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昭無奈的看著她，杜秋蔓總算是收了爪，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

    “我知道的?！睏蠲髡训馈Ｋ粫敲瓷瞪档氖裁炊纪庹f，正如他從未不問杜秋蔓為何會知道那么新奇的造紙之法，一個官家小姐殺人那么果斷一樣。杜秋蔓之于他，是照進地獄那唯一的一束光，這就足夠了。

    清溪書院位于清泉山的另一個半山腰上，站在書院內(nèi)能夠看到不遠(yuǎn)處的清泉寺，是一個幽靜的讀書地。

    杜秋蔓高興道：“正好我打算將莊子修繕一番，以后昭哥兒得了假，可以直接回莊子住，不用再去縣里來回跑，省的麻煩?！?/br>
    周達(dá)聞言，努力擺出一副嚴(yán)肅家長的神情：“讀書是一份苦差事，整天想著玩樂怎么能讀得好。以后昭哥兒就住在書院里，沒什么事不許回莊子?！?/br>
    杜秋蔓癟癟嘴，她的莊子她說了算，她養(yǎng)的昭哥兒自然要聽她的，嘴上說著周大人說得對，心里已經(jīng)打算好要好好修一個度假用的農(nóng)家小院了。

    進了清泉山，眾人棄馬下車，徒步上山。周達(dá)見杜秋蔓小小一個人，準(zhǔn)備了轎子，誰料她也堅持與大家一道走，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剛才那番享樂之話給刺激的。

    嘿，還是個有脾氣的小丫頭。

    過了兩刻鐘，眾人總算是走到書院門口。杜秋蔓見周達(dá)和楊明昭都開始喘氣，體力十足的她不喘喘好像有點不合群，便扶著一顆小樹微微喘起來。

    林子祺正打算下山去買點書，沒想到遇到了周達(dá)，趕緊快步過來見禮，“學(xué)生見過縣尊大人。”

    “不必多禮?！敝苓_(dá)微微頷首，站的筆直，瞬間又變成了一位風(fēng)流韻致的世家公子。

    楊明昭：又學(xué)到了一招！

    “大人是要來書院嗎？”林子祺好奇問道，“正好山長大人今日就在書院?！?/br>
    周達(dá)道：“本官正是要去尋楊山長?！?/br>
    林子祺見他有事，自然不敢多聊。目送周達(dá)一行離開，目光落在周達(dá)身旁的小郎君身上，覺得有幾分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難道縣令大人是來送人來上學(xué)的？

    身邊的家仆提醒道：“少爺，那位就是替杜家在城南主持施粥的小郎君，聽說叫楊明昭?！?/br>
    “杜家的？”林子祺眼前一亮。杜家知行書坊的君子扇一柄難求?。∨c小師弟打好交道，是不是可以提前拿到號？林子祺到不奢望對方能送，只要能讓他能提前買到就行啊，免得自家老爹整天在耳邊逼逼叨叨。

    清溪書院山長楊顯伯年過四十，氣度儒雅，蓄須，人稱美須公。因曾高中榜眼入仕又出仕，反而令他在文壇名聲頗斐。

    “多年不見，世叔還是風(fēng)采不減當(dāng)年。”周達(dá)對著楊顯伯恭敬一禮。一旁的楊明昭與杜秋蔓也跟著學(xué)著有模有樣的。

    楊顯伯道：“自云州一別，你我叔侄二人也有快兩年不見了。如今你已是一方父母官，可見這天下終究還是你們年輕的啊?！?/br>
    周達(dá)連道不敢，這次冒昧叨擾是希望楊顯伯能破格收下自己很喜愛的一位小侄子。

    楊顯伯顯然是認(rèn)識楊明昭的，笑道：“若非小郎君伸手搭救，陳婆怕是要亡于衙役的馬蹄之下?！?/br>
    楊明昭一愣，不太明白楊顯伯所指何事。

    楊顯伯道：“待你入學(xué)后便知道了?！?/br>
    周達(dá)這會兒反應(yīng)過來了：“快叫山長，山長同意你入學(xué)了?！?/br>
    楊明昭恭敬行禮：“小子見過山長大人?！?/br>
    楊顯伯捋了捋胡須，小郎君入蒙學(xué)年紀(jì)大些也無妨，只要心正，他就樂意收。

