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紫嫣
千里迢迢趕回京師,不光是朱家軍皆已疲憊不堪,那些未曾行軍的的僕役丫鬟更是吃足了苦頭,回到府里簡直是像到了天堂,上有屋頂、下有地板,有扎實牢固的房屋可以替他們遮風(fēng)避雨,不必夜夜擔(dān)心風(fēng)雪侵襲、憂慮野獸攻擊,實在是萬幸!先前餐風(fēng)露宿的日子讓他們更珍惜在朱府安穩(wěn)踏實的生活,偶爾還是得出去長長見識、磨鍊一番,才能明白自己既有的生活有多難能可貴。 甫踏進久違的朱府,大伙兒忍不住發(fā)出欣喜之聲,朱堯嗅覺敏銳,聞到熟悉的沉香氣息飄來,正想是誰準(zhǔn)備如此周道,焚了他鐘愛的沉香,安穩(wěn)又舒心的氣味總能令他卸下煩憂,為他洗滌征戰(zhàn)的疲勞。 廳內(nèi)傳來一陣聲響,留守朱府的僕役紛紛喊著將軍回來了,大伙兒難掩興奮地跑出來迎接,其中,有名女子身著淡紫紗裙,不同于大家匆促的步伐,她優(yōu)雅地輕移蓮步不疾不徐走至門口。 「紫嫣恭候朱大哥歸來。」她極為有禮的欠身,舉手投足都像是書上走出來的閨秀典范,含蓄莊重,不失禮儀。發(fā)上簪花是精心挑選過的珍珠簪子,唇上是京師正盛行的梅紅色,額前還點了朵梅花印,這也是近來最受少女喜愛的妝感之一。她費盡心思打扮,就是為了迎接久違的朱堯──她的未婚夫,凱旋歸來。 「你怎么在這兒?」朱堯俊眉微蹙,略為不悅的眼神轉(zhuǎn)往掌管朱府大小事的李管家身上看去。 早有心理準(zhǔn)備的李管家低垂著頭,趨步上前,靠近朱堯充滿歉意地附耳道:「將軍,對不住,何姑娘堅持要來替您洗塵,一片好意,難以婉拒?!?/br> 他實在是盡力了??墒?,何姑娘畢竟是未來的朱府當(dāng)家主母,他怎敢違抗?只能從命讓她進門一同為將軍洗塵。雖然,在將軍身邊照料已有十年之久的他,深知將軍習(xí)性,征戰(zhàn)歸來他渴望的是全然的放松與休憩,不喜應(yīng)付任何人事物。 尤其是這個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何紫嫣。 當(dāng)年朱家與何家結(jié)親,全是父母之命,朱堯只是個五歲奶娃兒,邊舔著桂花糖邊看著襁褓之中的何紫嫣,她才剛出生六個月,一旁的父母就對他說:「瞧,小紫嫣多可愛討喜,她就是你未來的媳婦兒,可得好好疼她。」 他對五歲時的記憶不甚清楚,但這幅畫面卻一直存于心底,無法忘懷。 不是他對襁褓中的紫嫣有什么特殊情感,而是當(dāng)時他幼小的內(nèi)心在想著:「媳婦兒?那是什么?疼她?所以要把桂花糖分她吃嗎?」 于是,向來大方的他便把自己舔過的桂花糖糕塞到她嘴邊,惹得她的奶娘驚呼大叫,喊著:「朱小公子,使不得呀!她還不會吃糖,你自個兒吃就行了!」 朱堯的父親──朱衡,相當(dāng)好面子,見自己兒子做了不得體的事兒,氣得用力呼了他一巴掌。才五歲的他禁不起父親的掌力,頓時跌倒在地哭得淚眼汪汪。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父親要如此動怒? 何家父母與他的母親自然是趕緊安撫滿臉淚痕的朱堯,并要朱衡息怒,別對一個尚不懂事的孩子動粗。 不料,朱衡怒氣未消還訓(xùn)斥了他一番,對他說:「我平時是怎么教你的?你要給meimei糖糕吃,就要給全新的,怎么可以把自己舔過的給人吃?」 原來如此。 他不能把自己吃過的給人吃,這樣是不對的。于是乎,他便掏出袖中的另一顆桂花糖糕,拆開精緻的包裝紙,塞入牙都還沒長的何紫嫣口中──眾人又是一陣慌亂,連忙阻止他「示好」的行徑。 隨后,朱堯的母親于靜娘深吸一口氣,忍住滿腔怒火,冷冷地拉著丈夫與兒子對何家行了大禮還嫌不夠,又壓著朱家兩名認知有誤的一大一小深深三鞠躬。