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搭救
為了不驚動父母,超度法會是在廟里秘密舉行的。壽才和尚選好了吉日便通知蔣若言上了山,然后整整七天關(guān)閉寺門謝絕訪客。蔣若言跟母親說自己要和閨蜜出去玩幾天,正在院子里給羅漢松剪枝的母親看見女兒重新活泛起來,可高興壞了,以為是老住持的誦經(jīng)加持起了作用,連忙扔下剪刀,嘴里念著“阿彌陀佛”朝四面八方拜了一圈。 蔣若言進到寺里時,全寺僧眾已經(jīng)嚴陣以待。寺里也按照大型法會的規(guī)格提前做好了布置,香花祭品、紙扎旗幡等一應(yīng)俱全。壽才和尚引著蔣若言,首長閱兵一樣穿過整齊的和尚隊伍,滿臉堆笑地噓寒問暖,替所有不能隨意講話的僧人表達了一番對蔣大施主辛苦到來的熱烈歡迎。當晚,壽才和尚差人將寺廟最好的客房收拾了出來,請蔣施主委屈一下,正式的法會將在明天早上開始。 夜晚的山里陰冷潮濕,蔣若言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她分別給覃嘉穆和陳霄霆又打去了電話,和之前的無數(shù)次一樣,聽筒里意料之中地響起了機器人嗲聲嗲氣的語音,提示她對方已關(guān)機。蔣若言心煩意亂地翻了個身,仰躺在吱呀作響的藤床上,視野中是這寺廟里千篇一律的木結(jié)構(gòu)棚頂,那棚頂因為經(jīng)年的潮濕已而變得霉跡斑斑。已經(jīng)很多天了,兩人的離奇失聯(lián)讓她的大腦失控一樣的繁忙,無邊的想象和臆測如同病毒般蔓延,它們代替了噩夢,成為了她心里一塊全新的病灶。她決定了,等法事一做完,她必須去一趟上海。 第二天一早,全寺僧眾都忙碌起來。超度法事的程序繁瑣而復(fù)雜,各項佛事令人眼花繚亂。蔣若言讀不熟住持為她準備的大段經(jīng)文,于是只好讓壽才和尚幫忙圈注了幾句重點,好在大家念起來時也能謅上幾句。壽才和尚把她安排在大殿內(nèi),讓她不必緊張,如果實在記不住經(jīng)文就在佛與菩薩的面前默念自己的愿望。蔣若言照做了,只是她現(xiàn)在的愿望已經(jīng)不光是消災(zāi)解業(yè)或者超度死人了,還有盡快接到那兩個活人的回電;還有到了上??梢皂樌业剿麄儯贿€有,千萬別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蔣若言還想,等這幾天的法事都結(jié)束以后再給廟里捐點錢,她的愿望可不少,不能讓佛與菩薩以為自己鉆他們的空子占他們的便宜。 可是滿殿的神佛并沒有給她絲毫的預(yù)兆或者暗示,在幾百公里之外,她愿望清單中的主人公正在遭受著非人的折磨。她的祈愿絲毫無法除覃嘉穆的痛苦,也沒能化解陳霄霆的業(yè)障。當她跪在佛前念念有詞的時候,陳霄霆正在幾百公里之外的廢舊廠房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昔日的同窗好友毒癮發(fā)作。 蔣若言聽著僧人們口中的經(jīng)文,漸漸也跟著念。她眉頭緊緊鎖著,如同正在被一個夢魘糾纏。她的語速快起來,繁復(fù)拗口的字句混在眾僧的聲音里,形成了抑揚頓挫的齊聲誦唱。與此同時,覃嘉穆跪在那濕冷的車間廠房的地上,跪在陳霄霆腳邊,他聽不見遠方的陣陣梵音,梵音也解除不了他的苦,他以頭搶地,呻吟不止、掙扎不止、抓撓不止、熬煎不止,其苦萬狀...... 法事做到第三天的時候,這世上多出了兩條毒蟲。為了個鞏固嘉穆和東勰的成癮效果,黃毛兒給他們兩個人分別注射了三針海洛因,然后接下去的幾天不再輕易給藥,任由兩人被烈癮折磨成半人半獸的怪物。 這天,吳婉昕獨自來到工廠,說是替林公子看看新人培訓(xùn)得怎么樣了。黃毛兒最近深得林公子的器重,逐漸接管了這一處據(jù)點。組織里如果納入了新人,也會首先拉到這里來交給他進行培訓(xùn)。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的黃毛兒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在販毒這個行當成就了如此大的建樹,有朝一日也能帶徒弟了。黃毛兒見吳婉昕來,哈巴狗一樣跟著跑前跑后,一口一個“嫂子”地叫。