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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錢的日子 第122節(jié)

    “不會上這種人的當(dāng)?shù)?。?/br>
    這時距離剛剛“吹瓶”大約是一炷香的工夫,種建中的酒意也已經(jīng)迅速涌上。只見他漲紅了臉,身體略有些搖晃,聽見明遠(yuǎn)的話,咬咬牙,隨手一扔,將蔡京像一團(tuán)垃圾似地扔出去。

    蔡京雙膝著地,頓時跪在屋角,雙手抱著喉嚨,拼命大咳一陣。

    隨后他扶著墻起身,抬起臉,用哀怨的眼光望著明遠(yuǎn),卻見到明遠(yuǎn)早已別過臉,正上前關(guān)切地詢問種建中。

    蔡京咳嗽聲漸止,再度直起身,伸手輕輕撫摸喉間,然后又整理一番衣飾,似是為了掩飾頸中被勒出的痕跡。

    他一瞥眼,剛好看見琵琶女在一旁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蔡京一個凌厲眼神遞過去,琵琶女渾身一激靈,手下接連彈錯了好幾個音,幾個呼吸之后,才重新穩(wěn)住,將剛才那一曲小調(diào)順利彈下去。

    蔡京,還是那個蔡京。

    這時明遠(yuǎn)見種建中并沒有大礙,只是醉得可以,趕緊先倒了清水,讓種建中先一口飲盡,免得他脫水。然后明遠(yuǎn)就尋思著讓豐樂樓的人上一道醒酒湯。

    他隨手打開閤子門,一轉(zhuǎn)臉,見到旁邊的蔡京。

    “蔡元長,請回吧!”

    “我想,你我二人,應(yīng)該都希望,今天是彼此最后一次見面?!?/br>
    明遠(yuǎn)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蔡京已經(jīng)重新束好領(lǐng)口,整個人看不出任何失態(tài)的痕跡,他甚至極其優(yōu)雅地將袍角提了提,邁出穿著厚底官靴的右腳,突然看了看種建中。

    與此同時,早先在閤子中侍候的那六名歌妓,因為得到蔡京的命令,此刻正低著頭,畢恭畢敬地候在閤子門外,大氣也不敢出。

    蔡京看見這六名顏色姝麗的少女,眼微轉(zhuǎn),看起來心中已是有了計較。

    他別過頭,望著種建中,大聲開口:“種彝叔,他的確是人間殊色,比她們都要出色百倍千倍,不是嗎?”

    種建中醉眼乜斜,張口就噴出一股濃重的酒氣。他只管盯著明遠(yuǎn),迷迷糊糊地冒出一句:“是——”

    明遠(yuǎn)的臉頓時往下一沉。

    明遠(yuǎn)的相貌確實出眾,但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旁人只因為他容貌出色而忽視了他這個人。

    而在明遠(yuǎn)內(nèi)心,他最害怕的也是師兄因為他的容色美好而才愿意親近他。

    畢竟,當(dāng)初這位師兄與他打頭一個照面,就曾經(jīng)笑過他像女子般“嬌弱”的。

    他很怕師兄將他當(dāng)成是一個女子來喜歡。

    種建中此刻受那大半瓶的“酒露”影響,醉意已經(jīng)有了七八分。他此刻喃喃說著的,很容易讓明遠(yuǎn)誤認(rèn)為是他的心里話。

    “小遠(yuǎn)……”

    “小遠(yuǎn)——”

    種建中望著眼前那張清秀絕俗的臉,一片癡意油然而生,他輕聲喚著明遠(yuǎn)的名字,聲音里透著無限迷戀與求而不得的焦灼。

    他無法表達(dá)。

    他不是蘇軾賀鑄,能為了傾訴衷腸而寫出纏綿悱惻流傳千古的句子。

    如果有把利刃在手中,他或許會愿意將胸膛劃開,他那顆心上早已寫滿了明遠(yuǎn)的名字……

    可是在此刻,在酒精的強烈作用之下,種建中能做的,卻只有搖搖晃晃地伸出雙手,輕輕托住心上人的臉頰,同時含混不清地不停呼喚。

    呼喚他喜歡的人名字。

    這個獨屬于他的名字,這世上只有他會這么稱呼——小遠(yuǎn)。

    閤子外,蔡京見這枚猜忌的種子已經(jīng)成功種在了明遠(yuǎn)的心里,當(dāng)即冷笑一聲,隨手帶上閤子的門戶,沖外面六女和酒博士溫文笑道:“做得不錯,人人有賞!”

