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咯噔一聲，他該不會是聽愛麗絲跟他說了什么吧。

    他點的是這里最貴的冷萃咖啡。

    兩杯。

    我沒法拒絕。

    因為安室透也在看著我，一副想吃瓜的表情。

    “森先生，你想問我什么？”

    “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有沒有什么我能幫到你的地方?！?/br>
    他臉上流露出的善意，讓人突然覺得有點溫暖。

    “一杯咖啡就很好了。我沒什么心事。只是剛工作，不是很熟練?！?/br>
    出自丸井文太之手的冷萃咖啡，價格從來不低。

    “還不知道小姐的名字?！?/br>
    “我叫源清溪?！?/br>
    森林太郎的聲音低沉緩慢，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善意。

    剛才那個黃毛帶來的陰郁終于一掃而空。

    “源小姐來橫濱多久了?！?/br>
    “快十個月了?！?/br>
    “你喜歡這座城市嗎？”森林太郎又問。

    “愿意留下來，自然是喜歡了?！蔽医舆^安室透送來的冷萃咖啡，喝了一口，“橫濱和我小時候不一樣了。是很不一樣?！?/br>
    “哦？愿聞其詳。”

    “其實我最初對橫濱的印象很差。我小時候和家里人路過橫濱時，這里的港口黑手黨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還踢壞了我的一把兔子雨傘，我的外公交了一些保護費，他們還是不愿意放過我們。這里的居民也沒有什么安全感可言。”

    每每回憶起和星奏外公那段經(jīng)歷時，我就覺得恍如隔世。

    “聽上去很遺憾?！?/br>
    “是的，以前是真的很糟糕。不過后來前任首領去世了，新任首領繼位后，情況就不一樣了?！?/br>
    荒唐糟糕的歲月像是一頁紙，被輕輕揭去了，掀出了一個嶄新的橫濱。

    我不禁感慨：“港口黑手黨的現(xiàn)任首領，是個人物。”

    森林太郎來了興趣：“為什么會給出這樣的評價？”

    “以前的橫濱亂到我恨不得讓我外公滅了黑手黨，但是現(xiàn)在黑手黨里不乏一些優(yōu)秀的青年，實不相瞞，我有朋友也在里面工作。”

    森林太郎狀若思考：“變化確實很大。那么源小姐認為產(chǎn)生這種變化的根源是什么？”

    “其實黑手黨的那些成員，本質(zhì)不會發(fā)生任何變化，都是上位者手中的工具。

    老首領在世時，他們隨他的命令到處胡作非為。新首領上任后，他們秩序井然，嚴格執(zhí)行各項任務，在一定程度上，也維護著橫濱的和平，這位新首領幾乎推翻了原本的管理模式呢……”

    森林太郎啜了一口咖啡，嘴角上揚了幾分：“也，沒你說的那么好。”

    奇怪，他似乎很高興？

    “雖然沒有見過那位現(xiàn)任首領，但是聽說他同樣也是個重情之人?！?/br>
    “哦？”

    我想到了太宰治說的那個故事，中原中也說是假的，但太宰保證過是真的……到底是真是假？

    森林太郎催促道：“這是什么說法？”

    “我也只是聽說，市井流言罷了?！北澈蟀素詣e人不好，對方還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不過反正他也聽不到，無所謂了，“據(jù)說他深愛著一位年長他二十歲的女性，對方拒絕了他。但他仍然深愛著她，這么多年，始終孤身一人?！?/br>
    “咳咳咳咳——”專心吃著愛麗絲被蛋糕噎到了，站起來一溜煙跑到了吧臺，“黑皮膚哥哥，我要檸檬水！”

    森林太郎無奈地笑笑：“這個孩子真冒失。”

    “你和你女兒的關系真好?！?/br>
    森林太郎只是笑。

    “說道到現(xiàn)任首領，有一件事我還是抱有懷疑的?！?/br>
    “哦？”

    “當然是我亂猜的。關于前任黑手黨為什么在臨死前會選擇傳位給自己的私人醫(yī)生?！?/br>
    森林太郎猜測道：“或許是信任他呢，醫(yī)生應該幫了他不少忙吧?！?/br>
    “不可能?！蔽覉远ǖ負u了搖頭，“按照那位醫(yī)生后來的管理模式，他們兩人的三觀和思想大相徑庭。前任首領不會傳位給與自己三觀不同的人。”

    正如陀思不會把秘密交給與他理想背道而馳的我，卻永遠信任著與他有著共同目標的伊萬。

    前任首領也不可能把最重要的東西交給與他完全不像的人。

    新舊朝代的更替，都是思想的撞擊。

    “我盲猜，那位前任首領，是被那位醫(yī)生殺掉后上位的。”我壓低了聲音說，“那位醫(yī)生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學醫(yī)根本救不了世人，他才放棄了當醫(yī)生，選擇另一條路。當了黑手黨的首領?！?/br>
    中國有位文豪，在百年前，也做出了相同的決定。

    森林太郎靜靜地聽著。

    “我不認識他，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評價才合乎禮貌和公正，但是我永遠成不了他那樣的人?！?/br>
    “為什么？”

    “要放棄太多東西了，幾乎等于是和過去的自己一刀兩斷，說不定連名字都要改掉?！?/br>
    “這些事，總要有人來做?！鄙痔赡似?，淡淡地說道，“不是他，也會是別人。”

    “……嗯，道理我明白，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后悔？”

    “他不會后悔?！?/br>
    見我疑惑地望著他，森林太郎笑著解釋道：“如果后悔，早就不當首領了，不是嗎？”

    “說的也是?！?/br>
    喝完一杯咖啡，愛麗絲還沒回來，森林太郎又問我：“你看上去有困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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