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愛潔到了極致，對花草蟲魚之類的東西避之不及，這蝴蝶竟沒把殿下惹怒，已經(jīng)是命大。

    但她們?nèi)舨惶幚砗?，小命或許就難保了。

    這蝴蝶到底是青臺侯捉來的，婢女們不敢損傷，把它又塞進(jìn)小木盒里，帶到園子中放了。

    粉藍(lán)蝴蝶撲著翅膀鉆進(jìn)花枝之間，消失了蹤影。

    婢女們這才松了一口氣。

    趁著左右無人，幾個(gè)婢女圍在一處，小聲嘀咕了幾句。

    這幾日，怪事頻出。

    還都和那青臺侯有關(guān)。

    殿下從不愿意讓人近身，卻竟然能讓那青臺侯抱著走來走去。

    同青臺侯碰觸后，也沒馬上叫人拿手巾來擦手。

    甚至青臺侯捉來的蝴蝶，殿下也沒立即叫人打殺，而是等青臺侯走了，才叫人拿走放掉。

    難不成，喜愛之情真能將一個(gè)人的本性也變了。

    連長公主殿下那樣的大魔王，也會(huì)為青臺侯做各種各樣非同尋常的事？

    這些與她們干系不大。

    只是不知道，殿下這回突然起意，意從何來，又能持續(xù)多少時(shí)日。

    若是日后殿下突然不耐煩了，變了卦，又或是青臺侯哪里不慎惹怒了殿下，他們這群服侍的宮人，日子豈不是會(huì)愈發(fā)的差？

    “你們說，殿下同侯爺，是什么時(shí)候有的淵源？”一個(gè)婢女憂心忡忡地問。

    其他幾個(gè)都相繼搖頭，表示不知。

    殿下長居宮中，幾乎從不與外人打交道，連帶著她們都不曾聽過青臺侯的名號。

    “罷了。”另一個(gè)長嘆道，“在這燈宵宮中，本就是你我命不好，還有什么盼頭呢。過一日算一日吧。”

    天幕已然由靛藍(lán)轉(zhuǎn)黑，幾人四散開來，敬畏地看一眼在黑夜中愈顯陰森的燈宵宮，悄無聲息地低頭回去。

    第15章 試探

    郁燈泠坐在殿中，因雙腿疼痛，比平日里更多了幾分懶散。

    她看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秀致柳眉微微蹙起，顯露出一絲疑惑。

    奇怪。

    她竟既沒有心悸過速，手背上亦沒有起一片又一片的紅疹子。

    往日她若是與生人靠得太近，或者被不潔之人碰觸，必會(huì)有這些反應(yīng)，但這幾日面對薄朔雪，她的癥狀卻一次比一次輕。

    難道這個(gè)薄朔雪，當(dāng)真是有幾分不同的。

    想到此處，郁燈泠緩慢眨了眨眼，整個(gè)身子往后倒去，滿面木然地盯著高高的屋宇穹頂。

    沒錯(cuò)，他自然與旁人不同。

    他是“這本書”的主人公，是天命之子，因而他身上，自然會(huì)發(fā)生許多不凡之事，她只不過是一個(gè)炮灰配角，會(huì)被天命之子影響，并不稀奇。

    疑惑被解開，郁燈泠連那一絲皺眉的表情也懶得做了。

    她靜靜躺著。這幾日，主動(dòng)摸薄朔雪的手，又跟他同坐一頂馬車，同騎一匹馬，還收下了他捉來的蟲子，都只是為了，試探自己的極限。

    試探自己，對薄朔雪的忍耐極點(diǎn)究竟在哪里。

    將薄朔雪留在宮中當(dāng)孌寵，是她的主意，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

    但是，因?yàn)樗臐嶑?，她至今也從未對薄朔雪真正產(chǎn)生過什么威脅。

    以至于，薄朔雪在這宮中竟待得越來越自在，不僅沒有一哭二鬧三絕食，甚至還當(dāng)起了她的夫子，要教她騎術(shù)。

    她不要夫子。

    她需要的是仇人。

    若不能真正將薄朔雪嚇住，她將人留在宮中又有何意義？

    簡直是白費(fèi)力氣。

    郁燈泠本就似是一口快要枯竭的水潭，一分多余的精力也沒有，最討厭的，便是浪費(fèi)氣力。

    因而她必須舍小為大。

    她對薄朔雪的確有幾分特殊，但并不是因?yàn)橄胗H近他而親近。

    她忍耐這些不適，只是為了讓薄朔雪感受感受被人當(dāng)做下賤孌寵，到底是什么難堪滋味。

    定要嚇得他肝膽俱裂，見到她便如幼鼠見了貓一般，瑟瑟發(fā)抖，聲淚俱下，迫不及待想要逃出魔爪。

    想到將來的那般光景，郁燈泠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那笑容好似毒蛇吐出的蛇信，陰惻惻的，帶著即將生吞獵物的愉悅。

