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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東邪在線閱讀 - 4. 相遇

4. 相遇

    開往上海的火車每天有十幾趟,比開往同省其他市的班次都多。哪里不去北京上海也是要去的,這條縱跨半個中國的鐵路從哈爾濱始發(fā),中間串起了許多個三四線小城,成了這些無人問津的城市與遙遠的繁華都市之間唯一的鏈接。廣播里響起了報站員終年不變的聲音,中英雙語,只是兩種語言說得都很蹩腳,好像這么個小地方真有多少外國人似的。嘉穆突然一陣心悸,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占用了大腦太多帶寬,買票的時候甚至都沒仔細想想票面上兩個城市名稱之間那個短短的箭頭到底意味著什么。直到報站員念出“上?!边@兩個字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沒有為這次前途未卜的旅程做任何準備。

    列車開動了,窗外的景物在嘉穆的余光里飛快地倒退。他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緊緊抱著懷里的耐克背包。這個背包是崔晉送的,他還記得買包那天自己非要買兩個一模一樣的,硬是要背情侶款??墒谴迺x堅決不同意,說這個樣子在學校里太招搖了。因為這件事,兩個人當天還小吵了一架,嘉穆一路上不和崔晉說話,崔晉就一直講笑話逗他,最后還是用了一頓火鍋才把他哄好。

    嘉穆的視線又漸漸模糊起來,這種情況是他最近的常態(tài),有時走著走著路或者聽著聽著歌,眼淚就會自己流下來。手機這個時候震了一下,索多瑪?shù)耐扑屯ㄖ〕銎聊唬莻€id為“力比多”的網(wǎng)友又發(fā)來了消息,問他有沒有上車。

    最近這段時間,嘉穆不跟身邊的任何人講話,可是卻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千里之外的上海網(wǎng)友。上海網(wǎng)友首先對他的遭遇表示了惋惜,接著熱烈歡迎他來上海,說這里城市大機會多,一定有他立足之地?!傲Ρ榷唷痹谲浖嫌么蠖蔚奈淖置枋隽松虾5姆比A以及不得不來的諸多理由,還說到了上海,他夏目小老弟的生活(覃嘉穆在索多瑪上的id是“夏目”)就由他來照應。嘉穆在心里暗暗嘀咕,都說上海人排外,沒想到這位大哥竟然比很多北方人還熱情。

    他回了個很精簡的“上車了”,可是按下發(fā)送鍵以后,似乎又覺得只有這樣冷冰冰的三個字恐怕會辜負了人家的熱情,還顯得故作清高,于是又補發(fā)了個齜牙的表情。

    列車走走停停,大站小站都不落下。嘉穆的眼皮沉了,靠著椅背瞇了一會兒,等再睜開眼的時候列車已經(jīng)駕駛出了山海關。他背起包打算去趟廁所,其實他并不是真的想去,只是想站起來活動活動。這綠皮硬座要坐一宿呢,可不能讓身體這么快就厭倦了椅子。他走了五節(jié)車廂都找不到一個沒有人的廁所,有的門口甚至把隊伍排到了過道里。就在嘉穆打算穿過第六節(jié)車廂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張熟面孔,雖然不認識,但可以確定是同校的校友。在這樣陌生且漫長的旅途里,遇到一張熟面孔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顯然對方也這么認為,所以毫不拘謹?shù)匦χc了點頭。嘉穆終于在車廂的末尾找到了廁所,按下沖水按鈕的那一刻,他突然記起了自己在哪里見過那張臉。某一期的???,曾經(jīng)用整整一個版面報導了他的在校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嘉穆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這個人的名字里有個字他不認識,為此還特意去查了字典。

    從廁所出來剛好趕上火車進站,這一站是秦皇島,上車的人很多。嘉穆在狹小的過道里左躲右閃,避開橫沖直撞的乘客還有他們肩上巨大的行李袋。他沒有忘記留神剛剛那張熟面孔,可令他失望的是那個人的座位已經(jīng)空了。

    回到自己的車廂以后他繼續(xù)看著窗外發(fā)呆,千篇一律的風景很快又讓他昏昏欲睡。等他再次醒來時竟然發(fā)現(xiàn)那個人就坐在了自己對面。

    “你醒了?”對方笑得很不客氣,像是在捉弄一個相熟的老朋友。

    嘉穆剛從淺眠中蘇醒,不舒服的睡姿讓他心情十分煩躁,所以對這種自來熟的笑容很不買賬。

    對方開始自報家門,說自己叫嚴東勰。嘉穆立刻想起他名字里那個古怪的漢字,心想要是此刻把這個字擺在他面前,一樣還是不認識。

    “你是覃嘉穆吧?”