她歉疚道:「是我相夫教子無方,請何家莫要見怪,往后我定當(dāng)嚴格教導(dǎo),不讓紫嫣受到一丁點委屈?!?/br> 那日之后,朱堯便認定這個只會躺著還不能吃糖糕的何紫嫣,就是個麻煩人物。因為她,他不僅在眾人前被爹掌摑,還被娘親壓著道歉鞠躬、行大禮。 果不其然,長大后何紫嫣雖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個娉婷美人兒,精通琴棋書畫,是個內(nèi)外兼具的才女。可對朱堯來說,她就是個燙手山芋,身為何家掌上明珠從小備受寵愛,每個人都對她萬般呵護。小時候,年節(jié)時分父母總會帶他去拜年,她個性嬌蠻,一不順?biāo)囊獗憧摁[不休,他就吃了好幾次虧,只要她眼淚一掉自己就遭殃,少不了父母一番叨念責(zé)罵。久而久之,見了她便敬而遠之。 好在后來他因為武學(xué)悟性極高,便被送去鳩山的流云觀拜師學(xué)藝,一去就是八年,這期間何紫嫣就被拋諸腦后,他壓根兒都忘了這個曾訂下的娃娃親。 而朱堯的父親是老來得子,在他十歲那年便因病撒手人寰,母親時時鬱鬱寡歡,待他學(xué)成歸來后,似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在睡夢中走了。 雙親皆亡,龐大的朱府頓時少了支柱,他便向何家提議解除婚約。當(dāng)時何家父母擔(dān)憂朱堯不成氣候,正想順?biāo)囊馑既∠榧s,可偏偏何紫嫣卻不順從,嚷著:「我非朱大哥不嫁。」 她不聽勸,他也不急著完婚,后來他以男兒志在四方,需以家國為重,當(dāng)時皇上最疼愛的珞琹公主意外被擒作人質(zhì),他便向皇上請命去邊疆征戰(zhàn)、抵御敵國,救回公主。這一戰(zhàn)便成名,封了護國大將軍的名號,至今依然為人所樂道。 何家見他功成名就喜出望外,心中竊喜女兒的眼光,慶幸當(dāng)初沒有解除婚約。自從他成了將軍后何紫嫣更是得了父母親的默許,頻繁地出現(xiàn)在他生活中。 他卻一點兒也不開心。 她是收歛了許多,沒有童年時的驕縱任性,可──有時候?qū)σ粋€人的感覺,是怎么也沒辦法改變的。他不討厭她,但就是無法愛上她,更無法想像與她共度馀生。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心中的位置已被某個人佔據(jù),他還不清楚是誰,但絕不是何紫嫣。 于是便一拖再拖,四處征戰(zhàn),期間也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何家對他這個未來的女婿是更滿意了,便縱容女兒時常去找朱堯「培養(yǎng)感情」。 朱堯卻只想著要如何推掉這門親事,擺脫何家的糾纏。 想不到一回來,她就出現(xiàn)了。 「朱大哥征戰(zhàn)歸來,紫嫣自然是要來替您接風(fēng)的。聽聞朱大哥特別喜愛沉香的味兒,我便命人預(yù)先焚香,讓你一進來就能聞到這股氣味,沉淀心情?!顾袷遣唤橐饫罟芗以谥靾蚨吀`竊私語,逕自開心說道。 「嗯,多謝?!孤犚娛撬郎?zhǔn)備的沉香,剎那間沉香安穩(wěn)靜謐的氣息,嗅聞起來變得令人躁鬱難耐?!傅也幌苍诎兹章勥@香氣,李管家,去滅了焚香?!?/br> 「是?!估罟芗倚士?,立即命人去處理。 見了朱堯這冷冰冰的態(tài)度,何紫嫣倒也不退卻,繼續(xù)道:「膳食就快準(zhǔn)備好了,朱大哥不妨去梳洗一番,等會便能用膳?!鼓镉H說過,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雖說這些佳餚并非她親手下廚,卻是她特意聘請涎香樓的廚子來做的,涎香樓是鼎鼎有名的前任御廚開設(shè)而成,端出來的菜自然是不同凡響,色香味俱全,道道教人吮指回味,念念不忘,朱大哥肯定會吃得津津有味,對她的用心也一定相當(dāng)感動! 