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棋嗚嗚的哭起來，道：“我沒有胡說，之前就總有人勸你放棄莊jiejie，我都聽到了。我聽說莊jiejie做事的國公府，他們府里的世子爺看中了莊jiejie，是不肯讓莊jiejie另嫁他人的，你堅(jiān)持要娶莊jiejie，肯定得罪他了……我也不是覺得莊jiejie和那人就有什么，我也很喜歡莊jiejie，可是，爹一向與人為善，咱們家從來沒有得罪過人，除了這件事情我想不到是因?yàn)槭裁础！?/br>
    這些日子不是沒有人總是似有似無的將莊jiejie和那位世子爺?shù)年P(guān)系透漏給她，只是她看著哥哥為了莊jiejie這么上進(jìn)，一心盼著要娶莊jiejie，她也不想讓哥哥不開心，就沒有說。

    “哥，莊jiejie雖好，但咱們家配不上她。你不如，不如放棄莊jiejie……然后求一求那府上的世子爺，讓他把咱爹放出來。”

    “爹爹的事情與莊meimei無關(guān)，我會(huì)想辦法把爹救出來的?！?/br>
    周嶺的眼睛也濕潤了，只是如今家里要靠他，他卻不敢哭出來。

    之后幾日，周嶺越加早出晚歸的到處找關(guān)系、找門路，但均一無所獲。

    直到某日，周母看著短短十幾日就形銷骨立的兒子，再想想尚在獄中不知結(jié)果如何的丈夫，抱著兒子哭著喊了一聲：“兒啊……”

    周嶺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安慰她道：“娘，我沒事。”

    周母拿帕子捂了捂臉，最終還是忍不住也勸他：“兒啊，你放棄莊姑娘吧。娘知道你喜歡她，莊姑娘是個(gè)好姑娘，這些日子，我看到你因?yàn)樗稚线M(jìn)，心里不知道多高興，也盼著她能進(jìn)咱們家的門。但是，但是……就像你meimei說的，咱們家配不上她?！?/br>
    “你這些日子為了你爹的事情這樣辛苦，娘便一直沒有告訴你。你meimei原本要說定了與華錦閣黃家大少爺?shù)挠H事，那原本是極好的一門親事，但自從你說要娶莊姑娘之后，黃家對跟咱們結(jié)親的事情就不再熱絡(luò)了。那黃家原本也是國公府采買布料的賈商之一，她們家對國公府里的事情肯定是最清楚的。我原本想，你如此喜歡莊姑娘，你meimei跟黃家結(jié)不成就結(jié)不成吧，我們另尋一門好親事。但是，但是，我們卻不能讓你爹爹在獄中呆一輩子……”

    周嶺聽著臉上淚流滿面，那些日子他只沉浸在與莊meimei即將有的美好未來當(dāng)中，對這些他都一無所知。

    第四十一章

    周嶺的選擇

    周嶺在床上睜著眼睛躺了一晚上, 也默默流了一晚上的淚。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將黃沔找了來，對他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有個(gè)叔叔是在國公府當(dāng)管事的, 你能幫我聯(lián)系上那府上的世子嗎？”

    黃沔松了一口氣, 很高興他能相通, 對他道：“應(yīng)該是能的?！庇峙牧伺乃募绨颍骸澳阍邕@樣想多好?！?/br>
    孟季廷聽到周嶺想見他的時(shí)候，卻無半點(diǎn)驚訝。

    心中并不想讓青槿這時(shí)候知道，他沒有在國公府里見他, 而是在蘩樓里開了個(gè)包間。

    周嶺在蘩樓里，打開包間的門第一眼看到里面坐著的男人時(shí)，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自慚形穢。

    郎艷獨(dú)絕、清貴威儀，大約要用這兩個(gè)詞來形容眼前的男人。

    他以前覺得他和他差的只是出身，見了面才知道, 他和他差的豈止是出身。

    身為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歷經(jīng)千帆的洞明世事，結(jié)合在一起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卻又是優(yōu)雅從容……那些復(fù)雜的氣質(zhì)，便是他倒了三十歲, 也不一定能修煉出來。

