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山由臺(tái)14甲切出一條黃欄紅桿稜線，他們沿山腹朝合歡東峰與主峰之間的鞍部前進(jìn)，故名佐久間峠，曾是太魯閣族和日軍的舊戰(zhàn)場(chǎng)。

    「不論是打仗或開拓公路，歷史背后都犧牲了很多人?！菇鹁U岑有感而發(fā)。

    「就算沒有創(chuàng)造歷史，人終歸一死?！?/br>
    「也是喔。」

    奇萊連峰浸泡藍(lán)染，公路旁的山脈既不是綠色也不是褐色，而是重藍(lán)，隨著距離逐漸褪成留白，彷彿在山林呼吸間淡去。車窗冰得透亮，金綰岑貼著臉頰都快凍僵了，幸好他們是在車內(nèi)進(jìn)行這趟舒適旅程。

    不想還好，一想到就墨非定律了。

    前方突然嚴(yán)重堵塞，toyota緩緩減速，最終杜佑南拉起手剎車，之字型彎道長(zhǎng)出一條紅龍。杜佑南下車打聽，快到武嶺的彎道處有汽車拋錨，造成雙向回堵足足有兩公里。

    杜佑南對(duì)哼著歌的金綰岑說：「一時(shí)半刻也解決不了，用走的吧?！?/br>
    金綰岑伸了伸美好的懶腰，揹起背包下車。

    「好冷好冷，南，是金色的，有金色的東西從云里破出來！」她又叫又跳。

    「你不也是金色的?！?/br>
    「我是嗎？」

    「恐怕是在車上睡飽的緣故。」

    「我沒睡，你才在睡呢。」

    她不了解，宛如朝陽的金綰岑令任何美景都相形失色。

    「等等，你稍微等一下，先別走，噢我的老天?！菇鹁U岑全身僵硬，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赣袞|西撞了我的小腿?！顾谋砬楹孟衲莻€(gè)東西是異形。

    杜佑南笑起來：「別緊張，一隻狗罷了?！?/br>
    金綰岑雙眼頓時(shí)放光，她低頭一瞧，這狗可真是不得了，毛跟綿羊一樣厚實(shí)，灰得像是說這色才配稱得上是流浪。

    這隻大狗轉(zhuǎn)向杜佑南的牛仔褲嗅聞。

    「你好漂亮，你是因?yàn)樽∥鋷X所以毛皮才跟著進(jìn)化嗎？」金綰岑蹲下來。

    豈知狗完全不甩她，反而拼命跟著杜佑南聞味道。

    杜佑南輪流看著歪頭的金綰岑和大狗。

    「我好像挺受小動(dòng)物歡迎?！?/br>
    「有道理，如果包含我在內(nèi)……不對(duì)。總之，你長(zhǎng)得太人畜無害了，殊不知剖開來是黑到不行?！?/br>
    「我視為讚美?！苟庞幽吓呐乃念^。

    「狗是牠不是我好嘛。」

    大狗搖搖擺擺跟在他們后頭。

    整條山路鬧哄哄，有人搬出鍋碗瓢盆煮泡麵，有人打電話狂罵臟話，也有人蹲在路肩打撲克牌，就算現(xiàn)場(chǎng)突然跳上一齣音樂劇金綰岑也不感意外。

    接著就有人把手提音響搬下車。

    年約三十的女性，天寒地凍她卻一襲薄紗長(zhǎng)裙，右手一支麥克風(fēng)，左手打著節(jié)拍。

    ????sky啊咿呀咿呀咿呀啊。

    「taeyeon的i……」杜佑南一時(shí)間也無語。

    quot;到處都聽得到的故事，

    丑小鴨與天鵝，

    還有展翅前的蝴蝶。

    人們不知道，

    也看不見你的翅膀，

    你所要面對(duì)的世界說不定就是如此殘酷，

    但堅(jiān)強(qiáng)的女孩，你知道你生來就是要飛翔。

    你流下的淚水，

    你感受到的痛苦，

    全都是為了展翅高飛而準(zhǔn)備的，

    蝴蝶啊，所有人都將很快見到你。quot;

    「這首歌本來就是這樣嗎，怎么跟我印象不同?！菇鹁U岑話雖如此，還是跟著音樂輕舞。

    「key太低的緣故。」

    「原來如此，換我唱唱看，i~」

    「邊走邊聽你唱?！?/br>
    杜佑南攀上擋土墻，伸手拉起金綰岑，他們沿著陡峭泥巴路往山頭爬去，兩旁不設(shè)護(hù)欄，只有一叢叢山艾、早熟禾做視野上的遮蔽，一旦失足便是墜入萬丈深淵。大狗似乎走慣了山路，一路超前。

    「南，你還好嗎？」

    杜佑南的手腳冰冷，嘴唇發(fā)青。

    「別走了。」

    「不……」杜佑南勉強(qiáng)止住顫抖，僅有一瞬間，他用力回握金綰岑?！复谖疑磉叄乙粋€(gè)人沒辦法做到?！?/br>
    「為什么？」

    「我有懼高癥，光是這種坡度我也能鮮明感受到死亡?！苟庞幽厦懔μ鸩幌袷亲约旱某林仉p腿，手塞進(jìn)泥土撐著身體的傾斜?！肝乙詾槲也晃窇炙劳?，然而獲得了越多，我越不想死?！?/br>
    她并不是想問這個(gè)，現(xiàn)在的杜佑南正是以前的她，試圖去對(duì)抗什么。金綰岑不清楚非得做到這個(gè)地步的原因，但是既然南想去做，她將是陪他到最后的人。

    如一段漫漫長(zhǎng)夜。

    「南，看著腳底，不要看旁邊。聽我的聲音，感受我的溫度，不要理會(huì)死亡?！菇鹁U岑說?！柑炜蘸苊?，這里很美，你也很美。」

    杜佑南沒有回話，也沒有停下腳步，他牽著她，她牽著他。

    終于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