「我們已經(jīng)在路上用過膳食,你的好意心領(lǐng)了。若無其他事,你還是先回去吧吧!」朱堯一如既往,毫不顧慮她的心情,下了逐客令。 「不急,我可以等朱大哥餓了再用膳。」何紫嫣置若罔聞,反倒被后頭的葉紗紗給吸引住?!高祝亢竺孢@位姑娘是?」 「我徵召的巫女?!箍礃幼?,這何紫嫣是沒那么容易打發(fā)走了。 「巫女?」何紫嫣抬眸,若有所思的打量葉紗紗。 這女人未施脂粉,卻如出水芙蓉,清新秀麗的臉龐散發(fā)出一股渾然天成的氣質(zhì),充滿了靈氣。這樣的女人待在朱大哥身邊絕不是什么好事,她身為女人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葉紗紗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關(guān)注對象,便出聲道:「我是朱家軍的征戰(zhàn)巫女,葉紗紗。你是紫嫣姑娘吧?久仰大名?!?/br> 沒想到這么快就見到了他的未婚妻,可是──她怎么覺得他對她的態(tài)度有些冷淡?剛才甚至還要趕她回去,連飯都不讓人一塊吃。難道朱堯并不想要這樁婚姻? 何紫嫣頷首道:「不錯,我是紫嫣,也是朱大哥的未婚妻。」她嬌羞一笑,燦爛笑容讓眼前的葉紗紗和朱堯都感到刺眼?!讣喖喒媚锟隙ㄒ怖哿?,家住何處呢?待會兒我差人送你回去?!惯@樣的女人留不得,得盡速送走才行! 「甭了,她就住這兒。」朱堯出聲道?!咐侠睿嫒~姑娘安排一間房,往后就由什錦、綠蓉伺候她?!?/br> 「這、這不妥吧?葉紗紗一個黃花大閨女入住朱大哥府中,怕是會惹人非議?!购巫湘绦募钡?。 「有何不妥?」朱堯朗眉一挑,有些不悅。她都還沒嫁進府中,便對他朱府的事情有意見了嗎? 「朱大哥你一個大男人當(dāng)然無所謂,可也得顧及紗紗姑娘的清譽呀!」何紫嫣面露擔(dān)憂,表面是替葉紗紗著想,卻別有心思。 而輔江這人又在此時管不住自己嘴巴,不知是想要息事寧人還是刻意惹事生非,一句話又燃起了火苗?!溉~紗紗之前都住過主帥營帳了,大伙都知曉,也沒什么好怕人知道的。」 此話一出,不只何紫嫣震驚,留守朱府的僕役聽見這番話也是訝異不已。 見紫嫣姑娘神色有異,葉紗紗趕緊解釋道:「當(dāng)時我身受重傷情況緊迫,才會在將軍帳里療傷,你可別胡思亂想……」 「清者自清,何須道于外人知?」葉紗紗還來不及滅火,朱堯再添柴燒火?!竿馊恕苟衷诤巫湘潭锫爜韺嵲诖潭?,難道她這個未婚妻只是個外人? 「好了,都散了吧。」朱堯大手一揮不想再繼續(xù)話題,要眾人各自忙去。他體恤一路征戰(zhàn)的隨行人馬,讓家有老小的奴僕們先回家報平安,朱家軍的將士也可卸下盔甲和家人團聚。 葉紗紗想起什錦家中還有母親和弟妹,要她不必顧及她,先回去拜見母親,此趟是征戰(zhàn)之行,家人肯定少不了擔(dān)憂,先回去才好。 一大群人便作鳥獸散,剩下一些本就在朱府吃住的人,例如輔江。他無父無母,在街上乞討遇惡人欺侮,是朱堯碰巧經(jīng)過救了他,知曉他無處可去便問他是否愿意從軍,便隨著朱堯?qū)W習(xí)騎馬射箭、練武,而他也夠爭氣,成了他最好的左右手,就只是那張嘴特別嘮叨,時常說錯話。 葉紗紗隨著婢女綠蓉來到她的院落,朱堯?qū)λΥ蠓?,為她安排了間甚為舒適靜幽的廂房,還有精緻小巧的庭院,種植了不少花草,凜冽的空氣中傳來一陣沁心香氣,循著那股香氣探去,原來是梅花。枝枒上的梅花拂去了早前的落雪,含蓄地綻放著屬于凜冬的美景。古人說得好,不經(jīng)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她這趟轉(zhuǎn)世,也許是波折重重但總有轉(zhuǎn)圜的馀地。