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麋鹿哥哥的熱氣球??跑車和火箭?！孤暹b有氣無力地說，臉都笑僵了。

    時鐘指針恰巧都指在十二的位置，現(xiàn)在是午夜十二點(diǎn)整。

    今天的工作總算結(jié)束了。

    「主人??洛遙不行了??」連續(xù)直播十二小時的洛遙在按下叉叉鍵后，癱倒在地上?？吭诓妥郎系念櫇敬朴频刈呦蚵暹b，作為跟播的經(jīng)紀(jì)人，他當(dāng)然知道洛遙的直播結(jié)束了，也知道今晚洛遙創(chuàng)下了新紀(jì)錄，換算下來少說有三萬。

    作為洛遙的經(jīng)紀(jì)人，這結(jié)果讓顧澗川十分滿意，尤其是洛遙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的疲態(tài)。他總算讓洛遙體會到他的辛勞了，否則洛遙永遠(yuǎn)不會知道照顧一隻妖，比抓一百隻妖還辛苦。

    「明天繼續(xù)吧?！诡櫇敬ㄊ掌鹆私o洛遙直播用的手機(jī)。

    洛遙發(fā)現(xiàn)顧澗川是認(rèn)真的，本就躺在地上的他似乎更無力了，像要融化一樣。

    「不、不行啦??撐不住的，真的撐不住?！?/br>
    「我照顧你三天，你也該還我三天吧？」顧澗川說得理所當(dāng)然，那眼神彷彿是老一輩在看一個不爭氣的年輕人。

    「唔，還有兩天??換個方式報答行不行呀？」洛遙吐出下唇，委屈地說，「我會洗衣、做飯、逗主人開心，還能??還能幫主人按摩！」他朝天花板伸出兩隻手，輪流按著空氣，做出貓咪踏踏的動作，只不過換成人手就有點(diǎn)違和了。

    「是你自己說能替我賺錢的?！诡櫇敬ǖ脑捯会樢娧暹b雙手一僵，慢慢放了下來。

    「我是說過??」洛遙嘀咕。

    「嗯，那就好好做?！诡櫇敬ㄑa(bǔ)上一句，「不是想當(dāng)好貓咪嗎？」

    「好貓咪」三個字戳中了洛遙，彷彿想通了什么，雙眼一亮。

    「我不會讓主人失望的！」洛遙充滿干勁地站起身，看著顧澗川的目光灼熱無比。顧澗川露出狐疑的表情，不曉得上一秒還奄奄一息的洛遙為何突然變得有精神──當(dāng)時他就應(yīng)該察覺不對勁的。

    前三天嚴(yán)重睡眠不足，使他今晚陷入了難得的熟睡，就連外頭頻頻傳來的聲響，他都沒有聽見。

    漆黑的客廳里安靜得不尋常，陽臺的落地窗被打開了一道縫隙，暖風(fēng)拂過，一搓黑色的貓毛隨風(fēng)而起。

    顧澗川睜開眼時已是早上八點(diǎn)，睡眠充足帶來的滿足感令他整個人都輕盈起來，差點(diǎn)都哼起歌來了。

    ──就讓那貓妖稍微休息一下吧。

    打開房門前，他這么想著。

    「主人早安呀！」洛遙坐在客廳和走道的交界處，彷彿已經(jīng)久候多時，連位置都是刻意挑在顧澗川一出房門就能看見的。

    顧澗川的「早安」還沒說出口，就注意到洛遙面前似乎擺著黑乎乎的東西，有大有小。他瞇起眼睛緩步向前，當(dāng)大腦辨識出地上的究竟是什么后，他猛地停下腳步，雙眼瞪得老大，幾乎要迸出眼眶。

    「這是洛遙特地為您準(zhǔn)備的早餐喔！請問您要先嚐嚐生壁虎佐老鼠尾巴，還是要鴿子全餐呢？啊，這里這里，差點(diǎn)忘了涼拌蟑螂?！孤暹b從身體左側(cè)推出一個小盤子，里頭擺著十多隻棕色的大蟑螂，顧澗川從金色的盤緣看出那是他放在柜子里的點(diǎn)心盤。