    作者有話要說：　　周達(dá)：仿佛養(yǎng)了兩個不省心的娃，誰還記得本官還是未婚呢。滄桑……

    第二十四章 書院

    入學(xué)之事順利的杜秋蔓都差點以為楊山長會不會是楊明昭的遠(yuǎn)方親戚，畢竟兩人一個姓啊。

    周達(dá)偷摸道：“楊山長出自京城楊氏，雖然是旁支，但楊氏在前朝便已是大族了，并未聽說族中有幼子走失之事?！?/br>
    杜秋蔓十分遺憾。夢中書對楊明昭的身世只字不提，只是大篇幅描寫了他如何鏟除異己，如何謀權(quán)篡位。除非能做dna比對，茫茫人海，她也沒辦法。

    楊明昭毫不在意，他現(xiàn)在吃得飽穿得暖還能念書，還有世界上最好的能照耀人心的小太陽蔓姐兒，只覺得每天都開心的不得了。

    杜秋蔓見他整個人都散發(fā)著朝氣，頗有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自豪感！這娃，她養(yǎng)的很不錯嘛！

    書院的生活很有規(guī)律。

    每旬得一日假期，與朝廷的休沐時間倒是一樣的。寒暑假是沒有的，但是會有農(nóng)忙假，到了過年也會一直過完元宵再去書院。

    書院的文化課主要集中在上午，下午便是對君子六藝的學(xué)習(xí)。楊山長認(rèn)為若只會讀書，讀出來的也不過是掉書袋罷了，而且讀書是個苦差事，沒有好的體魄，也讀不出來。科考更是辛苦，每年從考場里抬出來的學(xué)子不在少數(shù)。

    杜秋蔓對這樣的教育理念十分認(rèn)同，越發(fā)覺得清溪書院不錯。

    杜府里，江氏翹首以盼，終于聽到玲瓏來報：“大小姐帶著昭哥兒回來了?！?/br>
    江氏小步快走，亦如后世等著擇校成績的家長般，焦急問道：“入學(xué)之事可都辦好了？”

    杜秋蔓驕傲道：“都辦妥當(dāng)了。明天昭哥兒就要去書院，以后每一旬休一天。姨娘，趕緊給昭哥兒收拾行李。聽說書院只有簡單的鋪蓋，像是衣裳被褥筆墨紙硯都得家里準(zhǔn)備?！?/br>
    “誒，好、好?！苯闲睦镆粔K大石頭徹底放下，又開始擔(dān)憂新的問題，“也不知道清溪書院的飯食如何。聽說京城國子監(jiān)吃的一般，若想吃些好的rou食還得另加銀子。除了衣裳等物，還是多帶些散碎銀兩好了，若是遇著什么事也好打點一番?！?/br>
    楊明昭趕緊道：“不用這么麻煩，我只是去念書的，不會用到什么旁的開銷?！?/br>
    江氏道：“你還小，不知道書院里也會有捧高踩低之輩，咱們不欺負(fù)別人，也可也不能被人欺負(fù)了。老話說先敬羅衣再敬人，也是有幾分道理的?！?/br>
    就像所有關(guān)心子女的家長那樣，江氏怕孩子沒受到鍛煉，又怕孩子被鍛煉太過了。

    杜秋蔓適時打斷：“姨娘，我打算在莊子那邊起一個小院子。這樣昭哥兒若是缺點什么，莊子那邊就能直接送過去。您以后也多個走動的位置。”

    江氏一聽心就動了，可礙著規(guī)矩，還是提醒道：“會不會太過了？”