    *

    如果醉酒程度可以打分,種建中最少醉了有80分了。

    如果酒品可以打分,明遠(yuǎn)給種建中的評分會是——不及格。

    他突然發(fā)現(xiàn)面前的人影迅速放大,頃刻間師兄那張熟悉的俊臉已經(jīng)貼在自己面前。

    “小遠(yuǎn)……”

    隨著一聲嘆息,明遠(yuǎn)被他所熟悉的溫暖氣息所環(huán)繞,只是這熟悉的氣息里夾雜著強烈的甘甜酒意,都些是那甘蔗酒露的氣味,太過甜蜜卻暗含危險,令明遠(yuǎn)暗自警覺。

    下一刻,他感到兩瓣熾熱的嘴唇輕輕地觸碰自己的前額,兩道強有力的臂膀正試圖將他納入那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中。

    明遠(yuǎn)似乎也要醉了,被這瞬間席卷全身的奇異感覺沖昏了頭腦。

    緊貼著額頭的雙唇卻在緩緩地下移,輕輕地印在他的鼻梁上,繼而又柔和地挪到了他的鼻尖。

    明遠(yuǎn)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人,正緊閉著雙眼,睫毛很長,輕輕顫動著,似乎正用心做著探索。

    他還從來沒有仔細(xì)思考過,為什么如此勇武、如此英雄氣概的師兄,竟然也會有這么長的睫毛?

    ——警報!紅色警報!

    明遠(yuǎn)在這奇異氛圍造就的溫柔陷阱中陡然清醒過來,靈活無比地鉆出來——要對付一個酒品不及格的80分醉鬼,明遠(yuǎn)自信能輕松應(yīng)付。

    他抬手將桌上種建中還未喝完的清水全部倒進(jìn)了自己的手巾里,然后一回身,“啪”的一聲輕響。

    清冷冷的手巾拍在臉上,猛地驚醒了種建中,令他睜開眼睛,慌亂地用衣袖去擦拭臉上的水漬。原本七八成的酒意,這時恐怕被硬生生嚇成了五六成。

    還尷尬留在閤子中的琵琶女索性停下了手中琴聲,默默坐著,保持安靜,讓這一對師兄弟自己解決自己之間的問題。

    “小遠(yuǎn)!我……”

    種建中試圖伸手去握明遠(yuǎn)的手腕,語無倫次地開口:“我沒有,沒有……小遠(yuǎn),我做了什么……”

    “或者……我說錯了什么,冒犯了你?”

    種建中太熟悉眼前這人,知道他用這種既疏離又淡漠的眼光望著自己,是真的惱了,惱恨自己做錯了事,說錯了話。

    “不要,不要用這種眼光……”

    被明遠(yuǎn)用這樣的眼光看著,種建中瞬間覺得自己的心要碎了。

    明遠(yuǎn)卻扁了扁嘴,強裝無事地轉(zhuǎn)過臉去:“師兄,你喝醉了?!?/br>
    他轉(zhuǎn)過身:“師兄,我為你叫了醒酒湯,你在這里多坐一會兒,醒醒酒,再回去……我先走了?!?/br>
    他說著“我先走了”,語氣里帶著一種異常決絕的痛快。

    他就是這樣的人,做決定比較爽快,不喜拖泥帶水。

    既然不想糾纏,那就痛快斬斷吧!