    “你認識我?”嘉穆詫異。

    東勰笑得意味深長,“現(xiàn)在全校還有誰不認識你呢?”

    嘉穆一口氣憋在胸口,對這個人越發(fā)沒什么好感。他調(diào)整了一下語氣,反問道:“現(xiàn)在又不是節(jié)假日,你不在學校是也被開除了嗎?”

    對方哈哈大笑,立刻從這種反唇相譏中明白了自己的冒失,于是連聲抱歉,說自己沒別的意思,只是在火車上碰見校友太興奮一時忘乎所以了,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請他別介意??墒羌文聟s不好意思起來,對方一道歉,他反而為自己的刻薄紅了臉。東勰在他對面的位置上白坐了好幾站,直到后來其他乘客上車拿著票請他離開。此時的嘉穆還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會在未來深深嵌入到他的人生里,而在當下,他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有點咋呼有點自來熟的陌生校友。嘉穆對此人沒什么好感,但也說不上討厭,至少他長得還行。

    到了晚上,東勰又來了,問嘉穆有沒有補辦臥鋪票。嘉穆回答說沒有,自己在座位上將就一宿就行。

    “這一宿的火車坐著和躺著可不是一回事兒,坐一宿把人都熬壞了。”

    東勰說得一點也沒錯,別說坐一宿了,白天坐的幾個小時都已經(jīng)夠讓他腰酸背痛了。嘉穆睡眠很淺,就算躺在床上正兒八經(jīng)地睡也不見得睡得很好,更別說在這狹小的座位上蜷著身體睡??墒桥P鋪的價錢比硬座貴了一倍還不止,他心想到了上海,工作肯定沒有那么快找到,衣食住行又事事免不了花銷,現(xiàn)在能省一點是一點,反正將就也只將就一宿。于是他對東勰說沒關系,自己還吃得消。

    東勰沒再堅持,一個人去了臥鋪車廂,可是沒過多一會兒他又折了回來。嘉穆周圍每個人都在用極不舒服的姿勢打著淺盹,睡相普遍咬牙切齒,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又困又睡不踏實實在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所以人們對這個跑來跑去影響大家休息的家伙沒什么好臉色。嘉穆見他又跑來,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后用眼睛問他又回來干嘛?

    東勰沖他招手示意他跟過來,走到車廂的銜接處,東勰神神秘秘地說他剛換的鋪位下鋪沒人,問嘉穆要不要一起過去休息一下。嘉穆?lián)u頭,那要是一會兒有人了怎么辦?東勰說他問過乘務員了,那個鋪位一直空著,而且臥鋪票還有很多,不一定都賣得掉。嘉穆還是不去,說這是逃票,萬一被抓到了是會很難看的。

    “大不了我把鋪位讓給你!”東勰豪邁地說,“我睡下面,要抓也是抓我。再說我們也不是占著不走,一會兒要是真的有人來,讓出來就是了嘛?!彼Z重心長,拍了拍嘉穆的肩膀總結道,“做人你得學會變通?!?/br>
    嘉穆最終還是被東勰拉到了臥鋪車廂,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力,如果真的一宿火車坐下來,骨頭非散了不可。他們趁著乘務員離開的空當偷偷溜了進去,找到鋪位后,兩人長舒一口氣,相視一笑,如同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場惡作劇。

    東勰問嘉穆到哪一站下,回答是上海,東勰相當激動:“這么巧,我也是!”嘉穆問他不在學校寫論文,去上海做什么。東勰嘆了口氣,說自己本來可以作為交換生去日本交換留學的,可是家里死活也不同意,申請書都提交了卻生生被家里人要了回去,所以自己一氣之下就想去個離家遠一些的城市工作。隨后他話鋒一轉,把話題又扯回了嘉穆身上,問他打算去做什么。嘉穆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夜已經(jīng)很深了,車輪和鐵軌還在激烈地對峙。兩個人枕著轟隆隆的聲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主要還是東勰在說,嘉穆只是負責在停頓的間隙發(fā)出一些回應,表明自己仍然在聽。東勰說了很多關于自己家里的事,有些事情很私密,是不該在閑聊的語境中出現(xiàn)的。嘉穆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他可以如此松懈地就在陌生人面前敞開了自己。

