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公主赴宴

    柳夫人坐在官邸門口等候,四周的馬車都在小巷等候，等著姬羲元先入內(nèi)。

    遙遙見姬羲元的車架到了，觀望的侍女立刻回身扶起柳夫人,為她整理衣擺。

    “你見我今日裝扮如何？”柳夫人緊張地摸著衣袖,問侍女：“今天可不能掉鏈子，你好好再幫我看看?！?/br>
    侍女圍著柳夫人繞了一圈,豎起大拇指大贊：“我的夫人還是當(dāng)年的懷山柳美人?！?/br>
    柳夫人忍笑道：“可別逗我笑了，殿下要來了,快扶我上前兩步?！?/br>
    一路兼職馬夫的小太監(jiān)俯身跪下,以背承姬羲元下車。

    過了八歲后,姬羲元還是第一次踩人下車。

    年幼時踩不住馬札子,才用人。今日為了大局，太監(jiān)犧牲頗多,該讓春月多發(fā)一個月的月銀。

    柳夫人親親熱熱地上前插手見禮：“千盼萬盼可算等到殿下了，前日妾身失禮于人在先，今日殿下不計前嫌前來,實(shí)在是感銘五內(nèi)?！?/br>
    姬羲元虛扶她一把,“夫人不必多禮。往后半個月還請夫人多多關(guān)照才是。”

    春月將備下的禮物遞送于孫府侍女。

    姬羲元笑道：“一些小禮，還請夫人收下?！?/br>
    柳夫人受寵若驚，趕忙道：“謝過殿下。”

    禮罷、側(cè)身請客人入內(nèi)：“妾身來給殿下引路,妾身其他不敢說，編排舞樂一道放眼望海也少有人能及?！?/br>
    “早有耳聞,誰人不知夫人美名呢？”

    兩人說說笑笑向內(nèi)走去,渾然不見前日的沖突。

    今日的接風(fēng)宴擺在室外。

    各色茶花擺放得錯落有致,桌案或橫或斜順著手臂寬的流水槽的安置,中間空出三丈見方的空地,上方比其他高出兩寸的圓臺是主位。

    主位上有兩案,姬羲元的位置在左，刺史夫人的位置在右。

    兩人剛?cè)胱?，便有琴瑟之聲從四面八方而來，初緩而柔，漸漸迅急，有疾風(fēng)驟雨之感。

    踏水聲突起，由遠(yuǎn)及近。

    姬羲元定睛一看，不知何時淺淺的水槽內(nèi)已經(jīng)漫上水波，左右各有舞者赤足踏水而來。

    舞者皆上著鮮艷短裝，半露腰腹，下著長裙再覆蓋輕紗。左右疾行而來，輕紗漫舞，裙不墜地。

    男女皆白瘦，玉貌錦衣，手腳金鐲耀眼，踏水不飛濺，各持樂器。簫、笛、琵琶、小箜篌……不一而足。

    入場后席地而坐，各執(zhí)樂器吹奏漸漸與琴瑟相和。

    三舞者攜小鼓立于中央，另有舞師輕踩舞者腰腹借力高躍，憑借三枚錯落不同的小鼓翩翩起舞，有飛天之態(tài)；躍動間手中琵琶不歇，有金玉之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人間仙境不過如是。

    “咚”“咚”“咚”三聲重鼓響，琵琶趁勢收音，素手收撥當(dāng)心畫。舞師隨裂帛聲倏然一躍，于兩丈高空。

    姬羲元心飛天外，微微起身，不由擔(dān)心舞者。

    坐地奏樂的舞者不知何時站起，又一舞者似乘風(fēng)而起，于下落的舞師搭手回旋而落。

    滿場靜默，只余風(fēng)吹花落。

    姬羲元拊掌而笑，為之絕倒。

    柳夫人頗為自得：“諸位還不快快拜見殿下?！?/br>
    眾舞者俯身拜倒，如柳拂地，嗓音也是各有特色，“……等見過殿下，祝愿殿下長樂未央?！?/br>
    “快快請起，”姬羲元離座，扶起為首的舞師，笑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我今日有幸觀諸位舞姿，怕是此生再不能忘懷了。我曾經(jīng)讀詩，不信人間有此舞，再看你們的舞蹈，卻覺得詩人之詞不過如此。”