    而在周嶺在打量孟季廷的時(shí)候，孟季廷也同樣在睥睨著他。

    實(shí)話而言, 孟季廷是不怎么看得上周嶺的。聽說他今年十九歲？但渾身上下卻還散發(fā)著未經(jīng)世事的稚氣和天真, 模樣也只能說的上周正。

    孟季廷想了一下自己十九歲時(shí)是什么模樣——在沙場上為大燕廝殺陷陣，為輔佐皇帝登基殫精竭慮, 那時(shí)過他手中玄鐵劍的敵寇政仇的鬼魂已不知凡幾。

    他自然覺得周嶺配不上青槿, 當(dāng)然, 在他心里, 除了他自己, 也無人能配得上青槿。

    孟季廷目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問：“聽說你要找我？”

    但只是他這樣隨意的一掃，周嶺卻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有些發(fā)憷，雙腿微顫。

    他壯著膽子走上前去，在他面前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一個(gè)頭，忍住眼淚，向他懇求：“孟大人人品貴重，明察秋毫，小人想求大人救救我的父親，大恩大德，小人一家沒齒難忘?！?/br>
    孟季廷看著他，仿佛在思索他的請求，那目光投射到周嶺的身上，令他身體有些微微發(fā)抖。

    周嶺在心里想，原來那些站在高處俯視他們這些螻蟻的人，根本不需要說話，只需要一個(gè)眼神，就能讓他們這些普通人因?yàn)槟懬佣桓曳纯埂?/br>
    好一會(huì)之后，他才聽見他開口：“你知道你這一求，意味著什么嗎？”

    “我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幫你，你求我，便要拿出東西來交換。”

    周嶺不敢說話，努力忍住不眨眼睛，卻還是落下一滴淚來，因?yàn)樗芮宄@一求意味著什么。

    “起來說話吧，跪我的人很多，但今天我卻不想你跪著和我說話?！敝噶酥概赃叺囊巫樱骸澳憧梢宰聛??！?/br>
    周嶺站了起來，卻只敢站立在一旁，垂著頭，一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更遑論坐下。

    孟季廷也不為難他，接著道：“青槿想出府，我卻想將她留下。所以我與青槿打了個(gè)賭，我以三個(gè)月為期，我說你若是肯為了她不顧一切，無論發(fā)生任何事，都能堅(jiān)持要娶她，我便不再為難她。到時(shí)我不僅許她出府另嫁，還會(huì)陪她一副豐厚的嫁妝，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送她出門，永不打擾她?！?/br>
    “現(xiàn)在，我給你一個(gè)選擇的機(jī)會(huì)。你放棄她，絕了她的念想，我?guī)湍憔饶愀赣H。你也可以不放棄她，我也不故意為難你父親，但我會(huì)交代京兆府，你父親的案子該怎么判就怎么判，秉公處理，不許任何人為你父親走私情?！?/br>
    “如何，你打算怎么選擇？”

    周嶺垂著頭，指甲陷進(jìn)手掌里，疼痛提醒著他，要他此時(shí)便必須要舍掉一樣他珍視的東西——父親，或者莊meimei。

    他真的很喜歡莊meimei，但他敢拿著父親的性命去賭嗎？他能嗎？

    若父親真的失手打死了人，最終會(huì)怎么判？他能只顧著自己幸福讓父親在牢獄里呆上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嗎？

    就算那個(gè)人的死與父親無關(guān)，而眼前的這個(gè)人真的會(huì)說話算話嗎？真的不會(huì)趁機(jī)報(bào)復(fù)他嗎？

    此時(shí)的他，心口好似有個(gè)洞，一直在往外流血，他很疼，但是連為自己止血的力氣都沒有。

    過了許久之后，他才微微吸了吸酸痛的鼻子，對孟季廷開口道：“我父親……他是個(gè)好人，他一生與人為善……莊姑娘是個(gè)極好的人，小人配不上她……”