    東勰說著說著也漸漸沒了聲音,他不記得談話是怎樣結束的,只覺得意識被行進的火車搖晃得越來越渾濁。他做了一個夢,夢里的畫面是母親在家中那個破舊狹小廚房忙碌的背影。被油煙熏黃的爬著裂縫的墻壁、一開柜門就會“哎呦”一聲不服老的碗柜以及里面那一只只圖案夸張艷俗的大花碗,每一樣都泛著時光的舊。母親把女人最美好的二十幾年時光都用來與它們?yōu)榘?,換了個賢妻良母的好名聲。夢里,廚房的鍋碗瓢盆被手腳很重地拿起放下,發(fā)出很大的聲響。客廳電視機的聲音開得震耳欲聾,故意抗衡似的。這是父親母親二十多年不斷重復上演的戲碼,母親的抗爭總是拐彎抹角,每到這時鍋碗瓢盆就跟著遭殃。而父親嚴洪此時一定是陰沉著臉,他聽得懂母親的情緒,大部分時候他可以忍,實在忍不住時他會狠狠地拽起母親的頭發(fā)猛甩耳光,或者對著她的肚子瘋狂地踹上兩腳。東勰把這些從小看到大。

    夢里的母親比現(xiàn)在要年輕一些,她面無表情地把菜往飯桌上重重一放,這也是老橋段。父親嚴洪此時必然把一只腳踩在椅子上,另一只腳不安分地狂抖,嘴里兇猛地抽著煙。

    “媽,吃飯!”母親沖著奶奶的房門喊了一聲,奶奶耳背,每次母親和她講話都必須把音量提升到吼的程度。

    吃飯的過程中沒有人說話。每次父母吵架,冷戰(zhàn)都可以進行得相當徹底。奶奶自從耳朵變得不好,也不再輕易說話,盡量避免和別人交流。明明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飯,卻各吃各的,吃成了餐館里拼桌的陌生食客。

    “一會兒再給我拿兩千塊錢?!备赣H嚴洪粗魯?shù)胤瓌又P里的菜,像是說給它們聽。他身體往旁邊一歪,屁股抬起來半邊,隨后就是一聲短促的悶響。

    母親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多少?”她把筷子重重地放下,“你是不是以為咱們家印鈔票?家里外頭一共還有幾個兩千?!”

    嚴洪用筷子指點著母親的鼻子,“我今天手氣好能回本兒,別擺出一張喪門星的臉來妨我!”

    母親冷笑一聲,從牙縫里擠出話來:“你哪次不是說能回本兒?錢呢?都回哪兒去了?”母親的聲音微微走了調(diào),“你昨天一晚上就輸了五千塊!我累死累活刷兩個月盤子都不夠你打一宿牌!”、

    嚴洪沒等她說完就把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摔,兩支木棍霎時變成了暴怒的兇器,在碗沿上猛擊出“當”的一聲后骨rou分離。嚴洪盯著母親的眼神變得猙獰,這種眼神在東勰的童年中出鏡率極高,即便在夢中遇到都令他不寒而栗。

    “你他媽能不能少說兩句廢話!”嚴洪沖母親吼,“老爺們在外面干事業(yè)還得事事跟你匯報?你知道跟我一起玩的都是什么人物?五千塊錢你去給人家送禮人家眼皮抬都不抬。老子整天社交應酬都是為我自己?。咳思译S手甩個生意給我做做,一家子都跟著老子吃香的喝辣的,你他奶奶的懂個屁!”

    嚴洪脖子上的青筋像是綁在了一個音響上,隨著他的音量一跳一跳地震動。奶奶就算耳朵再背也看得出飯桌上發(fā)生了什么,她用筷子尖用力搗了搗桌子:“又怎么了這是!好好的又吵什么?”