    「選不出來的話，我建議主人先嚐生壁虎。你看，還很新鮮呢！」洛遙徒手捏起壁虎，展示般地舉在面前。顧澗川再也忍不住，摀著嘴跑進(jìn)廁所，對著水槽乾嘔。

    洛遙聽到動靜立刻趕了過來，鏡子里的顧澗川臉色非常蒼白，雙唇失去血色，洛遙還發(fā)現(xiàn)他捧著洗手臺的手微微顫抖。

    「主人??？」洛遙擔(dān)憂道。

    「滾。」顧澗川說得小聲，卻不容拒絕。他瞥向洛遙，眼里除了冷峻之外還有憤怒。他把家里維持的一塵不染，就是因為痛恨蟲子。洛遙明知道他連貓毛都無法忍受，卻帶了一堆蟲子還有生物尸體，這不就是在報復(fù)他嗎？

    「滾出去，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真后悔幫你，忘恩負(fù)義的貓妖?！诡櫇敬绰暹b還杵在門邊，內(nèi)心的怒火燒得更旺了，尤其是洛遙一副不曉得自己做錯什么的無辜樣，在他看來就是做作。

    「主人怎么開這種玩笑，有點(diǎn)傷人呀。」洛遙笑得有些僵硬，眉心微微蹙起又松開。一定是這樣，主人只是在跟他開玩笑，待會就會說「騙你的還當(dāng)真，笨貓」。

    一定是的。

    顧澗川冷笑一聲，打碎了洛遙最后的希望。

    「玩笑？你怎么會有這種愚蠢的錯覺？」

    同樣是說他笨，這一次洛遙心里卻難受得不得了，他垂下了眼，心臟像被擠壓似的疼，腹部也隱隱傳來酸楚。

    「再不走，就別怪我出手?！诡櫇敬ɡ渎暤?，口袋里的手機(jī)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另外一頭傳來薛承安的聲音。一旁的洛遙不會知道那是薛承安先打來的，連結(jié)到顧澗川上一句話，洛遙更加確信自己要被賣掉了。

    為什么呢？主人不喜歡他的謝禮嗎？還是說，他賺的錢不夠多呢??

    這時，洛遙發(fā)現(xiàn)顧澗川看了他一眼，連忙縮起頭，飛奔著逃離廁所。他不想被賣掉，不想離開主人，就算主人討厭他也沒有關(guān)係的，只要能遠(yuǎn)遠(yuǎn)在窗外看著就好。

    主人是個溫柔的人，是第一個愿意把他帶回家的人，如果連這么好的人都討厭他，他一定是隻壞貓咪。

    從陽臺跳出去時，洛遙變成了貓的型態(tài)。一隻黑貓在小路里奔跑著，速度越來越快，彷彿這樣才能把涌上來的眼淚逼回去。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又有哪里能去，只清楚不能繼續(xù)待在這里。要是離主人太近的話，一定會忍不住回去的。

    淚水在他藍(lán)色的眼中翻涌，如同暴雨中的海面。終于，他再也看不清前方。

    -

    薛承安打來電話，只是為了通知顧澗川上一筆兔妖的交易圓滿結(jié)束了，待會會帶著食物來慶功，算是感謝顧澗川把上一單的錢都給了他。

    這些話現(xiàn)在聽來格外諷刺。當(dāng)初是為了留下洛遙，他才開出虧本的條件。

    顧澗川戴上口罩和手套，穿上防護(hù)衣，將洛遙抓回來的蟲子和生物全丟到黑色塑膠袋里，最后在外又套上一層，似乎這樣才能隔離他對里頭東西的排斥。地板也被他用清潔劑和酒精徹底刷過三遍，空氣中瀰漫著一股nongnong的消毒水味。

    好不容易清理完畢，顧澗川又沖了個澡，最后疲倦地癱坐在沙發(fā)上。視線不知不覺落在陽臺的落地窗上，窗戶是他不久前關(guān)上的，原本開著足以通過一個人的縫。

