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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中陽臉上帶著三分認真七分調(diào)侃,戴拉拉一瞬間有種上了賊船把自己給賣了的感覺。 可是白紙黑字上寫的確實是債務(wù),連幾分利息都寫得很清楚,半分不假,她把一式兩份的合約妥善折疊好,一封交給蔣成城,一封收近進包里,態(tài)度謹慎莊嚴,就只差沒左手指天發(fā)下毒誓。 但她還沒忘今天原本來是干什么的。 魏中陽聽完正了正神色,態(tài)度嚴謹許多,“這件事你頂多可以告她侵害隱私,但這種官司吃力不討好,講真的,花時間跟她對抗,倒不如安撫好家里人更要緊,等風(fēng)頭過去,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趙暖那里,就讓你的債主處理吧,他們的新仇舊恨有得清算呢?!?/br> 戴拉拉看向蔣成城,卻看他沉默著一張俊顏,嘴角略略帶著笑,柔軟的目光看著自己。 那眼神似乎是在說,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他來處里,她儘管沒心沒肺活著就好。 心霎時被狠掐了一把,她慌亂低下頭,但身體里似乎又有什么快要傾巢而出,她狠狠咬了自己的下唇一口,握緊雙拳。 “那、那就這樣吧?!?/br> 因著那句話,走出魏中陽辦公室的路上戴拉拉精神有些恍惚,她沒意識到自己的手是被人牽在手里,她只是想著,蔣成城跟趙暖之間,除了舊恨,還有沒有舊情。 她的心神游離導(dǎo)致她忽略了他手里微微發(fā)潮的溫度,還有自己下意識緊緊回扣的手指——牢牢地、緊緊地,充滿佔有慾,且不帶任何猶豫。 人的口是心非,總要在潛意識里才看得清。 戴拉拉一直到被推著進車里才回過神。 “我們?nèi)ツ???/br> 仿若大夢初醒,戴拉拉扯下假發(fā),卻不敢把口罩跟眼鏡拿下,她覺得自己簡直就跟神經(jīng)病一樣,隨時都怕有人從擋風(fēng)玻璃上倒掛而下對著他們拍照。 外頭的車水馬龍跟車內(nèi)的寂靜截然不同,蔣成城沒回答她,只是看她低頭看了手機后就開始心不在焉,手指在方向盤上有規(guī)律的敲打著節(jié)奏,目光落在從剛剛就一直掛在帆布包外的洋裝跟高跟鞋,“你待會有約會?” 這一問戴拉拉立刻僵住,她把目光一寸一寸往外挪動,最后落在外頭的人行道上。 “那個??有個工作找我談,我要去看看。” 看她有些心虛的側(cè)臉,手指還在方向盤上敲,只是隨著她越來越紅潤的耳尖,力道越來越大。 “那我送你過去?” 她一聽馬上搖頭,“不用了,你在路邊放我下車就好,放心,我會再一次變裝成功,不會讓狗仔發(fā)現(xiàn)。” 儘管這兩天好像沒什么事了,但戴拉拉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她把包里的東西抓緊,不敢給他看到里頭還放了什么,她要見溫海洋,自然要好好打扮一下。 但她想藏已經(jīng)晚了,看她包里的洋裝跟鞋子是他從未見過的打扮,蔣成城沉默下來,睫毛濃密而長,遮住了深暗的眼波。 戴拉拉有一種外遇即將被抓包的窘迫感,但敵方始終不開口,她心里面有些沒底,七上八下的,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 “蔣成城,我餓了?!?/br> 她一喊餓,蔣成城隨即愣了下,眼露無奈,“早上出門沒吃?” “吃了,但剛剛在魏律師那精疲力盡,我又餓了。” 這點她說的倒是實話,早上的那杯咖啡跟水煮蛋根本不足以應(yīng)付剛剛那場硬戰(zhàn),她現(xiàn)在處于血糖過低,但心跳過快的處境,如果蔣成城還不放人走,她就會直接吐給他看。 “所以放我在前面那間麥當(dāng)勞下車吧,我自己去吃?!?/br> “奇怪,我就不能吃嗎?” 