他拿出接待教育局領(lǐng)導(dǎo)的恭謹態(tài)度給吳欽差介紹自己的工作重點:如何根據(jù)每個人的特質(zhì)因材施教,將不同的人員安插到制毒、販毒、運毒、聯(lián)系客戶等各個環(huán)節(jié);如何提高學(xué)員對自己環(huán)節(jié)的熟悉程度,同時又防止其對整條產(chǎn)業(yè)鏈過于熟悉;如何隔絕學(xué)員與學(xué)員,防止他們脫離組織為自己謀利;如何讓學(xué)員死心塌地歸順組織....... 吳欽差滿意地點點頭,又表達了一番領(lǐng)導(dǎo)關(guān)懷,然后讓他去忙,說自己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她轉(zhuǎn)到關(guān)押嘉穆和東勰的地方——工廠后院很靠里的一個活動板房,在門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抽煙的毒販子見她過來,忙陪起笑臉熱情招呼。見她還要往里走,其中一個將她攔住,說:“嫂子,里面臭。”她把臉一板,佯怒道:“少廢話!”說著便拉開了板房的門。果然,一股惡臭迎面撲來,她不得不秉著呼吸,強忍住胃里反上來的惡心。 吳婉昕是如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她看見的簡直是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他們的頭發(fā)搟氈在一起;衣服上黏黏膩膩沾滿了不可深想的穢物;裸露在外面手臂、脖頸布滿了新舊交迭的血痕,血痕之上又是魚鱗狀的斑塊......聽見房門打開的兩個人本能地蜷縮到角落里,他們已經(jīng)給毒販子們養(yǎng)成了條件反射,只要門一打開,等待他們的要么是一頓毒打,要么是一針毒品。吳婉昕的心里被什么東西猛蟄了一下,想起幾年前在袁尚卿的家里初次見到這兩個男孩子的場景。她不喜歡男人,可那時還是設(shè)計師的吳婉昕仍舊以藝術(shù)家的品味在心里感嘆,這兩個男孩子是真的好看,卻又好看得如此不同:一個如三春煦日,一個如薄暮秋陽。當時她還和仇婧在一起,她記得仇婧鬼頭鬼腦地指著東勰碩大凸起的喉結(jié),感慨說:“現(xiàn)在的小朋友發(fā)育得真是好啊?!?/br> 吳婉昕看不下去了,捂著嘴扭頭跑出了板房。 晚上,從來不在這里吃飯的吳婉昕破天荒地提出要和所有人一起吃晚飯。黃毛兒聽了受寵若驚,當成了吳欽差對自己工作的高度肯定,連忙叫人去買酒買菜。飯桌上,吳婉昕敬了黃毛兒好幾杯酒,連連稱頌黃毛兒建設(shè)制毒基地、培養(yǎng)人才隊伍的豐功偉績,還說林公子常常私下稱贊他黃老弟是個可以擔大任的人才。黃毛兒本來就被捧得北都找不著了,又聽說老板在私下里夸獎自己,更是當下表決心,就是死也要把最后一滴熱血灑在這個基地,灑在他苦心經(jīng)營的事業(yè)上。吳婉昕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于是看似不經(jīng)意地把手朝陳霄霆一指,說自己今天喝多了開不了車,讓他開車把自己送回去。 黃毛兒陪笑道:“林老大不讓陳霄霆離開這兒,要不我派別人送嫂子回去?” 吳婉昕用醉醺醺的腔調(diào)笑著罵:“少婆婆mama了。你黃老弟馬上就是這里的黃老大了,還怕他什么陳消停陳不消停的插個翅膀飛了?” 陳霄霆見吳婉昕看他的眼神里有著某種含義,他猜想這女人或許有什么話要單獨和自己說,于是站起來裝成和其他人一樣討好巴結(jié)的模樣準備去開車。黃毛兒也站了起來,說:“等等?!比缓髮⒁桓饼b牙咧嘴的笑臉擺得更加夸張,“我跟他一道去吧,路上也有個照應(yīng)?!?/br> 吳婉昕仍是醉眼迷離地微笑著,她說:“一共就這么點路,有什么好照應(yīng)的。再說你不也喝酒了么?路上萬一碰上查酒駕的,小心漏了底!” “沒事兒!我又不開車,路上還能陪嫂子說說話?!秉S毛兒說著就要去拿外套。吳婉昕的笑容馬上消失了,她換上冷冰冰的口氣對陳霄霆說:“你坐下吧,我自己打車回去,你們誰也不用跟著?!标愊鲻谠劂蹲?,猜不懂這個女人的心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杵在那。黃毛兒聽了,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連聲說道:“哎唷唷唷,嫂子嫂子,別生氣啊。”