    洛遙應(yīng)該就是從這里離開的，顧澗川心想。

    不知為何，他沒有預(yù)料中的輕松，雙眼在透進(jìn)陽光的落地窗上逐漸失去聚焦。

    薛承安一到就在屋子里四處轉(zhuǎn)悠，當(dāng)成自家一樣。說要慶功，實際上卻只帶了三碗陽春麵，兩大一小，小的是準(zhǔn)備給洛遙的。顧澗川毫不意外，薛承安愿意自掏腰包已經(jīng)是一件值得鼓勵的事了。

    「你的小貓咪呢？怎么到處都沒看見?！寡Τ邪矊β暹b的稱呼變成了「小貓咪」，他剛才到處亂轉(zhuǎn)還彎下身，就是在找洛遙。顧澗川不想談?wù)撽P(guān)于洛遙的事，光是想起洛遙心頭就悶悶的，也不曉得他去哪里了，想出去找又覺得彆扭。而且，明明是洛遙有錯在先。

    「該不會離家出走了吧？」薛承安裝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語中卻沒有多少驚訝。他坐到餐桌前，還把椅子往顧澗川挪了挪，就像國小時總想跟朋友坐近一些的小朋友。

    顧澗川看著面前熱騰騰的陽春麵，麵上蓋著綠得像染過色的小白菜和油得發(fā)亮的滷rou，頓時失了食慾，又或者該說本來就沒有。

    「是我趕他走的。」顧澗川的筷子前端落在了桌上，發(fā)出「喀噠」的聲音。

    薛承安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用力扭過頭，「蛤？你瘋了嗎！」

    這次的驚訝很明顯不是裝的。

    顧澗川依舊冷靜得不像當(dāng)事人，他把洛遙早上做的事告訴薛承安，說到蟲子的部分時，語速快了許多，一心只想快速略過。

    聽完來龍去脈的薛承安用掌心抹了一把臉，長嘆一口氣。

    「顧澗川，我從來不知道你這么傻?！?/br>
    沒頭沒尾地被罵傻，顧澗川緩緩轉(zhuǎn)過頭，與其說他冷靜，倒不如說是毫無生氣。

    「洛遙不是在搞你，他是在報恩！」薛承安提高音量，彷彿這樣才能讓顧澗川開竅，「貓咪抓昆蟲老鼠給主人，是給主人的禮物，這你沒聽過嗎？」

    顧澗川搖頭，思緒卻開始飛轉(zhuǎn)。薛承安的話猶如一記當(dāng)頭棒喝，將他打醒，當(dāng)時他只看見自己想看的，相信他所認(rèn)為的，沒有思考過別種可能。

    洛遙錯愕又受傷的表情在腦海中浮現(xiàn)，顧澗川捏住了眉心，恨不得掐死自己。

    「既然是你趕走他的，代表洛遙現(xiàn)在沒主人，我先找到的話就歸我囉？」薛承安放下了筷子，「當(dāng)時『不賣』說得好聽，最后卻自己把人家丟了，好心寒啊。」

    「薛承安！」顧澗川怒道，卻同時被薛承安的話扎中了，他無法否認(rèn)自己的確傷到了洛遙。洛遙此刻又該有多難過呢？

    「我那里多的是給金主控制妖精的東西，妖力沒了我也能補(bǔ)。你不用擔(dān)心他跟著我會吃苦，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他的。啊──不過有人開出好價錢的話，可能就要跟你說聲抱歉了?！?/br>
    「找到洛遙就聯(lián)系我，我會給你錢?！诡櫇敬◤囊巫由险酒?，過大的動作讓桌子震了一下，碗里的湯灑出了點(diǎn)。迅速把皮包、手機(jī)、鑰匙塞進(jìn)口袋后，顧澗川踏出了門。

    「那如果我還是不賣呢？」薛承安朝著他的背影扯開嗓子。

    「你會賣的?！诡櫇敬▊?cè)過頭瞥了薛承安一眼，隨后邁開步伐。

    獨(dú)自留在屋里的薛承安笑了，笑得十分狡猾，彷彿見證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顧澗川的話，言下之意是無論開價多少，他都會給。洛遙對顧澗川的重要性似乎比想像中還要高，只不過也許連他本人都沒有察覺，薛承安的目光掃過袋子里沒拆封的小碗陽春麵，最后落在顧澗川一口都沒動過的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