方才見了紫嫣姑娘本人,的確是如輔江所說是個禮教得宜的名門閨秀,相貌嬌俏可人,從她的行為舉止來看對朱堯極為愛慕,事事替他著想張羅,雖然朱堯態(tài)度冷漠處處不領(lǐng)情,可他性子偏冷,對她也是一下暖一下冷的,令人捉模不清。 看見何紫嫣就像看見自己似的,莫名生起了憐憫之心。當(dāng)然,她絕不會承認自己性子比起何紫嫣驕縱任性多了,一言不合就耍起性格、使陰招,而她也未曾細想這樣的她,為何朱堯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她,只認為是自己下的血咒脅迫有成。 她湊近梅花,近距離嗅聞那清麗芬芳,在寒冬中顯得格外清香。 「巫女姑娘若喜歡,待會折幾枝梅花放您屋中可好?」一旁的綠蓉見她似乎很是喜歡梅香,便提議道。 「不勞你費心了,就讓這梅花在庭院自然地生長吧。折了她放屋里,香氣便也損了幾分,聞起來也不如這庭園中梅花齊開來得濃郁?!顾窬芰司G蓉的好意。畢竟,曾為花仙的她認為花兒還是要在大自然的環(huán)境里,吸取日月精華才能長得更好。 正當(dāng)她沉浸在梅香之中,一道女聲阻斷了這片靜謐。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紗紗姑娘不曉得這道理嗎?若我是你,就趁現(xiàn)在摘折梅枝,放在室內(nèi)既美觀又能嗅聞花香。」何紫嫣在貼身侍女的陪伴下,來到葉紗紗的院落。 「紫嫣姑娘?!谷~紗紗面露詫異,沒想到何紫嫣會來訪。 「紗紗姑娘,我來瞧瞧你東西是否齊全,若有不足之處好喚下人替你備齊?!?/br> 「多謝紫嫣姑娘,我東西本就不多,院內(nèi)的東西于我而言皆是多的,不必再添了?!顾恢靾蜃ブ翣I帳內(nèi)時,身上除了自己那套衣裳什么都沒有,其馀用品都是后來什錦替她添置的,現(xiàn)在突然問她需要什么她還真不曉得。 「怎么會呢?我倒是覺得可以添一物?!购巫湘探器镆恍Α?/br> 「何物呢?」 何紫嫣走向梅樹伸手撫摸梅枝,一個用力便將梅枝給折下,笑臉盈盈地望向葉紗紗?!盖?,添了這梅枝馨香滿室,豈不甚好?」 綠蓉見了心頭一驚,訝聲道:「可姑娘不喜摘折花兒的呀!」 葉紗紗輕按綠蓉的肩,示意她不必緊張。 「紫嫣姑娘有心了,但我偏好這梅枝還是長在樹上,比放在室內(nèi)來的好看?!顾邮直缓巫湘炭桃庹蹟嗟拿分?,對準(zhǔn)了梅樹上的斷口輕聲念了一段字詞,梅枝發(fā)出淡淡光暈,她巧手一接竟然就恢復(fù)原狀了。梅樹完好無缺,一點也不像剛才被摘折過。 綠蓉又驚又喜,第一次看到巫女大人施咒,宛如神蹟,竟然能將斷枝接回梅樹,她忍不住喊道:「這就是巫女的力量嗎?好神奇呀!」 何紫嫣原先得意的笑容瞬間黯淡了幾分,可她依舊保持著唇角上揚的弧度,皮笑rou不笑地說:「紗紗姑娘可真是厲害,斷枝都能讓你接回,難怪朱大哥對你如此上心,有你的神力相助,往后朱家軍征戰(zhàn)肯定戰(zhàn)無不勝。只不過──可惜了我一番好意?!?/br> 「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這院里的一花一草一木皆有靈性,縱使接回也需要時間適應(yīng),盼紫嫣姑娘下次行事謹慎些。」葉紗紗那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幽深眼眸,深遠地望向何紫嫣,這紫嫣姑娘似乎不如表面那般柔雅,她得提防些。 難道──她是察覺了她對朱堯的心意,才有此舉動?她的眸光一黯,她不想壞人姻緣,可若要論姻緣,她與朱堯早在何紫嫣之前呀……她得好好思考該如何化解,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才行。 「紫嫣記住了,既然你東西都足夠,我就先不打擾你,告辭?!