    母親的眼睛立刻紅了,委屈把她的頭壓得抬不起來。嚴洪把筷子從地上撿起,放到胳肢窩下面蹭了蹭,然后壓低聲音對妻子說:“別在媽面前亂說話,小心我把你逼嘴撕了!”

    老太太正襟危坐,對她兒子說:“快五十歲的人了,你天天都干的什么正經(jīng)事?就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混,你老婆在外面給人家刷盤子供東東念大學,東東將來還得結婚討老婆,哪不是用錢的地方?”老太太說著就要起身。

    “媽,你干嘛去?”母親的聲音徹底變了調(diào)。

    “不是缺錢嗎?”奶奶的動作相當緩慢,“我那些錢死了也帶不走,不如拿出來換幾天安生日子?!?/br>
    母親的兩行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她急忙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然后追進了婆婆的房間。房間沒有開燈,她拉住了婆婆的衣袖,眼淚流得酣暢淋漓?!皨?,你這不是在打我臉嗎?你的錢你自己留著,我們再困難也不能喝你的血啊!”母親啞著嗓子說,不知道婆婆聽見沒聽見,但她沒力氣再喊了。她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梳妝臺抽屜的最里面取出一個本子,把里面的銀行卡抽出來重重摔在嚴洪的面前。

    “拿去花!”她吼,“全在這,你拿著走,讓你媽多活兩年!”

    夢境的尾聲,嚴洪仍然一只腳踩在椅子上抖著腿剔牙,他沒說話,只是用眼睛斜睨了一下那張卡。

    東勰從夢中掙扎著醒來,大汗淋漓。他確定夢里的事情肯定沒有發(fā)生過,夢和現(xiàn)實是反的,現(xiàn)實里的嚴洪怎么可能不動拳頭只動嘴呢?現(xiàn)實中的嚴洪不看見血是不會收手的。東勰靠著窗坐了一會兒,窗外飛馳而過的夜色在視野中反而形成了某種規(guī)律,這種規(guī)律讓他內(nèi)心的秩序漸漸平復。童年記憶中很多往事一一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網(wǎng)膜上,他在頭腦中將這些畫面做了分類整理,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最多的畫面只有兩種:父親那雙恨不得置人于死地的暴怒的眼睛,還有母親忍氣吞聲獨自落淚的背影。所以東勰從小就是一個很會察言觀色的孩子,因為他經(jīng)常需要在母親的強顏歡笑中推斷出事態(tài)的嚴重程度,還要想盡辦法用不戳破難堪和羞恥的方式來安慰母親,本該無拘無束的年紀,因為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而早早就畸形生長出了過分細膩敏感的心思。

    上個月,東勰把金晟的項目處理好,又將團隊托付給了程凱,自己則從學校回到家,告訴母親他爭取到了去日本交換學習的機會??墒悄赣H臉上沒有露出想象中的喜悅,反而表現(xiàn)得相當為難。他是后來才知道,原來嚴洪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拿走了,家里沒有錢給他出這筆學費?;丶乙恢苤螅瑬|勰見到了自己的父親。當時東勰正躺在被窩里,用手機查看神戶某所大學的招生簡章和獎學金政策。房門突然被推開,嚴洪那張宿醉的、油膩的臉出現(xiàn)在門框里。他在房間里巡視了一圈,目光最后停落在了兒子的臉上,眼睛里布滿了經(jīng)年沉淀的污穢和渾濁。

    “你怎么還不起來?!”這一聽就是輸了錢的語氣,東勰從小聽到大。外人聽不出這種語氣有哪里不同,可是聽得多了,句子里的語速、重音、聲調(diào)和停頓天然就會形成一種風格。東勰一聲不吭地穿好衣服,一聲不吭是他與父親對峙的最好方式。他走過父親的身旁,又聞到了他身上那股不管怎么洗都洗不掉的糜爛氣味。這種氣味來源于賭桌,那是連日來的劣質香煙、人頭發(fā)上的油膩、身上的分泌物和口腔深處的殘垢綜合作用的結果。東勰嫌惡地快步經(jīng)過,卻聽到父親在背后沒好聲氣地說:“被子等著誰給你迭?!”東勰沒應聲,頭也沒回地鉆進了衛(wèi)生間。

    吃早飯的時候,東勰宣布了自己要去日本交換學習的決定。奶奶沒聽見,只顧著給孫子夾菜,母親也沒有吭聲,只有嚴洪在大聲地嘬著牙花子,半晌,他說:“你去不了?!?/br>
    “為什么去不了?”

