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書法四大家不止一個說法，有說是“蘇黃米蔡”，但還有一種說法是“蘇黃米薛”。這里的“薛”就是指薛紹彭。他是和米芾并稱為“米薛”的書法大家。

    對了，薛紹彭還有一個身份，他是神宗朝的大官薛向之子，難怪被稱為“衙內(nèi)”。

    左鄰是呂氏四賢，右舍是薛向薛家。明遠心想：他家的風(fēng)水很好??！

    一瞬間就閃過了那么多心思，明遠在外的那一副面孔始終沒變。

    他慢慢地行禮：“薛兄，小弟姓明，單名一個遠字。甫來此地，請薛兄多多關(guān)照指點?！?/br>
    薛紹彭連忙還禮。

    他明顯是個“自來熟”，行完禮就開始打量明遠，一眼掃過明遠身上那身襕衫，他已在拍手稱贊：“好料子好衣衫，穿在明兄弟身上格外襯人?！?/br>
    霜色本身接近白色，又透著一點點微藍。明遠膚色白皙，這身衣服襯得他宛若玉人。而織就暗紋的衣料，不顯山不露水，卻只有薛紹彭這樣的世家子弟才知其貴重，因此給出了與三叔家堂兄完全相反的評價。

    稱贊過人，薛紹彭又轉(zhuǎn)臉望向明家的院落，嘖嘖地將院中的布局、陳設(shè)都夸過一遍，夸完之后自己也覺得有點尬，便求援似的望著明遠：“明兄弟……”

    明遠已經(jīng)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向右邊院墻努努嘴，悄聲問：“薛兄出來的時候……沒告知家人？”

    薛紹彭馬上點頭承認：“嗯，偷溜出來的?！?/br>
    他臉上有些愧色：“原本答應(yīng)了家祖母，今日要在家中好好溫書……但突然想起在崇仁坊還與文友有約，就想了辦法偷溜出來?！?/br>
    薛紹彭說話的時候眼光不住地往右邊院墻上溜，讓明遠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翻墻進出的。

    不過，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么……

    “現(xiàn)在想必府上已經(jīng)知道了?！?/br>
    明遠向薛紹彭描述了一番剛才在門外與人對答的情形。

    薛紹彭頓時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明遠則撲哧一笑，對這愁眉苦臉的年輕人生出好感。

    他不是容易被人打動的人，此刻愿意結(jié)交薛紹彭，只是因為小薛同學(xué)特別的“真”。薛紹彭估計連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是個“官二代”，他看起來沒有任何城府，歡喜與郁悶全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事已至此，薛兄不如便在小弟家里少坐，喝杯茶，順順氣，然后再想個合適的由頭，‘慢慢地’回去。”

    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溜出去，再翻墻回家也照樣被打，倒不如好好想個理由，再回去好好哄哄老人家，說不定就沒事了。

    “也對，”薛紹彭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明兄弟，愚兄這就叨擾了?！?/br>
    明遠在新家占了第二進院子，自己擁有一間小廳可以招待客人。明遠在搬家時添置了一整套烹茶的工具，這時剛好可以用來待客。

    只是這位“客”根本就是個坐不住，明遠在一旁忙碌，將燒湯烹茶的鐐爐架上，薛紹彭竟也挽起袖子，想要來幫忙。

    他先抓過明遠奉出的團茶，嗅了嗅，連聲贊好，說：“這樣種品相的建茶，這一餅就要五貫錢吧……”

    明遠心里頓時“咯噔”一聲，心想：難道我買便宜了？

    薛紹彭卻“哦哦”了兩聲，說：“愚兄記錯了，龍鳳團茶才是一餅五貫的天價……”

    薛紹彭所說的“龍鳳團茶”是北宋貢茶，市面根本沒有在售的。薛紹彭作為薛向家的公子，能見識到極品貢茶不是什么難事。對于明遠卻幾乎不可能。如今他買的也是建茶，但是品質(zhì)應(yīng)當(dāng)遠不如龍鳳團茶，否則也不可能在長安的茶坊里能買到了。

    但薛紹彭絲毫不在意，覺得是茶就行。在明遠煮水、備茶的過程中，薛衙內(nèi)挽了袖子親自來幫忙，一副根本不把鄰居當(dāng)外人的模樣。

    明遠聽說過宋代飲茶與現(xiàn)代不同，但具體如何他也沒見過，索性放手讓薛紹彭去演示。

    這時系統(tǒng)的聲音響起：“親愛的宿主，您需要使用‘道具’嗎？”

    與此同時，放置在明遠手邊的一枚建州窯黑瓷茶碗上，隱隱約約凸顯出“1127”四個阿拉伯?dāng)?shù)字。

    “道具？”