    孟季廷微微垂了一下眉，有些失望，他以為他至少能扛得更久一些，事情也并沒有急切到馬上就能要他父親性命的地步。

    他想，青槿選的這個(gè)人，也并不怎么樣。他真想讓青槿親眼看看，你看果然，還是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她。

    “你回去吧，不久之后，你父親就會(huì)平安無事?！?/br>
    周嶺重新跪在地上，給他磕了一個(gè)頭，心中痛苦得不能自抑，卻還是忍不住哽咽道：“莊姑娘是個(gè)好姑娘，如果，如果大人最終娶了她，求大人好好對她，不要讓她受委屈……”

    孟季廷目光冷冷的掃過他，聲音終于帶上了慍怒：“我的女人，我自會(huì)好好對待，論不到外人來插嘴?！?/br>
    他跟她才認(rèn)識(shí)幾天，輪得到他來請求他好好對待她。他和青槿十幾年的感情，論不到一個(gè)外人來說三道四。

    周嶺不敢再說，重新站了起來，正準(zhǔn)備退出去。

    剛轉(zhuǎn)過身，便聽到背后的人又對他道：“聽說你的恩師從前想把女兒嫁給你，他的小女兒也甚是喜歡你。我看你和她倒是相配，以后定能琴瑟和鳴?！?/br>
    周嶺背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低著頭退了出去。

    直到走到門口，卻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看著他：“那日，我父親鋪?zhàn)由系哪切┤恕?/br>
    孟季廷緩緩放下手里的茶盞，打斷他：“你以為那些人是我安排的？不，我不屑于這樣做，也無需這樣做。我只是告訴從前那些拿了你家好處的人，讓他們不許再為你家提供庇護(hù)而已?！?/br>
    天子城角下，最繁盛的金水橋邊的鋪?zhàn)?，多少人眼紅。

    沒有貴人庇護(hù)，那些眼紅他家的競者或是仇敵，定會(huì)立馬蜂擁而上，從他們身上要下這塊rou來。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情，也一定會(huì)生出別的事情，他只需等著這些事情發(fā)生而已。

    周嶺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敢再多說什么，然后打開門走了出去。

    孟季廷又在房間里坐了一會(huì)，走到窗子前，遠(yuǎn)眺著金水河上繁忙的畫舫。他想，等到青槿不再跟他鬧脾氣，他應(yīng)該帶她到畫舫上去玩一玩。

    *** ***

    周家發(fā)生的事情，青槿并不清楚。這或是別人有意隱瞞，也或是她不夠關(guān)注周家。

    她只是在每日忙忙碌碌的干活中，直到端午節(jié)都過去許久，有一天突然想起來，周嶺好像很久沒有找她了，而她竟然這么久也沒有想起他來。

    她覺得她應(yīng)該對周嶺主動(dòng)一點(diǎn)，于是出了府，去了周家。但周家大門緊閉，無人在家。

    她又去了周家的鋪?zhàn)?，鋪?zhàn)右呀?jīng)重新開張，人潮來來往往，依舊的繁忙。

    但周父周母也并不在，只有伙計(jì)來來往往的忙著鋪貨和招待客人。

    她向掌柜問起周嶺，掌柜笑著與她道：“我們少東家不在這里，他是讀書人，東家都是不讓他干這些活計(jì)的……他若不在家，那大約便是去書院念書去了吧，畢竟少爺說了今年是要參加秋闈的……”