    “咱家沒錢供你?!?/br>
    “你放心?!睎|勰放下筷子,直視父親,“我不花你的錢。”

    母親這時在一旁小聲嘀咕:“日本啊,去這么遠,多不安全?你看最近咱國家和日本關系多緊張,還是別去了?!?/br>
    “媽!”東勰難以置信,“我申請書都交了!”

    “那就去要回來?!眹篮檎Z氣冰冷,“怎么著?中國這么大地方呆不下你了?還非得往外面跑?”

    東勰當然沒有真的去把申請書要回來,而是偷著問舅舅借了一筆錢。他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學校辦手續(xù),先斬后奏。東勰這么想要出國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他討厭自己的家,他想離它越遠越好,只是這個原因他不能說。他并不畏懼父親的拳腳,他只是不忍心讓母親知道,她努力維護的這個家,在自己的兒子看來竟是要極力擺脫的地方。

    天氣剛轉涼的時候,東勰隨便找了個理由重新返回了學校。回來之后他變得更忙,選學校、選專業(yè)、填各種申報資料......然而,正當東勰在寢室里熱血沸騰地構劃一個為理想而孤軍奮戰(zhàn)的故事時,他接到了系主任的電話,讓他趕緊到辦公室來一趟。系主任的語氣很不尋常,東勰幾乎可以預見到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當他在系主任窗明幾凈的辦公室里看見嚴洪那張因為暴怒而扭曲變形的面孔時,他第一次真切體會到什么叫無地自容的羞恥。

    嚴洪這次找到學校來,是為了把東勰問舅舅借的那筆錢要回去。他在辦公室里大吵大鬧,說要是不退錢,就去教育局告學校亂收費。旁邊有幾個女老師好言相勸,卻都被嚴洪用臟話臊得面紅耳赤。東勰走進辦公室時,自己的父親正滿嘴噴糞,張牙舞爪,十足一個跳梁小丑。東勰的臉漲得通紅,他從沒像此刻這樣,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和眼前這個人斷絕關系。他沒有多說一句話,立刻掏出手機報了警,說學校里有社會閑散人員尋釁滋事。嚴洪一愣,隨即暴跳如雷,他指著東勰的鼻子一口一個小兔崽子,揚手就是一記耳光。當?shù)诙€巴掌即將落下來的時候,他的手腕被東勰一把擒住。系主任一臉愁容地站在原地,他教了一輩子書,嚴重缺乏和流氓打交道的經(jīng)驗。與此同時他也非常震驚,沒想到一向幽默隨和的東勰居然也會露出如此兇狠的眼神。校警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你說奇怪嗎,沒有任何人告訴他們尋釁滋事的人到底是誰,可是他們一進門就將嚴洪團團圍住了。

    申請書和學費后來還是被東勰給要了回來,因為母親給他打了電話。他第一次聽見母親在電話里哭,以前不管受了多大委屈,不論被嚴洪打成什么樣子,母親都不會在自己面前落淚??墒沁@一次,當她聽說兒子下定決心要背井離鄉(xiāng)的時候,她還是哭了。日本并不算遙遠,飛機只要兩個小時。可是他明白對于母親來說這根本就不是距離的問題,她不能接受的僅僅是背井離鄉(xiāng)這四個字。母親把家庭看的比什么都重,她這一輩子都在竭盡全力維護家庭的完整——哪怕這個完整只是形式上的。東勰心軟了,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改變沉淀在母親觀念深處中的東西。母親想讓舅舅在老家給他安排工作,可是東勰堅決反對。最后,母子達成共識,東勰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城市,只要他不出國。

    在把錢還給舅舅的那天,東勰買了一張去上海的火車票。舅舅沒說什么,但是錢他堅決不肯收回。他唯一囑咐東勰的話是:“常回來看看你媽,她這一輩子不容易。”

    東勰把頭靠在車窗的玻璃上,驚訝地看見玻璃上映出一張疲倦的臉。他把眼睛閉起來,頭腦中的聲音翻涌不息,他聽著它們,由著它們,身體隨著列車駛入更深更暗的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