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不是墮入車流、地面的，而是真正的從海平面上滑下去的。

    歐爾麥特眉眼微微一彎，眉目間泛起柔和的笑意。

    “活著真好，這個世界真美好呀。明天也要多多努力呢，加油?！?/br>
    分別的時候，我也請歐爾麥特和陀思握了個手：“別看他一直不說話，他也是歐爾麥特您的死忠粉，您的各種周邊他都買了一抽屜，連現(xiàn)在貼身穿著的衣褲上都印有您的頭像。”

    歐爾麥特嘴角一抽：“這大可不必?！?/br>
    陀思沒揭穿我的謊言，他握手的動作無比虔誠，雙目之中充滿感動，仿佛他也是歐爾麥特虔誠的信徒。

    “你們也要好好加油哦。哈哈哈哈。”

    路邊的繁花，在歐爾麥特漸行的腳步里，開得熱烈，開得芬芳。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剛被陀思關(guān)進愛倫坡的書中，那是一座只有我一個人的雪山。時至今日，因為剛使用過另一本書，我突然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陀思，要是去年你的理想成功了？”

    陀思側(cè)過頭看著我。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異能力者了吧。”

    他點了點頭：“是。”

    “那我是不是——”

    書奏效的一瞬間，全世界的異能力者應(yīng)該是一瞬間同時消失的，而我在愛倫坡的書中，等于是在我身上疊加了一個異能力。削去第一道異能力時，我會從書里出來，但會產(chǎn)生一個時間差，我就在會在那個時間差里，存活下來？成為唯一的幸存者？

    否則他為什么將我關(guān)進書里，而不是將我關(guān)進地牢里，密室里，醫(yī)院里，或者干脆用異能力讓我昏迷不醒？

    為什么偏偏選擇關(guān)進一望無際的雪山里？

    “你猜呢?！彼肋h(yuǎn)不會正面告訴我答案。

    “我才不猜。”

    我邊說邊走進了海邊廢棄的工廠大樓里，這里因為很久都沒人造訪，空氣中充滿了腐爛的霉味。

    “這里很像是死屋之鼠第一次開會的地點呢?！?/br>
    伊萬被殺，普希金坐牢，小栗蟲太郎叛變，我也離開了，陀思的死屋，最后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報應(yīng)。

    但陀思可能從未在乎。

    我在窗邊坐下，陀思也坐在了我的身邊。

    我們像第一次開會時那樣，先發(fā)一陣呆。

    “你以前給我講過一個叫《罪與罰》的故事，我現(xiàn)在有些記不清了，你能再給我講一遍嗎？”

    我拿出手機，邊寫著郵件，邊對他說道。

    “好啊?！蓖铀纪饬?，用平穩(wěn)的語速開始給我講起他那個自己編的故事。

    我在給異能科的坂口安吾寫郵件。

    【罪犯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現(xiàn)在正在大棧橋國際客輪碼頭的紅磚倉庫，我會拖到你們過來為止?！?/br>
    “拉斯科爾尼科夫認(rèn)識了下失業(yè)的小公務(wù)員，和他的長女索尼婭……”

    發(fā)完郵件，我放下了手機，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陀思停下了講故事，疑惑地問道：“聽累了嗎？那我就不講了?！?/br>
    “嗯?！?/br>
    我疲憊地垂下眼眸，忽然臉上落下了一片陰影。

    他傾身在我的眼前，朝我伸出了手：“源醬，你愿意陪我回俄羅斯嗎？”

    “……”

    我眼神輕顫。

    他的掌心躺著一枚閃著銀光的戒指。

    我認(rèn)得這枚戒指，這是一個贗品，是我在很多年前從一個波蘭商人手里買下的贗品。那人騙我說是彼得大帝送給葉卡特琳娜一世的定情信物，傳說集愛情和權(quán)力為一體的象征。

    后來陀思用真品從我手里換走了這枚贗品，將這枚贗品帶在身上很多年。

    ……再等等。

    警察快來了。

    “我懷念與你在貝加爾湖的露營，也懷念那時的星空?！?/br>
    他開始說著無關(guān)緊要的話，回憶著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語氣里有著前所未有的輕松快樂。

    “你怎么了，源醬？”

    “我沒事。陀思啊，你愿意……”

    ——愿意去坐牢嗎？

    我必須要把他拖到警察過來的時候。

    我拿起戒指，仔細(xì)在手里端詳，即使是贗品，也不得不承認(rèn)它很漂亮。

    我托起他骨節(jié)分明的右手。

    眼角余光看到他身后的窗外，他們已經(jīng)快到了。

    戒指冰涼光滑，閃出一種歷經(jīng)殘忍的光澤。

    噠噠噠。

    我聽到了整齊的腳步聲。

    到門外了。

    我沒有去看陀思的臉，專心地盯在他的手上。

    他一定早就注意到了樓下的警察，也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

    但他動也沒動。

    我的手微微一抖，他手指一頂，不偏不倚，這枚跟隨了他很多年的贗品戒指，剛好套在了他的無名指上。

    砰。

    門被撞開。

    我抬起視線，看到陀思的唇角掀起了然的弧度。

    “我愿意?！?/br>
    警察和軍隊從門外沖進來，無數(shù)槍支和防爆盾將我們隔了開來。

    槍支指向他，防爆盾護著我。

    “源小姐，你沒事吧?！?nbsp;異能科的坂口安吾來從警察的隊伍中走了出來。

    我搖搖頭：“沒事，沒事了。”

    沒事了。我對自己說。

    坂口安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淡定地對陀思說：“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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