    “還請諸位切莫著急離去，宴散時分有事相商?！?/br>
    眾舞者領(lǐng)命而去。

    柳夫人差人停了流水，打開園門迎接其他賓客入內(nèi)。

    她笑盈盈道：“殿下初來乍到，我私心想拿出最好的招待殿下，擅自做主將各位貴客‘拒之門外’萬望莫要與我置氣啊?！?/br>
    長史夫人先與姬羲元見禮，才回道：“哎呀呀，你與殿下見天仙，我等聽一聽也是耳福。再沒有不知足的。”

    姬羲元端坐主位，任由他們行禮罷，笑道：“若是日日都能觀賞這等仙樂，我怕是舍不得離開望海了。這段時日得飽了眼福，否則就是陛下金令將我召回去，我也要魂牽夢縈日思夜想?！?/br>
    柳夫人遙指長史夫人，“殿下若是信任我，明日我們?nèi)ニ?。他們家呀最近要辦宴慶祝兒子考中進(jìn)士。遇到大喜事，非拿出壓底箱的好戲不可?！?/br>
    白送的人情長史夫人自然應(yīng)下，“殿下要是愿意來，我就是召集全程樂師也要編排好歌舞招待?！?/br>
    權(quán)力集中于刺史手中，各州的長史與司馬多虛職，長史夫人的丈夫不頂用，只能想盡辦法給兒子添臂助。捧柳夫人是捧，捧公主也是捧，總歸是要奉承的。

    姬羲元順?biāo)浦郏骸巴ξ襾碚f人生地不熟的，能得諸位夫人幫助當(dāng)然再好不過。諸位夫人不嫌我打攪就好?！?/br>
    “能遇見殿下那是上輩子修了大功德，誰家有幸能被殿下‘打攪’是祖宗庇佑了?！惫Σ芊蛉艘娂嗽谜f話不甘落后，舉杯敬祝：“妾身盼殿下賓至如歸?！?/br>
    “既然夫人盛情，我怎么推拒得了，”姬羲元舉杯沾了沾唇，“平日不飲酒，還請夫人見諒?！?/br>
    柳夫人喚人將姬羲元桌案上的酒壺?fù)Q成果飲花茶，“殿下請用茶。”

    春月俯身倒茶，分出一小杯自己喝了，才端給姬羲元。

    姬羲元喝了，轉(zhuǎn)頭問柳夫人：“方才幾位舞師是樂戶？民間藝人？還是梨園樂人？如此健舞可比太常寺的雅樂有意思的多?！?/br>
    說到這方面柳夫人可就來勁了，先謙虛兩句：“京中有太常雅樂又有教坊俗樂，哪里是我們偏僻地方可以比擬的?！?/br>
    說完滔滔不絕介紹起剛才的舞者：“跳飛天一舞的女子是公孫大娘的徒孫李十二娘，最近才來望海，每逢演出觀者如山。下方三個男舞者是樂戶姓甄，世世代代都是學(xué)健舞的。再有那彈琵琶的樂師清嘉，十年前就揚(yáng)名望海，早些年嫁人后輕易不出門演奏了，還是依托殿下聲名才將人請來……”

    姬羲元聽見熟悉的名字，眉目微動。

    樂師們事后一起得帶走，此事牽連甚廣，姬羲元無所畏懼，樂師們輕易就能丟了性命。

    就算姬羲元將人全都拿下，免不了三親六故借機(jī)報復(fù)。

    長史夫人注意到姬羲元神游，為引起她的興趣，提到望海城內(nèi)有趣的坊市，“望海的梨園以排演歌舞、百戲為主，還有一處紅樓以獨(dú)樂彈唱為主，殿下不妨都去看看，我們也是常去的。紅樓分為兩座，男子多去左樓女子多去右樓?！?/br>
    姬羲元好奇道：“這是為何？”

    難道幾年過去，紅樓業(yè)務(wù)已經(jīng)擴(kuò)展了。

    “既是獨(dú)奏，男女有別，左樓男樂多，右樓女樂多罷了。”柳夫人掩唇笑道：“若是要求，也可以換著人來，店主也不會與客人違拗?！?/br>
    再多的，就不能放在明面上說了。

    姬羲元假做興致勃勃：“那我倒是想見識一下。”

    場中人身為官眷，不方便打頭帶公主去風(fēng)月場所。

    柳夫人遲疑不決，想著不如讓繼子牽頭，反正他也沒有什么名聲。

    猶疑間、功曹夫人自告奮勇道：“明日妾身去約個位置，后日邀殿下同去?！?/br>
    姬羲元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拒絕：“好啊?！?/br>
    柳夫人贊同道：“殿下有所不知，方才的清嘉就是功曹夫人的外甥女呢。清嘉好像嫁了紅樓的東家，都是親戚，由功曹夫人帶殿下去再合適不過了。”

