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櫟把目光再一次移向主臺下的商黎明，商黎明安靜地坐在那里，一頭斑白的頭發(fā)，雙手還放在拐杖頭上，女傭人正在彎著腰和他說話。

    叢善勤的表演結(jié)束后，很快從主臺一側(cè)退場，時間表進入了第二個環(huán)節(jié)——高科技商品展示會。

    科技發(fā)展到今天似乎已經(jīng)到頭了，仍舊是那些陳舊的技術(shù)，更換上全新的外殼和宣傳員搖身一變成了高科技新品。

    陳櫟看得昏昏欲睡，干脆閉上眼睛在腦子里重新描畫利維坦的形象。

    他現(xiàn)在最在意這個。

    第132章

    又過去了近三十分鐘的時間, 利維坦的模樣已經(jīng)變得模糊，他甚至記不清這頭巨魚腹下尖刺的數(shù)量，漆黑的眼睛也變成了兩團空白。

    它的雙眼不再是顛覆天空與海底的通道, 所有的可怖蕩然無存。就像是活生生的怪獸被拍扁成二維畫作中的一角，如何呲牙咧嘴都僅僅是一片毫無威懾力的紙。

    “陳櫟, 精神點。”

    陳櫟回過神來，頌光的聲音每次都能精準(zhǔn)地把他從恍惚中“抓”出來, 他看向主臺，上面懸浮著的字幅在提示著下一項流程, 又到了叢善勤表演的時間。

    “抱歉, 大爺，我有點困?！标悪档吐曊f。

    頌光從煙盒里取出一支一次性霧化煙遞給陳櫟, “薄荷。”

    陳櫟接過叼在嘴邊，硬塑料外殼有一股淡淡的苦澀味, 他吸了一口，薄荷粒子沖進他口中，就像是一群舉著刀的小人從舌尖一路殺到了喉嚨，陳櫟差點吐出來——沒想到頌光抽的煙這么刺激。

    叢善勤又拄著拐杖上了臺, 他的拐杖落點很輕，很明顯他根本不需要拄拐。

    老妖怪不僅嘴巴厲害，連賣慘都這么嫻熟。

    不同于其他新品隨講解員一同登場，叢善勤身邊空無一物。

    陳櫟環(huán)抱雙臂, 他等著看叢善勤的把戲。叢善勤威逼利誘把他們弄到這里來, 絕不可能僅僅是想讓他們聽幾句打親情牌的場面話。

    只見叢善勤抬起了一只手, 下一秒,章 魚的所有透明管道同時抬起，原本已經(jīng)閉合的管口開啟, 剩余的酒漿全部向觀眾席噴射。

    一場酒香濃郁的金雨讓在場的人群再度陷入瘋狂。

    “咔嚓”一聲，霧化煙的硬塑料過濾嘴在陳櫟嘴里碎了。

    碎在嘴里的殘片扎破了舌頭，但這點輕微的疼痛無法讓陳櫟清醒。

    他渾身都在發(fā)抖，眼睛死死地盯在主臺上方的章魚。

    渾濁的酒漿已經(jīng)全數(shù)淌走，空蕩蕩的章魚腹中赫然有一顆頭顱。

    那是一顆女性頭顱，濕漉漉的長發(fā)在章魚的腹底海藻一般鋪開，潔白的皮膚因為沾了酒漿而更加晶瑩發(fā)亮，艷麗無雙的紅唇，她的雙眼睜開，瞳孔極黑。

    此時她正用睥睨天下的眼神俯視著在場所有人，盡管她是那樣狼狽，卻沒有任何人敢認(rèn)為她狼狽。

    在場無人認(rèn)識這顆頭，他們只覺得詫異和恐懼。

    但陳櫟認(rèn)識，他的腦子里，有什么東西正在被生生往出拔，劇烈的疼痛一瞬間席卷全身。

    那是辰茗的頭顱。

    那是辰茗的頭顱。

    那是…

    他無法思考，渾身僵硬，本能讓他咬牙克制自己的憤怒，壓制住這毀天滅地的怒火他用光了所有力氣。他無聲地緊攥著自己的十指，幾乎要把手指攥斷。

    辰家實驗室里僅有一具無頭的尸身，這里卻出現(xiàn)了辰茗的頭顱……所以，

    叢善勤，叢善勤，叢善勤！

    殺意在胸臆里如同看到腐rou的禿鷲般疾速盤旋，禿鷲帶刀的翅膀把他的冷靜碾得粉碎！

    陳櫟動作遲緩地抬起手，他低下頭，把嘴里的霧化煙碎片啐進了掌心，沾血的碎片被他塞進兜里。

    他再抬起頭的時候，恢復(fù)了一張冷靜的面孔。他嘴里含著一口腥辣的舌尖血，雙眼冷冷地看向叢善勤和那顆孤零零的人頭。

    叢善勤讓人將辰茗的頭顱取出，由一個美人捧在手里給眾人展示，美人妝容精致，卻完全無法與辰茗的美麗匹敵。

    她生前是驚才絕艷的大將軍，美貌反而是最無用的優(yōu)點。

    死后她的尸體殘損，她的頭顱被放在酒器中……

    “人類的大腦還有無窮無盡的空間值得探究，這是我的團隊通過研究人腦制造出來的新式運算器，別看它的樣子有些可怕，”叢善勤敲了敲頭顱的前額，前額開啟，露出了一部分電子組件，“這僅僅是我本人的一些藝術(shù)想法。”

    “人腦技術(shù)科學(xué)還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我將其命名為‘白鯨計劃’，希望廣大年輕學(xué)者能加入這個計劃，一同為了科技文明的未來努力。”

    原來那不是辰茗真正的頭顱，陳櫟感覺自己發(fā)麻的頭皮稍微輕松了一些。

    但辰茗的頭極有可能落入?yún)采魄谑种小呀?jīng)死去八年，叢善勤仍想要研究她的大腦，這個老畜牲！

    辰茗一生沒有留下一張影像，基因信息封鎖，她生前強勢聰明，死后卻身首異處。甚至在場也沒有一個人認(rèn)得她，這個生前撐起半壁江山的女人……這是對她一遍又一遍的折辱。

    叢善勤。

    陳櫟深吸了一口氣，他看叢善勤的眼神已經(jīng)從冰冷變成了兇狠。

    野獸的利爪在冰層上留下深痕，是宣戰(zhàn)的記號。幽夜的深湖內(nèi)藏著什么樣的水怪都不稀奇。

    這時又有一個精心打扮的美人從主臺的一側(cè)走了出來，她手里捧著的是一顆金屬頭顱，五官輪廓和辰茗一模一樣，老畜牲在辰茗生前節(jié)節(jié)敗退，死后這樣放肆地戲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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