    “這有什么?！倍徘锫敛辉谝獾臄[手，“那邊離娘親還近些，我正好可以多陪娘親說說話?！?/br>
    想到先夫人，江氏沉默半響，緩緩道：“好?！?/br>
    當(dāng)天的晚餐頗為豐富，除了時令菜，杜秋蔓還特地命吳春去買了冰來，又煮了一個酸湯鴨rou鍋，吃到最后，往鍋子里下了一把面條，勁道又爽口。晚餐后，冰鎮(zhèn)好的夏日瓜果端上來。

    楊明昭這樣克制的人，都忍不住叉了好幾塊，杜秋蔓更是沒有節(jié)制。最后還是江氏怕他們兩個人小胃弱，將果盤端走了。杜秋蔓這個饞鬼，臨走時還叉了兩塊，見江氏轉(zhuǎn)身，趕緊將最后一塊塞進楊明昭嘴巴里，楊明昭一個不慎，差點沒嗆著。

    “蔓姐兒！”江氏扭頭，瞪了她一眼。

    杜秋蔓眨著眼，一臉無辜——她什么都沒吃。楊明昭垂著頭，瞪大眼努力將那一塊甜瓜咽下去。

    江氏虛點了點她：“別老欺負(fù)昭哥兒。我看等昭哥兒去了書院，也得跟你請個女先生回來?！?/br>
    杜秋蔓大呼不要，拉著楊明昭的胳膊：“我可以讓昭哥兒教我的?！?/br>
    江氏無奈笑道：“你呀就是想偷懶?！?/br>
    不知不覺，夜已深。

    楊明昭躺在床上，干凈的被褥，新做的衣裳，桌上擺放著整齊的筆墨紙硯。楊明昭翻過身，看著窗外靜懸在夜空的月亮和滿天的繁星。蔓姐兒說過，只要晚上星空閃爍，第二天就是一個好天氣。

    被人關(guān)心，被人緊張，被人用善意對待，仿佛一瞬間整個世界對他收起了猙獰，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一切的改變都是從遇到杜秋蔓開始的。

    楊明昭舍不得睡，怕這一切都只是一個美夢。翻來覆去，直到江氏晚上起來查看兩個孩子是否安睡，這才小聲回了句“我睡啦”。

    小正太總算是去乖乖睡覺。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楊明昭難得起了個懶床，等到醒來時，早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江氏將他們送到大門外，目光一直追隨著遠(yuǎn)去的馬車。正當(dāng)淚珠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杜秋蔓從馬車探出個腦袋，對著江氏揮手喊道：“姨娘，中午給我燒個紅燒rou啊，我可不吃書院的飯！”

    江氏：“……”養(yǎng)了這么個熊孩子，啥悲秋傷月都沒了。

    杜秋蔓一路將楊明昭送到書院門口，簡單說道：“凡是都機靈著些，我走啦。”便揮揮手，轉(zhuǎn)身離開?！?/br>
    吳大全瞪大眼，大小姐就囑咐這么兩句就完了？出門前姨太太可是拉著小郎君說了快小半時辰呢。

    楊明昭卻是習(xí)慣了杜秋蔓的灑脫，對吳大全喊道：“我們也快走吧，第一天可不能遲到?！?/br>
    來到清溪書院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齋長報道。

    清溪書院將宿舍分為地字齋，人字齋，天字齋。每齋都有一名齋長，此時的齋長不僅僅是后世大學(xué)的宿舍長，更有點輔導(dǎo)員的意思。他們不僅負(fù)責(zé)考核本齋舍學(xué)子們的日常品行與成績，若學(xué)子們犯錯，齋長可以直接對其進行懲罰，權(quán)利是比較大的。