罐D(zhuǎn)過身,何紫嫣終于掛不住臉上的笑容,眼神中迸發(fā)著寒意,腳步不再輕盈,步伐中踩踏著無法抑制的怒意。 「姑娘,紫嫣姑娘她自恃是將軍的未婚妻,目中無人,在我們這些朱府下人面前更是以當(dāng)家主母自居,她方才刻意折斷梅枝,興許是要您認清誰才是女主人,若遇上了她可得當(dāng)心點?!咕G蓉擔(dān)憂道。紫嫣姑娘在將軍面前溫柔婉約,對他們這些奴僕又是另一副臉孔。巫女姑娘不必刻意裝扮便嫵媚動人,一顰一笑都引人矚目;雖紫嫣姑娘也不失為一位佳麗,可若褪去身上華服與臉上的精緻妝容,怕是不過爾爾。 「謝謝你的提醒。不過別擔(dān)心,我能自保的。方才那斷枝梅花,不就被我接回去了嗎?」她也是故意要讓何紫嫣知道,她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若存心要找麻煩,她定不會乖乖被欺侮。 現(xiàn)在寄人籬下,對方又是何紫嫣,她有心收斂,若換作從前──故意斷她梅枝挑起事端,她還不斷了對方的手?哪里還這么好生好氣地接回斷枝。 「巫女姑娘說得是,方才接枝實在讓人嘖嘖稱奇,想必紫嫣姑娘沒料到您會來這一手,才會倉皇離去。」想起紫嫣姑娘剛才強裝鎮(zhèn)定的模樣,不免令她覺得好笑。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情,都被巫女姑娘一下子滅了威風(fēng)。 綠蓉未曾見過巫女,更不知其力量,如今親眼見到更是崇拜葉紗紗,眼神中滿是欽佩,簡直把她當(dāng)仙女供奉。 「咦?這花圃里種植的……難道是彼岸花?」葉紗紗驚訝地盯著腳邊花圃,里頭滿是綠葉,剛才被梅樹的芬芳吸引,沒注意到腳邊花草大有乾坤。 「姑娘好眼力呀!這的確是彼岸花,只是眼下是冬天,并非花季,因此只有綠葉陪襯。」 葉紗紗怔愣,彎起身近看彼岸花葉狹長簇擁的姿態(tài),風(fēng)寒中挺著一身傲骨,猶如朱堯。 「彼岸花,花開不見葉,花葉永不相見……」她喃喃低語,眼中驀地蓄起水光,她定要打破這詛咒!花開要見葉,花在葉在,她要與沙華相伴生生世世…… 「這彼岸花是將軍特別偏愛的花兒,他要我們在朱府各處種植彼岸花,雖有人說那是黃泉路上的花兒,種在府內(nèi)不免晦氣,可將軍駁斥那人,說彼岸花可是天上之花,又稱曼珠沙華,是世間難能可貴的花──」 「他真這么說?」葉紗紗訝然問道。 「真的呀,巫女姑娘我何必騙您呢?您看,將軍是不是喜穿深紅衣物?連朱家軍的戰(zhàn)服也是紅色的,這是因為將軍喜愛彼岸花的紅,說這紅優(yōu)雅高貴能和朱府匹配?!?/br> 「我還以為──是朱姓的緣故。」朱,也有紅色之意。 原來,是因為彼岸花朵的顏色……轉(zhuǎn)世數(shù)回,這數(shù)百年來相見不過黃泉路上寥寥數(shù)次,可那刻印在骨子里的記憶卻無法抹滅,他倆的淵源并非孟婆湯一碗就能消除殆盡。朱堯下意識地對她的花形有所偏好,更獨愛彼岸花那抹絳紅,都是因為對她還有所依戀…… 空洞許久的心,宛如被這園圃里的土壤一點一點填補,有一種安穩(wěn)、踏實感。 或許彼岸花的葉不是最耀眼,卻是她一輩子都看不膩、最溫暖的存在。 「不知情的人大都這么以為,可有在朱府待過就會曉得。天色不早了,姑娘要不要先梳洗一番,待會兒至前廳用膳?」天邊的夕陽逐漸往西沉去,綠蓉提醒道。 「嗯,就麻煩你張羅了。」葉紗紗起身,給綠蓉一記感激的微笑后,逕自往房內(nèi)走去。 第一次見到葉紗紗笑起來的模樣,綠蓉簡直看呆了眼,她沒想到一個女人的笑容能如此撼動人心。 「我剛才是看到仙女了嗎?」怎么巫女姑娘明明只是嫣然一笑,卻如此嬌媚動人,撩人心弦……難道這也是巫女的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