蔣成城分心看她一眼,眼底竟有怨婦一樣的埋怨。 戴拉拉險些招架不住,但她跟溫海洋就約在麥當(dāng)勞附近的咖啡廳,讓他一起跟著豈不是危險加倍。 “這樣吧,我下車買完拿給你,你回公司吃安全一點,然后我去跟朋友見面,我們晚上家里見?!?那句家里見似乎是發(fā)揮了效果,蔣成城臉色稍緩,最后還是將她在麥當(dāng)勞附近放下車。 戴拉拉火速去點餐,點完抱著一大紙袋的食物往他車窗里塞,行色匆匆,迫不及待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蔣成城接過食物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看她腳步走得加快,當(dāng)下他臉色一沉,也顧不得等會要進公司開會,腳下油門一踩,不由自主開始尾隨。 跟蹤是一件很卑劣的事,但他不認為自己的心意卑鄙,狗都知道捍衛(wèi)地盤,他也只是在維護自己權(quán)益而已。 戴拉拉并不覺得蔣成城會干出那種跟蹤的事,送完了食物就趕緊閃進麥當(dāng)勞廁所里化妝換衣服,等自己像個女人了才緩緩踏出店門。 長年練舞讓她練就姣好纖細的身段,天鵝頸、直角肩、穠纖合度的大長腿,踩上高跟鞋分分鐘都是能讓人回頭的亮麗風(fēng)景。 走在街上她依舊不忘戴上口罩跟一副平光眼鏡,將平日邋遢的模樣都藏在包包里。 不遠處的蔣成城靠在圍墻上,看她一身打扮也不由得呼吸一滯。 美麗的女孩永遠不乏人愛慕,蔣成城拉緊棒球帽,緊緊尾隨。 戴拉拉跟溫海洋約在了他下榻處的咖啡廳,價格是星巴克的兩倍,空間自然也隱密。 她走進角落時溫海洋已經(jīng)站起身,看到她時非常熱情的向前緊緊抱住她。 曾有過的年少情懷隨著時光已經(jīng)轉(zhuǎn)變成回憶,戴拉拉也回抱他許久,眼角隱隱有水光。 “看到那些新聞我還以為你會頹廢練功,想不到身上的肌rou倒是沒掉,就是這張臉看著瘦了不少。” 溫海洋審視她的目光已經(jīng)是舞團總監(jiān)審視自家首席的目光,戴拉拉早習(xí)慣了這樣嚴格的審查,語氣里頗得意,“我哪里敢一天不練,你在這種時候都敢找上我,我可不能辜負你?!?/br> 溫海洋微微嘆一口氣,招呼她坐下后才抬手招人來點餐。 戴拉拉確實餓了,豪不客氣點了最貴的沙拉跟手沖,算是狠狠坑了未來老闆一頓。 “說吧,一年打算多少錢請我過去?!背燥柡茸悖K于有馀力開口。?橫豎她是自由之身了,說起這話也確實有了底氣。 她語氣豪橫,一點也不生分,溫海洋也笑起來,目光溫柔繾綣。 別人舊情人見面要不相對淚兩行就是大動干戈干一場,他們是事過境遷后再見,發(fā)現(xiàn)過去的早就過去了,以前心里面的疙瘩都只是心理因素,直面了,也沒什么好尷尬,況且彼此心里都有人,個性也益發(fā)柔和起來。 溫海洋因為看了演唱會新聞?wù)J出了戴拉拉,透過林深,一條訊息過來直接找上她。 他沒有躊躇,直接開口。 “我們舞團剛剛起步?jīng)]多久,我也還在各地招兵買馬,距離百萬年薪可能有些困難,但不會虧待你,這幾個月先在國內(nèi)活動,之后到東京吃住跟簽證我們這邊都能準(zhǔn)備好,就看你何時準(zhǔn)備動身?!?/br> 溫海洋轉(zhuǎn)著無名指上的線戒,語氣淡定從容,看著她的目光柔和溫暖,像是一個大哥哥一樣。 蔣成城就坐在一座古典餐具柜后,緩緩喝著手里的咖啡,狀似一個不起眼的客人在玩手機,可平光鏡片下的一雙眼卻眼觀八方,緊緊盯著不遠處某人的側(cè)顏。 他聽不清兩人交談的聲音,卻能很輕易感受到她情緒的波動。 她挺高興的,似乎很久沒這么高興了,說起話來手舞足蹈,一雙修長美腿在桌子下交疊,因為情緒高昂而生動的晃動,晃得他心蕩神馳。 一股莫名的情緒翻騰,攪得他嘴里的咖啡又苦又澀。 她跟這男人什么關(guān)係? 值得這樣盛裝打扮? 這端情緒紛飛,一墻之隔后戴拉拉握著手里的小銀湯杓,態(tài)度卻不如剛接到電話時堅定。 