    青槿看著他身后簾子里面，露出來的衣擺和鞋子的一角，微垂下眼來，對掌柜道：“多謝你?！比缓蟊慊亓怂螄?。

    她去了穆賢齋，他總覺得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并且與孟季廷有關(guān)。

    在他書房前的庭院里，看到了承影和另一個(gè)書房侍候的小廝背對著她站在一起，隱隱約約的聽到承影說到“周家”、“周嶺”幾個(gè)字。

    青槿連忙喊了一聲：“承影?！?/br>
    承影像是被她嚇了一跳，直接跳著轉(zhuǎn)過了身，拍著胸口對她道：“青槿姑娘，你要嚇?biāo)牢伊??！?/br>
    青槿走到他跟前兩三步遠(yuǎn)的地方，問他：“你剛剛說什么了，周家和周嶺怎么了？”

    承影的眼珠左右轉(zhuǎn)了一圈：“什么怎么了？我剛剛有說什么周家和周嶺嗎？周嶺又是誰？”說著看向身旁的小廝：“你有聽到我說什么周家嗎？”

    小廝對他搖了搖頭：“沒有。”

    承影客氣的笑道：“你看，是姑娘您聽差了?！?/br>
    青槿腦子一轉(zhuǎn)，接著臉上的神色一斂，聲音故意帶上怒氣：“你也不必瞞我，我早已問過了哥哥，知道周家和周嶺出了事。若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huì)到這里來。承影，你也不必替你家主子瞞著，他做的那些事，遲早遭報(bào)應(yīng)。”

    承影連忙“哎呀”的跳到她跟前來：“既然姑娘已經(jīng)知道了，那還來問我。我說姑娘，這次可不能怨?fàn)?，爺可沒干什么壞事。是周家自己出了事，周嶺求到了爺?shù)母?，用你做交換，周嶺可不是什么好人……姑娘也不能把什么壞事的鍋都扣到爺?shù)纳砩?，再對爺甩臉子。把爺弄生氣了，又是我們遭殃。再說了，什么叫我家主子啊，你不喊他一聲‘爺’……”

    青槿“呵”了一聲，諷刺道：“周嶺不是好人，他是好人?！闭f完狠狠瞪了承影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等她走遠(yuǎn)了，旁邊的小廝對他道：“承影，她剛剛那是詐你的話呢，你居然上當(dāng)。”

    承影瞪了他一眼：“我不知道，還要你提醒我？”

    反正她遲早都是要知道的，這時(shí)候知道早發(fā)泄，總比以后知道了再跟爺鬧得不肯收場的好。

    另一邊，青槿將青松找了過來，問他周家的事情。

    青松嘆了口氣，一五一十的將周家發(fā)生的事情和她說了。

    周家出事前，他被支離京中。他回來知道后，也幫著周家去求了人，但明顯除了世子爺，其他的門路都走不通。

    青槿問：“那周家伯父呢，他現(xiàn)在如何了？”

    “人已經(jīng)沒事了，已經(jīng)放了出來，在獄中也不曾受什么苦。那死者本就有疾，腦袋上的傷口也不是致命傷，加上那群人先惹事在先。京兆府讓周家賠了死者家一點(diǎn)銀子，就將周伯父放了出來?！?/br>
    青槿聲音極淡極淡的道：“那就好?！彼幌胍虼死⒕我惠呑?。

    青松又看著青槿，有些心疼她，卻又不得不跟他說：“青槿，京兆府杜府丞親自保媒，周嶺將要和他恩師的女兒定親了?！?/br>
    青槿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周嶺之前贈(zèng)給她的那枚玉佩拿了出來，遞給青松。

    “這枚玉佩我拿著已經(jīng)不合適了，哥哥替我還回給周大哥吧。他是個(gè)好人，我祝他和以后的夫人琴瑟和鳴。”

    說著沉默了一會(huì)，又道：“也讓他別覺得對不起我，我們沒有緣分，注定成不了一家人?！?/br>
    青松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玉佩接了過來。他有些灰心，如今卻再不敢跟她說，要再給她另尋一門好親事。

    青松將玉佩拿去還給了周嶺，一天之后，青松從周嶺那里拿回了那個(gè)青槿送給他的荷包，并帶回了周嶺給她的一句“對不起?！?/br>
    青槿低頭看著手里的荷包，默默無語。

    第四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