    在那張素□□致得不似生人的臉上，那笑容更有幾分鬼魅般的詭譎，襯著烏黑無神的雙眼，妖異之感頓顯。

    宮女端著木盤進(jìn)來，冷不丁抬頭看見長公主的這個(gè)表情，嚇得手一顫，盤子里的食盒與藥瓶險(xiǎn)些都摔碎在地上。

    好不容易定了心神，將木盤放好，細(xì)聲細(xì)氣地稟報(bào)完。

    長公主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直躺著，墨黑的雙眸向下一打，忽地瞥了過來，直直地盯住宮女。

    這瘆人的神色，把宮女嚇得心中已擠滿捂臉驚恐狂叫的小人，面上卻不得不強(qiáng)撐著冷靜，按住自己不斷顫抖的手，等著長公主的吩咐。

    “不吃?！庇魺翥鐾鲁鰞蓚€(gè)字。

    宮女勉力勸道：“那，請殿下涂上膏藥，太醫(yī)院說，這膏藥是治擦傷損傷的圣物?！?/br>
    郁燈泠漆黑的目光依舊直直盯著她，又吐出兩個(gè)字：“不涂?！?/br>
    “……是?！睂m女強(qiáng)忍懼怕，又把那餐盤原本原樣地端了下去。

    郁燈泠直挺挺地躺著，心中不屑。

    自己涂藥，甚是麻煩。

    而除了必需的沐浴穿衣以外，她又不愿意叫別人碰觸，哪怕最近身的宮女也不愿。

    所以她不需要涂藥。

    反正只要不動(dòng)，就不會(huì)痛。

    她可以不動(dòng)。

    閉上眼，便是昏昏沉沉一夜。

    或許是因?yàn)榻袢赵谘菸鋱龌ê牧艘恍┚Γ@一夜似乎不如往日漫長。

    耳旁的潮水聲慢慢褪去，又響起其它動(dòng)靜時(shí)，郁燈泠睜開眼。

    眼前是宮女忙碌挪動(dòng)的身影。

    對上她的視線，宮女福了福身，稟報(bào)：“殿下，昨日侯爺來尋，那時(shí)殿下已經(jīng)歇下了，便沒讓進(jìn)?！?/br>
    昨日？

    她歇息后，那便是晚上了。

    薄朔雪找她作甚。

    郁燈泠垂著眼，手微微抬起，朝外伸出。

    立刻便有幾個(gè)宮女上前來，手絹緊緊裹住雙手，托著長公主下榻，將她架到另一間屋子去，洗漱、更衣，忙完這一切已過了一炷香，再原樣送回榻上。

    全程郁燈泠都閉著眼，好似昏昏欲睡。

    腹中一陣熟悉的絞痛，她手指搭上去捂住。

    仔細(xì)想想，卻又似乎有幾日沒有痛過了。

    上一回這樣痛時(shí)，便有薄朔雪在旁。

    郁燈泠啟唇：“宣薄小侯爺?！?/br>
    宮女福身應(yīng)是，轉(zhuǎn)身退了下去。

    沒過多久，薄朔雪邁步走了進(jìn)來。

    郁燈泠瞥眼瞧著他。

    他今日穿了一身新衣，簇新筆挺，手里執(zhí)著一把雪白折扇，扇墜是一塊通透白玉。他走近了些，身上還有皂角或花香混在一起的清涼氣息。

    聽聞昨日薄家人進(jìn)宮來了，大約這身新衣便是送給他的家當(dāng)之一。

    瞧完了，郁燈泠又收回目光。

    大早起來，薄朔雪看起來卻是精神奕奕，與怏怏躺在榻上的郁燈泠形成鮮明對比。

    郁燈泠瞇了瞇眼，問。

    “昨夜你找我，何事。”

    薄朔雪一頓。

    昨夜他洗漱沐浴后換了新衣，見晚膳還沒送到房里來，便理所當(dāng)然以為是長公主要同他一起用膳，所以才找了過來。

    誰知長公主已經(jīng)歇下了。

    就只是如此而已，并沒有什么事。

    不過這么一問，倒是讓薄朔雪想起昨日一直想問而沒機(jī)會(huì)問出口的問題。

    薄朔雪折扇收攏，在指骨間轉(zhuǎn)動(dòng)一圈，卻是反問道：“那殿下昨日晌午找我，又是何事？”

    她那般憊懶的性子，既然找了他，分明就是有話要說。

    卻遲遲不說。

    害得他昨夜睡前還想了一下。

    問完，薄朔雪便微微昂起下巴，目光也轉(zhuǎn)向一邊，假做平靜，掩飾有些旺盛的好奇心，雙耳卻幾乎要豎起來。

    郁燈泠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