離開這里重新開始是她夢寐以求的,現(xiàn)在違約金解決了,恢復(fù)自由之身的她照道理想去哪就去哪,一人飽全家飽,但是現(xiàn)在多了一個他,她便開始猶豫不定。 她把手里的咖啡杯放下,猶猶豫豫地問:“如果我跟你走,一次得待多久?半年,一年?” 她的問題聽起來不像是當(dāng)年那個為了芭蕾舞無懼無畏,只想勇往直前的女孩,似乎多了猶豫跟牽掛,溫海洋笑了笑,柔聲說,“舞團可以一年給你報銷一趟來回機票,如果你想要多一點,我可以私人多贊助一次?!?/br> 面對溫海洋面帶歉意,戴拉拉哪里好意思花人家的錢,她搖頭,笑容黯淡許多。 “不用了,我就問問?!?/br> 不敢直面對蔣成城的感情是因為她對自己的不自信,現(xiàn)在可以重新開始,她該把心思擺在事業(yè)上,可心底又隱隱害怕,歲月的殘酷無情會沖淡一切,她開始貪心,左右手都想抓牢,可腳下又如履薄冰,晃蕩得人猶豫不決。 她的猶疑讓溫海洋察覺了,忍不住柔聲問:“你是不是有捨不得的人?男朋友?女朋友?沒關(guān)係,我都能理解。” 溫海洋轉(zhuǎn)動左手上的婚戒,語氣淡定從容,畢竟這一行藝術(shù)家居多,跨性別者、雙性戀多了去,在舞團這樣封閉的圈子里待久了,日復(fù)一日的練習(xí)中,人就會更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他在跟戴拉拉分手后才意識到自己的性向,在一次旅途中遇見了自己決定視為終身的伴侶,所以他愿意給戴拉拉時間,無論她有什么決定他都不會怨對。但戴拉拉沒前男友那份成熟穩(wěn)定的思想,她只是一個勁兒發(fā)呆,讓眼前跟身后的男人都陷入一種莫名的不安里。 原本心里萬分期待的事,事到臨頭戴拉拉卻退縮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變得如此,既然不敢回應(yīng)蔣成城,又捨不得離開,這還不是渣女那怎么樣才是渣女。 到最后還是溫海洋給了臺階,他們聊了一下午,幾乎把未來的可能性都聊完了戴拉拉才回家。 回到家時蔣成城還沒回家,她坐在客廳等了老半天,卻只等來他的一條訊息,“我錄影太晚,今天不回去?!?/br> 她無所事事等了一晚,隔天蔣成城也沒回來,慣例發(fā)了一句,“彩排太晚,睡工作室?!?/br> 這樣的反覆長達一個禮拜,戴拉拉明顯也感覺到他在拉遠距離。 其實他不用報備的,其實她也隱隱覺得兩人的同居生活漸漸沒有了必要。 距離事件半個月過去,新聞也已經(jīng)過期,除了網(wǎng)上還零星會吵一吵,她逐漸感覺到不那么被關(guān)注,不僅如此,林深也發(fā)訊息問她還回不回來上課,戴荃也說他跟女友找到了房子這禮拜一起搬過去。 似乎,一切都回到正軌。 而她呢? 人跟人之間最可怕的就是產(chǎn)生依賴心,一旦產(chǎn)生了就再也回不去當(dāng)初,她喜歡蔣成城,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厚著臉皮依賴著他伸出的援手,她其實從來不知道他那些有意無意的撩撥到底存著幾分真心,不敢細想,也不敢琢磨,怕得來的是失望。 就像被開除后她其實也曾一次又一次參加甄選,哪怕不上臺,哪怕只是當(dāng)個后排不具名不支薪的小舞者,但一次又一次都是失敗。 當(dāng)年她站上舞臺c位,旁人以為她意氣風(fēng)發(fā),但她聽得最多的卻是來自母親跟總監(jiān)的批評,如果沒他們,她哪里有今天。 站在巔峰的表演者,其實常常有著最脆弱的心腸,一朝落馬,自卑更叢生,她不知道自己要站多高才可以跟他坦白,才能不被嘲笑,才能受到祝福。 胡思亂想一晚,溫海洋來了電話,問她是不是想好了呢,如果可以,想約她一起到新成立的表演藝術(shù)中心看看表演。 戴拉拉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