    楊明昭入得地字齋，齋長名叫王尚偉。見他身旁還帶著一個書童，不冷不熱說：“書童不許入齋舍，他們住在書院后山，做些雜活。平日里沒有要緊事不許到書院中來?！彪S手指了指門外一個方向，“去識文樓找教喻領(lǐng)書后便可去學(xué)堂了，你如今是入蒙學(xué)，切忌不要染上好吃懶做的性子?！?/br>
    直到楊明昭離開，王尚偉冷哼一聲：“又來一個紈绔，入書院還得帶書童，真是金貴?！?/br>
    吳大全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剛才那個學(xué)子不喜歡他，害怕因自己而耽誤到昭哥兒學(xué)習(xí)，緊張道：“郎君，我會依著書院規(guī)矩來的，您放心?！?/br>
    楊明昭道：“你在后山若是遇到什么事不要起沖突，先記下來，等十日后與我說便是?！?/br>
    坐著六個小學(xué)子的蒙學(xué)課堂迎來了一位大齡兒童，很是好奇，紛紛朝著楊明昭那邊瞟去，直到夫子咳了好幾聲，這才收回視線。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幾個小孩子嘰嘰喳喳的圍了過來。小孩子的世界不懂得什么叫委婉，紛紛問道：“你多大了？”

    “現(xiàn)在還在讀蒙學(xué)嗎？”

    “家里原先沒有給你請過先生？”

    關(guān)于這一點，楊明昭早就和杜秋蔓對好了詞兒。顧及到這個時代對女孩兒要求更加嚴(yán)苛，哪怕杜秋蔓不在意，但不論是江氏還是楊明昭都不愿意將她走丟的事宣揚出去。就連當(dāng)初去找周達(dá)辦戶籍的時候，也只說了楊明昭自己是與父母走散，被杜家好心收留，當(dāng)做表親。周達(dá)不是那種大嘴巴之人，自然也不會拿著這種事大肆宣傳。

    此時楊明昭便拿出了編對好的說辭：“我以前身體不好，要經(jīng)常喝藥休息，便沒法子苦讀?！?/br>
    一個風(fēng)寒剛好的小胖子心有戚戚：“那藥是不是很苦啊？”

    楊明昭微笑：“還好?！?/br>
    “你現(xiàn)在身體好了嗎？你家里人會給你送飯嗎？對了，今天飯?zhí)脫?jù)說有燒雞喲。”話題頓時又被轉(zhuǎn)到了今天中午吃什么，這一人生偉大命題。

    小胖子頓時來了興致：“希望陳婆對我好一點，手可別再抖了，昨天我還幫她擇菜了?！闭f完，就拉著楊明昭往飯?zhí)帽既ァ?/br>
    路上他總算知道這位熱情的同窗名叫馮和安，今年九歲，在他來之前一直是蒙學(xué)里年紀(jì)最大的。

    清溪書院的飯?zhí)门c大學(xué)食堂差不多，只是不需要刷卡，伙食費早就交了。

    馮和安小聲道：“那圍著最多人的就是陳婆，她手藝是整個書院里最好的，就是喜歡手抖。一勺rou能夠被她抖掉一大半……要是遇到看不順眼的學(xué)子，估計一塊rou都不會給。不過你放心，我跟陳婆可熟了，以后我罩著你！”

    楊明昭模仿著周·傻白甜·達(dá)的笑容和語氣：“那就謝謝你了。”

    馮和安昂著頭，很是得意——啦啦啦，又收到一個小弟，開心。

    第二十五章 針對

    排到陳婆面前，馮小胖掛上長輩們都很喜歡的乖巧笑容，甜甜道：“陳奶奶好，你的手好些了嗎？”

    陳婆抬頭看了他一眼，客氣道：“已經(jīng)不礙事了?！闭f罷，給他舀了一勺醬燒雞rou丁給他。前面已經(jīng)打完菜的高年級師兄們十分眼熱。

    到了楊明昭，馮小胖正打算介紹一下自己的新同窗，陳婆突然道：“小恩公你也到書院念書啦？”

    楊明昭有些恍惚：“沒想到在這兒遇見您了，您最近可好？”沒想到陳婆就是那日賣竹筐老嫗。

    “好好好?！标惼判θ轁M面，手也不抖了，精神頭也起來了，一勺滿的都快溢出來的rou丁直接打在楊明昭碗里。

    馮和安驚的張開了嘴——他的新小弟關(guān)系這么鐵嗎？

    已打完飯的師兄們：rou都堆成尖尖了！陳婆常年抖手突然就穩(wě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