「我要吃蛤蜊炒絲瓜?！?/br>
    市場的早晨熙來攘往，菜市場門口的摩托車、自行車排列地錯落不齊，外頭車子傳來引擎轟隆聲混著市場內(nèi)人聲鼎沸。

    我好不容易才從停得密集的車陣中找到一點(diǎn)縫隙，穿越過那些障礙進(jìn)到市場。

    「素娟！今天要買什么？這些高麗菜剛批來的，很新鮮你要嗎？」阿珠一手指著一顆顆飽滿圓潤的高麗菜，另一手還忙著抽紅白相間的塑膠袋包起別人買的葉菜。

    我看了看，找到我要的菜，旁邊攤販的喊叫聲過度大聲，我提高音量壓過，我大聲說：「我要那三條絲瓜?！?/br>
    「那個快爛掉了耶！我要拿去丟掉了，你要不要其他的？」她說完之后，笑容可掬的面向一個面生的客人，把那袋菜給他，「謝謝喔！下次再來?！?/br>
    「我就要絲瓜欸，那些不能吃了嗎？」我問阿珠。

    阿珠撓撓頭，「那些還可以吃啦，只是沒那么新鮮而已，我們這邊要求品質(zhì)耶，還是那些我砍半價賣你？」

    「好阿，謝謝?！?/br>
    「這顆高麗菜送你?！顾盟苣z袋，手腳俐落地把三條絲瓜和高麗菜包在一起，「算你七十就好了，老朋友一場，隨便賣啦?！?/br>
    我把錢拿給她，「謝謝你?！刮椅⑽⑿?，阿珠人真的很好。

    「阿……你最近還好嗎？」她突然間聊幾句，她眼神左右擺盪了一下，看起來心里很不安定，她拿起紫色抹布擦了擦自己的手，「我聽說你兒子失蹤了？」

    我低下頭，咬了咬下唇，感覺頭的后部還有自己的關(guān)節(jié)都疼痛了起來，我在努力撐住，不要崩潰。

    我不自然地微微笑，「他沒有失蹤，他今天就回來了?！?/br>
    身體在不自主地顫抖，不知道是我的還是阿珠的身體，過了幾秒，整個市場都開始顫動，我看著市場攤位上的燈泡融進(jìn)了地板，看著阿珠攤位上的葉菜都糊成一片。

    「可是我都聽說……他不是已經(jīng)失蹤兩個禮拜了嗎？」

    「還是你有去找菩薩幫忙了，才這樣講？」

    「素娟，菩薩有說字游在哪里嗎？」

    那些聲音分裂成了好幾種語氣，有責(zé)罵、叮嚀、反詰、嗤笑……我漸漸分辨不清，最后耳朵只聽見尖鳴聲，好像還有人在打鼓的聲音……

    「……碰、碰、碰、碰！碰！」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大力、越來越響亮……每一下都快把我的五臟六腑給震個粉碎。

    我緊緊揪著耳朵，想讓扯著耳朵的疼痛稀釋掉那些刺耳的聲響。

    我快步逃離現(xiàn)場，大口吸氣、大口吐氣，但卻感覺越來越窒息，我越來越吸不到空氣……救命！救命！救救我！一旁的人都在看我，我努力想抓著一個人，請他救救我，但是我的手揮出去，換來的是每個人鄙夷的神態(tài)，還有下意識地閃避。

    救命??我漸漸呼吸不到空氣??

    尖銳的聲音還在持續(xù)，恨不得分裂好幾個我，一個摀住耳朵、一個向外求助，再一個我拔腿狂奔離開現(xiàn)場。

    有人在尖叫、有撞擊的聲音、有流水的聲音、有痛哭聲、有訕笑聲……好多好多聲音。

    「媽，你還好嗎？」

    我大聲的抽氣聲，把我自己給喚起了。

    市場一如既往嘈雜，但卻讓人安心，都是小販在和客人的交談聲，并非那些詭異的聲響。

    我剛剛好像有聽到字游的聲音，我馬上左顧右盼，卻盼不到一個兒子的面孔。

    「素娟，你有在聽我講話嗎？」阿珠走到了我的面前，在我眼前對我揮了揮手，像是要把恍神的我給喚醒一樣。

    我點(diǎn)點(diǎn)頭，吞了吞口水，喉嚨正放肆地發(fā)燙，心臟的溫度感覺像是被烈火焚燒，身體微顫，「我身體不太舒服，先回去了?！?/br>
    額間的冷汗始終沒停過，我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姊姊到現(xiàn)在還沒出現(xiàn)，剛剛那些前兆應(yīng)該只是錯覺罷了。

    先想點(diǎn)別的、想點(diǎn)別的。

    蛤蜊冰箱還有，那還要買什么？

    我在市場左顧右盼，買點(diǎn)字游喜歡吃的菜吧。

    恍神過后，只剩下一個粗啞的聲音在我一旁喊著，「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接下來再也不是我的意識控制這副身體了。

    隱約感覺到魚的腥臭味、隱約感覺到冰塊的冰冷、隱約感覺到被撞擊的疼痛??

    關(guān)節(jié)和后腦傳來的痛是最明顯的，就像是有人在我身上扎了cao控的線，我是掙脫不了的魁儡。

    鼓聲大肆響著，伴隨著女人的尖叫聲，字游含糊的說話聲混著啜泣聲……

    既是我又不是我。

    我困在漆黑的「心境」里頭，望著這一切發(fā)生，身體再也不是我所控制的了。

    姊姊跨坐在男人身上，一手捉住他的頭發(fā)，一手拿裝著碎冰和凍魚的保麗龍箱死命往男人身上砸，頻率就如同腦中出現(xiàn)的鼓聲，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

    一旁的人都來攔她，姊姊的動作卻從未停歇，姊姊的笑聲也是。

    姊姊狂妄的笑著，眼里卻一直流下淚水，「我要讓你死！我要讓你死！」視線都是一片紅色，我再也看不見男人分明的面孔，臉部血rou模糊，變成一灘泥濘。

    我感覺到姊姊被壓制在地上，手里還死命拽著保麗龍箱不放，那個運(yùn)魚的工人也和姊姊一樣，一起倒臥在市場的地上。

    男人的身旁有好幾塊染了血的碎冰，血液慢慢隨著融化的冰塊竄流、有一隻魚還在張大嘴巴呼吸，茍延殘喘。

    我就是姊姊，姊姊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