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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清晚沿著最近的墓碑一個一個往后找,找到第二排時,還沒往里走,就看到最外的墓碑前放著幾盤新鮮的祭品,旁邊還點著兩根快要燃到盡頭的蠟燭,顯然是剛剛被祭拜過。 此時那兩根蠟燭正發(fā)著細微“噼啪”的響聲,仿佛在低聲喚她一般。 舒清晚卻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氣般,怎么都邁不開腿,她只覺得自己這堅持走了一路的腿,此時仿佛被灌入千金重的東西,怎么都抬不起來。 可她的心里明明是想自己盡快走過去的。 她的連兒等了她那么久,她怎么可以讓她再等? 舒清晚鼓足自己剩下可憐的那么一點勇氣,才嘗試地抬起自己的腳往前一步,邁開腿的同時,之前還毫無知覺的心尖仿佛被按下開關(guān),神經(jīng)逐漸收緊,泛出揪心的疼。 那些疼痛猶如細密的網(wǎng),將舒清晚的心臟收緊掐住,讓她無處可逃,疼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 她難忍地伸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壓著劇烈蔓延開來的疼痛,加快步伐,朝著那張墓碑小跑而去,仿佛再晚一刻,那好不容易出現(xiàn)的墓碑也會離她而去。 那果然是阮連衣的墳墓,墓碑上刻著的信息無一不顯示著躺在里面的那個人,就是阮家第七代嫡孫長女阮連衣。 舒清晚的心越發(fā)揪疼的厲害,連著胸前的衣服也被她自己揪的皺成一團。 她稍頓些許,然后走近兩步,在墓碑前屈膝跪下,旋即艱難地抬起指尖,探身去撫摸那墓碑上的阮連衣三個字。 明明是冰冷堅硬的石頭,舒清晚卻覺得指尖傳來阮連衣該有的溫度,阮連衣仿佛像平時跟她撒嬌那般,把臉遞到她的手上,笑著任她觸摸。 舒清晚也微微笑開,觸著石碑上字跡的凹槽,眉眼溫柔下來:“連兒,我是不是來的有點晚?” “你別生氣,我是想盡快來的,可是我找不到你,一直找不到?!?/br> “那天,我沒告訴你的話,你是不是等著急了?其實當時你一直磨著我告訴你,我就應該直接跟你說的,都怪我,非要等到第二日,然后才拖到今天?!?/br> “連兒,我想跟你說,我......喜歡你?!笔媲逋碚f著,聲音變地小心翼翼,“你是不是......接受不了這樣的情感?沒關(guān)系的,若你不能接受,就當我沒說好嗎?” 舒清晚苦笑了下,繼續(xù)道:“你別害怕我,若不是我無法自控,彌足深陷,定然不會拿這種事情叨擾你?!?/br> “我也只是......說說,你不必放在心上?!?/br> “我知這事與你無關(guān),是我,恬不知恥,明知自己是女子,卻喜歡上你,又癡心妄想,想要你一世的陪伴,卻又無法護你周全......” 舒清晚的聲音漸轉(zhuǎn)干啞,然后聲線帶上哽咽,囁嚅著便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許久,也許是摸夠了墓碑上的名字,舒清晚往前跪了一步,將自己的額頭輕輕地抵在墓碑的連字上,無力地閉著眼睛。 她的嘴唇顫抖著,好半晌才壓著哭腔,擠出微小的“連兒”兩個字。 這兩個字悲慟而哀絕,仿佛從心肺的血液里抽離出來,帶著血,淋漓地讓人不忍聽視。 夕陽早已不見蹤影,夜色明目張膽地霸占天地所有,它肆無忌憚地將漫山遍野籠罩起來,據(jù)為己有,讓人目光可及之處,只剩下周圍不到一米的距離。 四周的空氣不知是不是被舒清晚的心色感染,越發(fā)冰冷地接近悲絕。 不知不覺間,天上飄下一片薄薄的雪絨,接著兩片、三片、四片、五片,將周圍逐漸覆蓋,氤氳地有些亮光。 這是冬日里的最后一場雪,它躲在每日的烈日之后,小心翼翼收集哀傷,終于再也承載不住悲痛,決堤般傾盆而下。 也許是因為白天的疲累,舒清晚靠著墓碑,被雪意蠱惑,意識竟然開始朦朧,恍惚間,她似乎聽到阮連衣在旁邊叫了她一聲“晚晚”。 舒清晚猛的驚醒,抬起頭來欲要去捕捉那迷糊間還留著的尾音,可睜眼卻什么都沒有。 此時那垂死掙扎的蠟燭早已熄滅,上面覆蓋了薄薄一層雪色,周圍山林沉郁,寂靜地猶如被世界拋棄,沒有任何生機。 舒清晚環(huán)顧四周,在這封固的景象里只有她一人,哪里有什么連兒。 可她剛剛明明聽到連兒的聲音,她聽見連兒用心疼的聲線喚她,那音調(diào)還猶在耳畔,現(xiàn)在怎么又什么都沒有了呢? 舒清晚跪在原地,終是心死,她再次伸手摸上墓碑上阮連衣名字的刻字,觸手之間,冰寒徹骨,那之前沉下去的疼痛再次席卷而來,將她徹底淹沒。 是啊,她的連兒死了。 她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溫度,那在她心里點亮的燈,終于,還是滅了。 這些念頭鉆入她的心尖,心頭的揪疼突然就無限放大,漫天而來,將她啃咬的險些喘不過氣。 她的心口劇烈地一起一伏,猶如墜下冰窟般窒息不已,她的指尖不自覺地用力去描繪著墓碑上凹陷下去的“連”字,不過幾下,指尖便經(jīng)不住思念,跟著泣了血。 但舒清晚好似不知疼痛,依舊鐫刻著石碑上的筆畫,仿佛想將這個字徹底刻在心上。 “連兒!”舒清晚再也經(jīng)不住悲痛,終于哭著撕心裂肺般叫喊出阮連衣的名字。 這是舒清晚這么久以來的第一次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