    明遠連忙把1127拿到一邊，免得待會兒薛紹彭一壺滾水澆下去，燙壞他的系統(tǒng)。

    “是的，1127推薦您使用‘風(fēng)雅分茶’卡，它可以讓您馬上擁有最為精湛的點茶分茶技巧，瞬間成為一代茶道大師！”

    “使用‘風(fēng)雅分茶’卡，每次將消耗您50點蝴蝶值?！?/br>
    “這樣啊……”

    這“風(fēng)雅分茶”竟然是次卡，而且使用一次竟需要消耗這么多的蝴蝶值？

    明遠很謹慎。他目前總共只有50點蝴蝶值，要讓他在“附庸風(fēng)雅”這件事上把儲備完全用光，這不是他的性格。

    明遠當(dāng)即婉拒了系統(tǒng)的建議。

    “聰明的選擇！”1127猛拍一記馬屁，然后說，“考慮到這是您第一次使用道具，金牌系統(tǒng)為您爭取到了免費試用的機會。”

    明遠：……

    免費試用，那當(dāng)然是不用白不用。

    明遠與1127暗中交流的時候，薛紹彭那邊已經(jīng)熟練地碾茶篩茶，讓團茶成為異常均勻的細末。

    待到爐上湯瓶水開，薛紹彭與明遠謙讓了一回，最終還是薛紹彭手持湯壺，將茶盞中的茶末調(diào)成茶膏。隨后他開始攪拌茶末，然后一邊向茶盞中注水，一邊用茶筅擊拂茶湯。

    薛紹彭在茶盞中點出了細密均勻的泡沫之后，自己也顯得很得意，輕舒一口氣說道：“今次總算是‘咬盞’2?！?/br>
    明遠湊頭看去，便剛好看見黑色的建州窯小茶盞里泛出一層乳白色的泡沫，讓茶盞中的飲料看起來像是一盞后世的卡布奇諾，根本看不到底下的茶水。

    薛紹彭隨即伸手，取過茶匕，在盞中飛快地劃動了幾下。盞中潔白細密的花紋之上，立即神奇地出現(xiàn)了寫意的山川與流水，形態(tài)雖極簡約，但是圖案卻自然而靈動。更兼杯中的茶湯正在緩緩流動，茶湯表面的細沫圖案也隨之不停拜變幻，這山川與流水便宛若真正存在于天地間。

    這正是宋人茶文化的最高峰——茶百戲3。

    “今次的成績還不錯！”

    薛紹彭笑吟吟地向明遠轉(zhuǎn)過頭來，似乎在說：小老弟，不妨也來試試？

    明遠望著這如夢似幻的“茶百戲”，一時也覺得高山仰止。

    但他指尖忽然一顫，耳邊隨即響起通知：“‘風(fēng)雅分茶’卡，正在使用中。”

    第8章 十萬貫

    薛紹彭點出的茶湯，湯花在盞中維持了大約五分鐘左右，開始漸漸散去，乳白色的茶沫聚于茶盞盞壁上，澄清的深色茶湯在茶盞中心露出真容。

    明遠與薛紹彭親眼目睹杯中的小小“天地”一點一點散去，竟都生出一點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薛兄真是分茶的好手！小弟不才，正是要向薛兄多指教?！?/br>
    明遠醒過神來，誠心誠意地向薛紹彭拱手。

    薛紹彭忙揮揮手：“明兄弟，你我都這么熟了，又是左鄰右舍的，你還稱我薛兄嗎？”

    明遠：……老兄，我認識你還不到一個時辰！

    不過，世人都能看出薛紹彭的“真”，因此明遠也不跟他客氣，當(dāng)下沖薛紹彭干脆地一拱手，叫了一聲：“道祖兄！”然后報了自己的表字，“小弟表字遠之?！?/br>
    “遠之賢弟！”

    薛紹彭歡歡喜喜地叫了一聲，手一伸，“你請。”

    明遠輕輕提起一枚建窯小黑盞，端正放在自己面前，深吸一口氣。

    薛紹彭見到了明遠的態(tài)度，當(dāng)即肅然起敬，心中認定了明遠是分茶的高手。

    而明遠已經(jīng)開始分茶：他先是環(huán)繞茶盞壁注水調(diào)膏，隨即注水擊拂五次，每一次手上的勁道都略有不同，第六次注水擊拂則是辨了茶湯的輕清重濁和湯花的稀疏稠密之后，才決定的力度1。