    第111章 百萬貫【加更】

    明遠(yuǎn)言語中的決絕, 種建中哪里聽不出來,上前一步,拖住了明遠(yuǎn)的手,哀求道:“遠(yuǎn)之——”

    明遠(yuǎn)眼神一掃, 種建中驚得馬上松開明遠(yuǎn), 然而又舍不得, 又試圖重新去握, 結(jié)果撲了個空。

    明遠(yuǎn)眼神凜然掃過, 忽然在種建中頸間頓住了。

    種建中頸間掛著一枚紅繩, 紅繩上系著一枚黃銅鑰匙。

    這枚黃銅鑰匙是明遠(yuǎn)家中那枚小金庫的鑰匙。

    早先在香水行, 明遠(yuǎn)確實曾經(jīng)見到種建中珍而重之地解下頸項中的一枚紅繩,存放在有專人看守的柜子里,上鎖, 沐浴之后再珍而重之地重新戴上。

    只是當(dāng)時他不知道種建中紅繩上系著的是他送給種建中的那柄鑰匙。

    此刻親眼見到, 明遠(yuǎn)忽然覺得心口微微地疼。

    一時間回憶紛至沓來,眼前全是過去的日子, 他們倆在一起的日子。

    他教他練武練箭, 他幫著他護(hù)著他,帶他爬上城外的高塔賞月……

    此刻明遠(yuǎn)突然意識到種師兄對自己,可能是真的。

    但是蔡京留下的那句話后勁太大了,就像是荒野間的雜草, 甫一種下,就曠野地發(fā)芽生長,甚至遮蓋了原先已經(jīng)從溫厚土壤中探出頭的嫩綠幼苗。

    “他的確是人間殊色,比她們都要出色百倍千倍, 不是嗎?”

    “原來橫渠門下, 也有像明師弟這樣嬌弱的人?!?/br>
    “明小遠(yuǎn)……別再讓我笑話你‘嬌弱’……”

    明遠(yuǎn):不可接受。

    他可以接受來自師兄的愛慕, 但是他對自己的認(rèn)知,注定了不能接受師兄將他當(dāng)成一個徒有顏色的美少年來愛。

    于是明遠(yuǎn)緩緩開口:“師兄若是將我當(dāng)成了董賢、彌子瑕之輩,就錯得太離譜了?!?/br>
    董賢、彌子瑕都是歷史上有名的“以色侍君”的男人。他這么說了,種建中總歸能明白。

    “不,小遠(yuǎn)……你聽我說,師兄剛才……無意冒犯……絕非……”

    種建中的身體搖搖晃晃,“吹瓶”對他的影響太大了。

    酒精含量頗高的酒露不是人們經(jīng)常飲用的濁酒可比,縱使是種建中這等豪邁酒量,此刻也頭昏眼花,難以站穩(wěn)。

    他本想向前一步,追上明遠(yuǎn),卻不知怎么就坐倒在身邊一張椅中,而且口舌滯澀,越是想要解釋,越是解釋不清。

    怎么辦?

    就這么片刻遲疑,明遠(yuǎn)已經(jīng)走出閤子。

    他現(xiàn)在的心情聽起來很不好——大約有哪個不知輕重的酒博士上來問明遠(yuǎn)要不要結(jié)賬,被明遠(yuǎn)一通發(fā)作——

    “結(jié)賬?結(jié)賬不找太常禮寺蔡京?……那直接上王安石家去啊!”

    “你們剛才沒見王元澤和蔡元度都在這里嗎?”

    此刻的明遠(yuǎn),兇得像一只牙尖嘴利的小老虎。

    “放著宰相的兒子和女婿不攔,你們攔我來結(jié)賬?”

    外面那酒博士大約意識到自己搞錯了,開始賠起不是。

    明遠(yuǎn)的語氣才稍稍放緩:“……請給我?guī)熜炙鸵槐K醒酒湯,再讓他多喝點水……”

    種建中這時剛剛搖搖晃晃地站起,聽見這一句,頓時腳下一軟,再度坐倒在桌邊,看似醉醺醺地以手支頤,嘴角卻忍不住流露出一絲笑意。

    那邊琵琶女放下懷抱中的琵琶,過來察看種建中的情況,也被他搖搖手婉拒了。

    ——總不能被小遠(yuǎn)再誤會。

    但是大可以再向此女問問詳情,蔡京應(yīng)當(dāng)也沒想到,在閤子留下一名唱曲的琵琶女,竟然還能向他種建中提供不少有用的情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