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互相安靜了幾分鐘，李寄吃完半碗面，飽了，捂著肚子癱進沙發(fā)里，有點困倦地眨眨眼，嘆了聲：“真好?！?/br>
    梁鍍低著頭問：“好什么?！?/br>
    “在這兒跟你待著就很好，”李寄順手掏出煙：“你不吵，李珉煩，跟他待一天我比高考還累?！?/br>
    “什么時候輟學(xué)的?！绷哄冸S口一問。

    “高三，”李寄垂眼，呼出一口濃煙：“快二模那會兒?！?/br>
    梁鍍篤定道：“你成績不錯?！?/br>
    李寄沒什么情緒地嗯了一聲，這個話題對他來說有些沉重，便不想再繼續(xù)了。

    晚飯過后李寄梁鍍收拾碗筷，李寄蹲在床邊給小貓鏟屎喂飯，梁鍍站在一旁看著他削瘦的背影，忽然之間，想起第一次見到李寄時，從他身上所感受到的那股瀟灑和頑劣感，此刻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

    他像個被風(fēng)雨摧殘后的殘燭老人，無論從氣質(zhì)上，還是精神上，已經(jīng)被打壓到了一條瀕臨崩潰的警戒線上，比被拉扯到極限的皮筋還要搖搖欲墜。

    梁鍍看看看著便忍不住喚了他名字一聲，李寄回頭，梁鍍說：“帶你去個地方。”

    .....

    沿途樹木高聳入云，人煙荒涼，夜晚的氣溫也越來越?jīng)?，李寄坐在后座抱著梁鍍的腰，忍不住一皺眉頭，有感而發(fā)道：“拐賣我？”

    梁鍍戴著頭盔，聲音沉悶：“沒。”

    “這哪里?！崩罴膯?。

    “我家?！绷哄冋f。

    李寄莫名有一種農(nóng)村光棍拐賣城市大學(xué)生，回村當(dāng)老婆的錯覺，他抿緊下唇，低低叫了一聲梁鍍，梁鍍頭也不回地問干什么，李寄說：“我才二十一?！?/br>
    梁鍍沒明白，問：“所以？”

    “能不能不要把我關(guān)進豬圈，”李寄戲精上身，還乞求著晃了晃梁鍍的衣服：“我給你洗衣服，給你喂馬放羊，不要把我關(guān)起來好嗎?！?/br>
    梁鍍猛然一剎車，摘下頭盔回頭看著他：“下去?！?/br>
    “就把我扔這兒？！”李寄語氣瞬間硬了回去，一嗓門響徹二里地：“你腦袋讓狗踢了？”

    梁鍍嗓音一沉：“到了，下去?！?/br>
    李寄愣了下，轉(zhuǎn)頭看向旁邊一條林蔭小道，梁鍍嫌他反應(yīng)磨嘰，跨下車之后接著把他拽下來，牽著他的手腕一路趔趄著走進了小道中。

    小道曲曲折折，四周深木聳立，枝繁葉茂遮天蔽月，微弱月光從縫隙中穿插著揮灑下來，投下斑駁陰影。

    樹葉在夜風(fēng)中翕動，泥土氣息濃厚，李寄被帶著走到了樹林深處，在陡然出現(xiàn)的一片空地里，看到了一間拔地而起的小小木屋。

    “你家住這兒？”李寄有點難以置信：“你爸也在嗎?！?/br>
    他手忙腳亂地檢查了一下著裝，梁鍍余光斜睨了他一眼，平靜道：“我爸媽不住這兒?！?/br>
    李寄松了口氣，梁鍍松開拉著他的手，他慢步走上前，帶著好奇心推門走進木屋，讓煙塵給熏了一臉。

    李寄連連咳嗽起來，梁鍍順手把門給關(guān)上，在屋里繞著檢查了一圈，確認(rèn)沒有進賊的跡象后，把覆蓋在家具上的蒙塵布挨著掀開。

    他動作幅度有些大，又帶起一片灰塵，李寄有點灰塵過敏體質(zhì)，忍著不適躲到了一邊，家具全部顯露出來后，沙發(fā)、床、書柜和一些運動器械都出現(xiàn)在眼前。

    李寄撈起地上一個啞鈴舉了舉，覺得還挺輕松，于是又換另一個舉著玩。

    這下好，拿起來之后差點放不下，他哀嚎著叫了一聲，梁鍍看了會兒熱鬧，輕松接過他手上的啞鈴，像拎一只雞仔一樣輕輕放回了地上。

    李寄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發(fā)現(xiàn)對面書柜里有些課本和試卷，問：“那又是什么?！?/br>
    他走過去拿出來翻看了下，詫異道：“你五年級數(shù)學(xué)就考零分？”

    “不是，你是不是小腦偏癱啊？”李寄想笑，他仔細(xì)看了一下試卷上的題，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但隱約能看出都是最基礎(chǔ)的解方程題目。

    他嘴角咧到一個繃不住的弧度，梁鍍也不覺得丟面兒，解釋道：“睡過去了?！?/br>
    李寄環(huán)視了屋子一圈，一挑眉，得出結(jié)論：“所以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

    “算是?！绷哄冋f。

    他小時候考完試怕挨揍，就會和幾個兄弟朋友躲進這間小木屋，吃吃燒烤喝喝酒，在篝火旁睡一晚，然后再回家面對父母的掌摑伺候。

    最后一次來這里是八年前，他決定去國外走南闖北的那個晚上，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們在這間屋子里給他送行，幾個大男人，一箱二鍋頭，各懷心事地坐了一宿。

    “帶我來這兒干什么？”李寄往沙發(fā)一坐：“想家了？”

    梁鍍沒理他，彎腰從書柜最底層翻找了一通，拿出一把鐵鍬來。

    他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李寄跟著他來到木屋外一棵最粗壯的樺樹前，梁鍍撥開幾顆腐朽的枯石，用鐵鍬松了松土，然后圍繞著樹根年輪的某個指向，一鏟一鏟挖掘起來。

    他把挖出來的土掀到一旁時，正好灑在李寄腳上，李寄后退了一步，說你是不是故意的，梁鍍嗯了一聲，回懟：“你太礙事了?！?/br>
    李寄抿嘴，憋了一肚子氣。

    梁鍍埋頭挖了一會兒，一個深褐色的酒壇逐漸冒了尖，他用鐵鍬圍著酒壇刮出一道圈，旁邊泥土下陷，梁鍍蹲下，輕松又省力地從土里搬出了這壇陳年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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