他從外套兜里掏出車鑰匙扔給陳霄霆,揚起嗓門說:“開我的奔馳去,啊,給嫂子安安全全送到家,聽見沒!” 陳霄霆將車開駛出工廠大門之后,問:“嫂子是有什么話要說吧。” 吳婉昕坐在后排,眼睛一直閉著,“別說話,開你的車?!?/br> 這是陳霄霆這么多天來第一次離開這個工廠。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并沒有因為他的缺席而變得有任何不同。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機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在這個信息時代,手機保持通暢是一個人另一種形式的活著。如果有誰孜孜不倦地想要通過手機來關(guān)心他的狀態(tài),那么這個人必定會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陳霄霆對著方向盤苦笑了一下,因為他想不出會有這么個在乎自己正?;蛘弋惓5娜舜嬖?。 黑色的奔馳像一道魅影拐進了主路,這時吳婉昕突然在后排開了口:“你還不知道吧?你那兩個好朋友就快死了?!?/br> 陳霄霆的心里猛地凜了一下,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方向盤,嘴上只是輕描淡寫地哼哼了兩聲。 吳婉昕輕聲地笑了,“你不用裝了,”她說,“每次黃毛兒給他倆打針你都躲出去,又偷偷給他們倆送衣服送藥,監(jiān)控都拍得一清二楚?!?/br> 陳霄霆沉默不語,方向盤向左猛地一打,腳用力踩下去,一下超過了前面那輛半死不活的帕薩特?!包S毛兒給他們打的海洛因劑量很小,不是致死量?!彼f “我不是說他們會被毒死,”她的醉意仿佛消失了,“是林公子覺得留不得他們了。” 陳霄霆的腦袋“嗡”地一聲亂了套。其實這個決定一點都不出人意外,這完全就是林公子的行事風(fēng)格。他擠出一聲干笑來,問:“林老大不是信佛嗎?不是要給她中風(fēng)的母親積德嗎?怎么突然就......” “因為龍港和瑞安的幾條線被公安給挑了,就在前幾天?!眳峭耜康穆曇舫料聛恚Z速飛快,“現(xiàn)在只有死人的嘴才能讓她放心?!?/br> 陳霄霆渾身直冒冷汗,照這個邏輯推導(dǎo)下去,他自己也并不是絕對的安全。他緊了緊嗓子,問:“嫂子跟我說這個干嗎?” “嗨!這不就閑聊嗎!”吳婉昕又恢復(fù)成醉醺醺的樣子。陳霄霆注意到,她的身體從后排探過來,將一個什么東西順著副駕駛的座椅靠背滑了下去。他的目光順著眼角去看,是一部老式的按鍵手機。 陳霄霆從后視鏡里去看吳婉昕的眼睛,“嫂子,你這是......” 吳婉昕嘴巴圈起來,用一個輕聲而短促的“噓”將他打斷?!鞍パ健彼穆曇糇儽炯訁柕劂紤衅饋恚邦^暈死了,下次可真不能再喝這么多?!?/br> 這時,陳霄霆看到離路口的不遠的地方,林公子帶著好幾個人正在路邊等著。他剛把車挺穩(wěn),他們就圍了上來。吳婉昕小聲并且急促地提醒他:“東西?!保愊鲻W電般地出手,在他們拉開車門的一瞬間,將那部手機藏進了兜里。 吳婉昕一下車,就踉踉蹌蹌地栽到林公子的懷里。林公子扶住他,眼睛卻始終往車里面看。她面無表情地問陳霄霆:“誰讓你出來的?” “哎呦——”吳婉昕開始耍酒瘋了,“婆婆mama的干什么!我讓他送我的,黃毛兒他們都喝酒了,回頭路上再碰上查酒駕,找麻煩嗎不是?!” 林公子沒再說什么,她讓壞水兒上了陳霄霆的車,說:“你把壞水兒捎回去,他回去有事要辦。”陳霄霆渾身的汗毛刷得一下豎起來,他大概猜到了所謂的“有事要辦”多半是指吳婉昕在路上說的那件事,否則還有什么事情需要如此從速去辦、連夜去辦?他看到仍然對著空氣拳打腳踢撒酒瘋的吳婉昕被林公子強行攙扶著離去了,臨走前,她回了個頭,向他遞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眼。 回去的路上,壞水兒坐在副駕駛上幾乎沒怎么說話,一路上的氣氛怪異得很。陳霄霆的腦神經(jīng)根根緊繃成了鋒利的弦,時刻為兜里面揣著的“定時炸彈”而懸著心。 事實上,他對一個多小時以前駕車離開工廠后發(fā)生了什么毫無知覺,所以根本也沒有深想林公子怎么會在半路上等著他們。 他并不知道,黃毛兒其實沒有看上去的那么愚蠢,吳婉昕毫無征兆的到訪和她那些漂亮的場面話原來很早就引起了他的警覺。