    如此一來，明遠面前茶盞中便是一層白霧洶涌，幾乎溢盞而出。盞中形成湯花，漸至凝而不動——完美的“咬盞”。

    如此便到了“茶百戲”的那一步。

    明遠伸手取了茶匕，手腕微提，指尖仿佛奏樂般，輕攏慢捻抹復(fù)挑，茶匕尖端便在茶湯表面飛快地勾勒——

    薛紹彭聚精會神地湊在明遠身邊，眼看著黑色茶盞中出現(xiàn)了一個用線條勾勒的簡約形象。

    “咦？”

    “好有趣！”

    “好可愛……”

    然而薛紹彭大呼小叫一陣之后突然問明遠：“這是什么？”

    “額……”

    試驗方提供的道具——“風(fēng)雅分茶”卡，幫助明遠成功完成了“茶百戲”，卻并沒告訴他該如何解釋茶盞中的圖案。

    明遠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向朋友介紹什么是“滾滾”，愣了一下才記起古籍上也曾提到過這種珍稀“萌獸”，這才小心地指出：“這是秦嶺一帶偶爾能得一見的異獸，當(dāng)?shù)厝嘶蛞浴Q之，也有人叫‘黑白獸’或者‘食鐵獸’的?！?/br>
    薛紹彭聽了拊掌贊嘆道：“遠之真是博聞廣見了，要是我，就算聽說過這種異獸，也萬萬沒法兒畫出來，更加沒法兒畫得如此有趣……”

    他們談?wù)務(wù)f說間，茶盞里的“熊貓湯花”終于消散。兩人對坐，各自舉盞，將茶湯送到口邊。

    明遠一飲而盡：雖然他憑借道具“風(fēng)雅分茶”卡，能夠圓滿完成“茶百戲”，但這個時代的茶湯對他來說還是太苦了一點。

    然而薛紹彭卻擺出了細品的架勢，但是剛一入口，表情便不大自然，似乎觸到了痛處，一口茶湯在口中應(yīng)吞又未吞，一邊忍著，一邊將手中的茶盞放下。

    明遠在對面冷眼看著，心里清楚得很：口腔潰瘍。

    他關(guān)切地問：“道祖兄，是否最近有些上火？”

    薛紹彭尷尬地點點頭，老老實實地向明遠交底：“不僅上火口瘡，每日清晨起床，口氣也不佳。”

    那就是有口臭了。

    明遠想了想，告了個罪進屋，少時取了一柄牙刷和一只小盒子出來。

    “是刷牙子2??！”薛紹彭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家也有，但是我真的不大喜歡……”

    這個時代早有牙刷，這早在明遠去商鋪里請人“特制”的時候已經(jīng)得知。因此他早已不指望在“牙刷”這件事上掙蝴蝶值了。這些牙刷多數(shù)是用木頭制成，在一頭上鉆上若干小孔，插上馬尾毛。

    但明遠還是請人為他和家人專門特制了不少，因為他習(xí)慣牙刷刷毛有一定的韌性。

    那邊薛紹彭一邊說著已有，一邊卻把明遠手中的刷牙子接過來——他是個跟誰都不會客氣的性子，當(dāng)下將刷牙子的毛刷在自己臉頰上試刷了一下，驚訝地叫：“你這個好唉！”

    明遠險些被逗笑了，當(dāng)即把手中的小圓盒子也遞了出去：“揩牙的時候用這個抹在刷牙子上，四處都刷到了，那些小小的‘不適’，很快就都去了?！?/br>
    薛紹彭一看手中圓盒，這是被打磨發(fā)亮的圓形錫盒，盒蓋扣在盒身上。薛紹彭使勁將盒蓋打開，卻看盒子里是一層粉綠色的膏體，湊上去聞聞：“還挺香?！?/br>
    這是明遠自己請人制的“牙膏”，是將柳枝煎水熬膏，加入香料和少量滑石粉，制成膏體。這樣的“牙膏”保存在錫盒里，隨用隨取，大約可以保存一個月之久。

    柳枝煎水，獲得的有效成分就是水楊酸，有一定的消炎止血作用，香料不用多說，增添滑石粉的作用則是增加摩擦。

    明遠曾經(jīng)考慮過用珍珠粉代替滑石粉，這樣能讓他這牙膏更金貴些。但令人失望的是，珍珠粉效果并不如滑石粉。效果至上的明遠當(dāng)即放棄了用珍珠粉的念頭，忍痛使用極為便宜的滑石粉。

    此外，明遠的習(xí)慣始終是多做一些，手頭留一點富余，因此現(xiàn)在可以十分大方地贈給薛紹彭一盒。如果之后薛紹彭覺得好，把方子讓他抄去便是。

    “真的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