    宴席散了，柳夫人落后姬羲元半步往外走，送到門口時姬羲元示意對方止步，“夫人留步。明日還要再見的，讓夫人天天相送可是我的罪過了，刺史也要心疼的。”

    不消說，之前表演的樂者柳夫人不但雙手奉上，還派人送到姬羲元府里。柳夫人情真意切：“殿下要是有心怡的，盡管留下，人我都打探清楚了，除了樂戶就是白身。就是清嘉，她夫家也樂于妻子陪伴于殿下身側(cè)。”

    姬羲元笑納了。

    柳夫人是個難得的妙人。

    丈夫背著她貪花好色，她不說，裝聾作啞過自己的日子，見人照樣親親熱熱。

    繼子花天酒地，她執(zhí)掌中饋，只管給銀錢，不靠近、不親近。

    婚后多年無子不慌張，也不見她求神拜佛、尋醫(yī)問藥。

    入夜。

    冬花站在姬羲元身后為姬羲元更衣時，說起柳夫人：“據(jù)說刺史夫人懂得編舞排樂，今日這場舞樂應(yīng)當(dāng)出自刺史夫人之手。說來奇怪，官宦仕女少有學(xué)這個的，家里竟也應(yīng)允。”

    姬羲元淡淡道：“大概是柳家好聲樂吧?！?/br>
    宮里閔清洙身邊的柳氏同樣擅長器樂。柳家教養(yǎng)女兒的方式不像是尋常富貴人家，倒像是教坊。

    姬羲元對柳氏的來處有些猜測，但與眼下的事情干系不大，略過不提。

    冬花為姬羲元換好家居服，外頭傳來春月的聲音：“殿下，常統(tǒng)領(lǐng)回來了?！?/br>
    姬羲元說：“讓人去外間等我，你就留在這吧?！?/br>
    冬花嘆氣：“等此事過了，我去和他說清楚，見天躲著也不成樣子?！?/br>
    冬花向來是不愿意與常霆見面的。她出身不錯，不過父親早死，家里無余糧就將她送入宮中，好歹是靠著宮女微薄的俸祿養(yǎng)大了弟妹。等到冬花做到御前侍女，家里已經(jīng)成家的成家立業(yè)的立業(yè)，反過來cao心她的生活。上下尋摸關(guān)系想叫冬花承恩出宮嫁人。

    常霆家就是那個關(guān)系。

    兩人母親交情莫逆，當(dāng)年說是要結(jié)親的。常霆與冬花也過了幾年青梅竹馬的日子，冬花家道中落，母親寧愿舍她入宮也不去攀親事。常霆母親為人婦本就做不得主，擅自提出親事，徒惹人笑話罷了。等到冬花家里弟妹撐起家業(yè)，冬花母親才重新續(xù)上與常霆母親的情誼，兩家恢復(fù)了來往。才有底氣請人幫忙撈人。

    過慣了宮里的日子，冬花不覺得有什么不好。再有裴相等人時常出入金鑾殿，成了全大周女子的榜樣，冬花就更不愿意出宮了。借著家里早年的關(guān)系硬是調(diào)到姬羲元身邊。這下zigong外的家人也放心，冬花也如意，姬羲元開府后親人間偶爾還能見面。

    冬花這個名字是姬羲元隨口取的，原名……冬花一見面就給姬羲元磕頭，請求賜名，姬羲元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冬花原名是什么。

    似乎是姓馮？

    作者有話說：不同品級稱呼好像不一樣的，誥命夫人也分等級。不過那樣我寫的麻煩你們看的也頭疼，我就統(tǒng)一尊稱夫人了。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渡街袉柎稹防畎谆羧玺嗌渚湃章?，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杜甫舞蹈參考敦煌飛天，寫的時候滿腦子盛大場景，可激動了，可惜我筆力不足。

    第30章 一探紅樓

    為人臣子就要像常霆,天不亮起床鍛煉，雞鳴列隊巡邏，好不容易太陽西垂了還要護(hù)衛(wèi)家主出門。為人主如姬羲元,睡到日上三竿,被人伺候著梳洗更衣用飯，施施然出門看歌舞表演,還有人哄著捧著。

    等將公主安全送到了，常霆躲進(jìn)侍女們用的馬車,偷偷摸摸換了一身衣裳,香囊腰帶玉發(fā)冠,裝扮得像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公子。

    還真別說,公主府的繡娘就是家里的老娘不能比的，青色的料子上繡了沒見過的花紋,太陽底下一閃一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