還沒等他倆把黑色奔馳開出工廠大門,黃毛兒就給林公子打去了電話。電話里一對就對出來了,林公子根本不知道吳婉昕來了工廠。黃毛兒在電話里邀功似的告訴他的老板,兩人開走的奔馳里有提前安裝好的監(jiān)聽裝置和遙控微型炸彈,可以隨時制造出一場起火自燃的“意外事故”。林公子在電話里哼笑了一聲,說:“算你狗東西長腦子了?!?/br> 黃毛兒十分清楚,林公子對底下人的最高稱贊也不過是一句“狗東西”。他跟了自己老板這么多年,一共也沒討到超過十次“狗東西”的榮譽稱號。所以當吳婉昕給他灌迷魂湯,說林公子私下如何夸他好的時候,他馬上就覺出了不對勁。 在車里的人毫不知情,他們的所有對話都在被一雙耳朵監(jiān)聽著。倘若他們有任何小動作,比如停車,比如將車開偏了路線,又比如用那部老式按鍵手機報警......黃毛兒手里那枚小小的遙控器就能讓這輛車瞬間變成他們的棺材。 陳霄霆還是猜錯了。林公子安排壞水兒跟他的車一塊回來,并不是真的要辦什么事情,而是在路上看住他。壞水兒的外套里揣著一把水果刀,一旦發(fā)現(xiàn)陳霄霆有任何異動,這把刀就會立即要了他的命——畢竟起火自燃的意外事故還是太惹眼了些。至于真正要去辦的事情,她早就在電話里交代給黃毛兒了。她讓黃毛兒今晚就給板房里關(guān)著的兩個人注射足以致死劑量的海洛因,等人死透,就在工廠院子里挖個坑埋了。 所以當陳霄霆還在路上去想要怎么去使用那部老式手機,以及權(quán)衡解救覃嘉穆和嚴東勰兩人的利弊時,黃毛兒正帶著一堆人往活動板房走去了。 工廠的后院兒有兩個籃球場那么大,中間壘著幾堆高高的水泥管子。那個活動板房就在最里面,原先是用來給打更人休息的。黃毛兒打頭,提溜著手電筒,邊嘬著牙花子邊帶人往黑漆漆的后院走。這一片周圍雖然沒有住戶,但是晚上也不敢開燈。幾個人深一腳淺一腳,黃毛兒一沒留神,腳踢在了一個水泥管子上。他疼得嗷嗷直叫,對身邊的人喝令道:“明天把這些破爛兒都給老子清了!” 板房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一個毒販子說:“會不會已經(jīng)死了?”黃毛兒說:“死了正好,省了我們一針管兒上好的四號?!闭f著,便讓人把門打開。所有人都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那人剛一開門,眾人只覺得眼前仿佛一道金屬光澤閃過,接著又是一聲悶響,開門的人叫都沒叫一聲就倒下了。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時,兩個黑影已經(jīng)從板房里沖了出來。這兩個黑影手里不知道拿著什么家伙,見人就打,聽聲就砍,如同兩只發(fā)了瘋的野獸。黃毛兒驚慌失措地大聲喊:“誰把他們解開的!誰管的鑰匙?!” 那個板房是工廠里唯一的監(jiān)控死角,當初林公子將這里改造成制毒基地時,因為板房不好接電所以沒有安裝攝像頭。前幾天,幾個毒販臨時把他們關(guān)在這個地方,可是很快,毒販們就發(fā)現(xiàn)了板房的好處,那就是再也不用捏著鼻子走過半個廠房給他們送飯了,直接順著窗戶丟進去就是。可是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這個監(jiān)控死角,方便地讓吳婉昕將手銬的鑰匙遺落在地上,也方便了兩個囚犯進行伏擊前的各項準備工作。 兩個囚犯已經(jīng)徹底紅了眼,他們手里換成了剛剛撿來的鋁材和角鐵,朝著四面八方?jīng)]了命的劈、砍,每一個狠狠的劈、砍都伴隨著一聲如同困獸般殊死的絕叫。越來越多的毒販聽到聲音往后院趕來,東勰瘋了一樣揮舞著角鐵朝人群奔去,用已經(jīng)幾乎發(fā)不出聲音的嗓子喊嘉穆快走。就在這時,他后背挨了重重的一下,金屬打在骨頭上發(fā)出一聲鈍響,劇痛讓他的手臂再也拿不住那個沉甸甸的角鐵。接下去的一下打在了他的頭上,他眼前的信號瞬間中斷了,正當世界在眼前跌倒的一瞬間,他突然出現(xiàn)了幻覺:無數(shù)手電的光柱射進了這個漆黑的工廠,無數(shù)雜亂的腳步踏進了這個后院。接著,耳畔出現(xiàn)了一句極不真實的喊話: “都別動,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