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罷，施了術(shù)法讓云頭調(diào)轉(zhuǎn)。

    殊不知，桓長明一直注視著他離開的方向，面容被夜色遮擋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路翩翩重新回到魔宮，便見那個(gè)妖族小孩坐在殿外的石階上，一個(gè)人偷偷的抹眼淚。

    這小孩穿著褻衣還赤著腳，夜風(fēng)冷颼颼的，掛在他身上他像是也感覺不到冷。

    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見是路翩翩，想叫娘，又忍住了。

    路翩翩看他哭的滿臉鼻涕和淚的樣子，從袖子里摸出一條方帕，半蹲下身給他擦了擦，“幾歲了？”

    他呆滯了片刻，又扳起指頭認(rèn)真的算了算，比了個(gè)「二」，“娘娘百歲了……”

    兩百歲了，連話都還說不清楚，也不知道桓長明是怎么在教他。

    他忽然蹦起來，拉起路翩翩的手就往殿內(nèi)跑。這小孩看著身板小，力氣還挺大，路翩翩竟然一時(shí)之間有些掙脫不開，被他拽著一直跑，最終來到寢殿的床榻邊。

    桓長明滿頭是汗的躺在床榻上，赤著的上身被裹滿了白布，沒有一處好的地方。

    小孩湊在桓長明床前，小心翼翼的道：“爹……我把娘帶奈了……”

    桓長明猛地睜開眼，見到路翩翩果真在他面前，皺著的眉心一下子舒展，“你真的來找我了，我是不是在做夢(mèng)……”

    他手撐著床想要爬起來確認(rèn)眼前的路翩翩不是幻象，胸口的傷卻因?yàn)樗膭?dòng)作再次被撕裂，血很快便浸濕了布條。

    小孩連忙扶著桓長明躺下，給他蓋好被子，“爹，泥不要再動(dòng)了，都牛血了?！?/br>
    桓長明似乎極不耐煩他，伸手把他推倒在一旁的地上，“滾……”

    小孩坐在地上半晌沒爬起來，委屈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路翩翩彎腰把這小孩一把拉了起來，“桓長明，你的親生骨rou，你就是這樣對(duì)待的？”

    先是叫小畜生，現(xiàn)在又是肆意推搡。

    小孩感受到路翩翩對(duì)他的好，扒拉著路翩翩的手，頭埋在路翩翩的懷里，小聲啜泣：“娘……”

    路翩翩當(dāng)做沒聽見這聲「娘」，對(duì)桓長明道：“你要是不喜歡他，就把他送到他母親身邊去?！?/br>
    別到時(shí)候又教出第二個(gè)和桓長明一樣沒心沒肺的壞種。

    桓長明扶著床再次支起半身，他身上疼的厲害，連說話都是喘的，“翩翩，你就是他娘……”

    路翩翩擰眉道：“別污我聲譽(yù)?！?/br>
    桓長明捂著胸口低笑道：“自從你離開我后，我每日每夜想的都是你。這樣眼里心里，只看得見路翩翩一個(gè)人惡桓長明，又怎會(huì)和別人有染？”

    “你要說你自己潔身自好便罷，不用拉我做擋箭牌?！?/br>
    “你是不是還是不肯相信我愛你？”

    “你若說你愛的是景翊，我倒還能相信?！?/br>
    “我從未喜歡過他！”桓長明一而再再而三的表露真心，可路翩翩卻絲毫沒有正視他的心，他覺得怨憤，委屈，“是，我承認(rèn)景翊他的確向我表露過愛意，可那都是他一廂情愿！我一早便敲打過他，我和他只有君臣之誼，沒有半點(diǎn)私情！”

    路翩翩面沉如水，“你說你愛我，卻逼死我父，傷我同門，禁錮我。你說和景翊只有君臣之誼，他輕飄飄的幾句話，你便要?dú)⑽規(guī)煹?，逼的我不得不自盡保他?！?/br>
    “桓長明，你的愛可真是讓人覺得諷刺……”

    “這些、這些我都可以解釋……”桓長明失了方寸，連話說的都有些顛三倒四，“路仲不是我逼死的，是景翊他在你爹自盡的前夜去找他談了話，路仲受辱才自盡的……這件事是景翊瞞著我做的，我并不知道！若我知道，我一定會(huì)攔他。”

    “還有那日……那日因?yàn)槟阆牒突糕x天一起逃走，我很生氣，再加上你剛好在發(fā)情期，我很害怕你和桓鈞天做出逾矩之事。我又氣又怕，所以才想以桓鈞天的命，來換你服軟留在我身邊?！?/br>
    桓長明情緒波動(dòng)牽扯到內(nèi)臟，喉頭涌起一股腥味，被他咽下去，繼續(xù)道：“我知道我這樣做很沒道理，可是翩翩你那時(shí)只想逃離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我只能用那種極端的方式?！?/br>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甚至殺了我都好?？删褪恰灰鲆曃覍?duì)你的心，好不好？”

    “我是真的喜歡你，景翊他與你絲毫無法相提并論。”

    懷里的小孩停止了啜泣，他似乎知道兩個(gè)大人的談話極為敏感，安靜的連呼吸聲都小了許多。

    路翩翩沉默的聽完桓長明的話，他在想，若桓長明能把這番話在前世告訴他，他是不是就信了？

    他也許會(huì)信。

    那時(shí)他受制于桓長明，宛若傀儡，桓長明對(duì)他既沒有過好臉色，更沒有過好言語。

    若桓長明能像眼下這般，低聲下氣的對(duì)他敞開心扉，他一定會(huì)信。

    甚至可能會(huì)將桓長明當(dāng)做他唯一的倚靠，去依賴桓長明，甚至重新喜歡上桓長明。

    因?yàn)楫?dāng)時(shí)的他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桓長明也許便能代替他失去的所有，成為他的唯一。

    可是桓長明并沒有那么做。

    他好不容易從地底爬上來，成了高高在上的離王陛下，受萬人敬仰，縱使心中真有他路翩翩，他也不會(huì)屈尊降貴，來討得他路翩翩的歡心。

    順?biāo)卟?，逆他者亡?/br>
    桓長明將暴君的做派，可謂用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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