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杳躺在沙發(fā)上假寐著，電話鈴響時，他感覺到了瞬間從廚房里望過來的視線，盯得比誰都要緊。

    他低頭看了下來電提示：“阿姨，有什么事情嗎？”

    如芒在背的感覺減弱幾分，只是那道視線還是沒移開，他要是喊出個其他稱呼，關(guān)殊可能直接就沖出來了。

    卓冉有事情找他，笑著問道：“杳杳，幫忙拍個舞蹈宣傳視頻可以嗎？”

    “可以。”

    沈杳答應(yīng)了，因為平時卓冉幫了他許多。

    他答應(yīng)得那么爽快，反而讓卓冉詫異了下，她提醒道：“是水下舞蹈視頻，身上要負重，上上下下應(yīng)該要拍好幾次，很辛苦的。”

    “沒事，我不怕累。”

    卓冉問出來最關(guān)鍵的問題：“你會游泳嗎？”

    沈杳抬起臉，他看到了關(guān)殊站在灶臺前的身影，和徐意白不太一樣，他站在那里顯得不太合適。

    不像是很會做飯的人，關(guān)殊卻動作熟練地倒油，然后拿著鍋鏟翻炒。沈杳知道，關(guān)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學(xué)做飯。

    他會做出一份沒有賣相的便當帶給他，然后嘴硬說是家里阿姨做的。沈杳見證著他的廚藝越來越好，便當也做得越來越漂亮。

    “杳杳？”

    沈杳回過頭，嘴角綻起笑道：“我會的，大學(xué)學(xué)的，還可以?！?/br>
    關(guān)殊問他為什么要故意說這種話，當然是因為他讓他不痛快了。

    他不痛快，那大家就都不要痛快。

    *

    一個禮拜之后。

    晚宴的客人匯聚在一起，沈杳挽著晏知行的手臂出席，他在這種場合下永遠很配合，漂亮的omega溫婉體貼。

    只看著晏知行一個人，讓在場不少alpha都眼紅羨慕。那些若有似無的目光探究過來，晏知行蹙起眉頭，抬眸望了回去。

    沒有其他人敢靠近他，只有沈復(fù)林邁著大步走過來，臉上還帶著笑。

    沈復(fù)林確實演得很好，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人，誰都會以為他真的是一個斯文紳士的長輩，視如己出地照顧著自己父母雙亡的侄子。

    沈杳也被他騙過。完全陌生的醫(yī)院里，身邊的護士醫(yī)生人來人往，他能聽懂他們說的外語，但卻完全聽不懂他們口中的專業(yè)術(shù)語。

    他那時候才五歲大點，獨自一人在手術(shù)室外坐了整整十個小時，護士看不下去想帶他去休息。

    沈杳原本一直一言不發(fā)，卻再此刻爆發(fā)出一聲尖利喊叫，用力地咬在了護士的手臂上。

    他想只是警惕的小狼崽，對周圍一切都不信任，沈復(fù)林是他在那空茫茫走廊里，看到的第一個相熟的人。

    他一路風塵仆仆地趕過來，臉上滿是倦容，看到沈杳之后，就用力地一把抱住了他。

    沈杳那時不懂人心隔肚皮，也不懂眼前看到的不一定真切。

    他不相信那些變星星的童話，他深刻知道即將有可能失去什么。從那場槍擊戰(zhàn)事發(fā)到現(xiàn)在，沈杳的小手緊攥著他的衣袖，沒有嚎哭，只是安靜地落了幾滴眼淚。

    沈杳曾經(jīng)也相信過沈復(fù)林。

    “晏總?！鄙驈?fù)林先是朝晏知行抬了下杯，才轉(zhuǎn)過身看向沈杳，“杳杳?！?/br>
    沈杳不愛喝酒，今天卻心情不錯地抿了口杯中的酒。他清晰地能看到沈復(fù)林嘴角的弧度，和前陣子那焦頭爛額的模樣完全不同。

    不過他很感恩，沈復(fù)林是空有演技的蠢貨。晏家回國，明顯是要來分一碗湯，他竟然看不出晏知行對沈家的意圖，或者他自負到覺得自己能吃透晏知行，十個沈復(fù)林都不夠晏知行玩。

    沈杳不知道晏知行是怎么給沈復(fù)林下的套，他只知道沈復(fù)林早就一頭栽進去。

    那餐飯是沈杳有意為之，晏知行肯定看得出他的目的。沈杳只想推波助瀾一把，再順手借把刀殺人而已。

    因為很多原因，他對沈家沒什么感情，他甚至樂意看著那百年基業(yè)栽倒，落入別人手中。

    沈杳只想搶回來屬于他的那份東西，比如由他父親親手開拓的那些版圖，又比如他父親曾經(jīng)擁有的那些股份。

    晏知行和沈復(fù)林說著話，沈杳忽然低著頭，說自己不太舒服找了個借口往樓上走去。

    上面有很多提前準備好的房間做為休息室。沈杳推開走廊盡頭那一間，他緊閉上門窗，確認完沒有一絲縫隙。

    沈杳坐到沙發(fā)上，最后喝了半杯酒。他揭開腺體上的抑制貼，然后在無人的房間里開始釋放信息素。

    杏花香越來越濃，像是馬上要破窗而出一樣。

    沈杳卻覺得不夠，直到房間的每一寸、每一絲空氣都浸滿這味道，像是發(fā) 情期的omega待過一樣，他才停下來。

    按照晏知行和他的信息素匹配程度，他只要一進來就會立刻進入易感期。

    做好一切準備，沈杳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走去，差點一把栽倒在走廊上的侍者身上，還好被人及時拉住了手臂。

    他靠在墻上，眼眸仿佛浸著水汽，呼吸紊亂勉強維持著音調(diào)道：“你好……我突然進入了發(fā) 情期，可以麻煩你去樓下幫我叫下我的alpha嗎？”

    說到一半，沈杳卡殼了下，才努力地往下講：“他叫、他叫晏知行。”

    侍者都是beta，他聞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只能看到omega酡紅的臉頰，像是一朵正在花期的玫瑰。

    他攙扶著沈杳的手出了層薄汗，紅著臉慌亂地點了下頭，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往樓下跑。

    侍者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沈杳漸漸站直了身體，完全沒剛才站都站不穩(wěn)的柔弱樣。

    沈杳往遠方看了看，從口袋里摸出來了手機。他讓侍者喊晏知行過來，自己卻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第54章 找到你了

    安靜無聲的安全通道里，高文晚沒等電梯，在接到電話之后，他便一路氣喘吁吁地跑了上來。

    他和沈杳的關(guān)系就像是暗藏的線，只有在互相需要的時候才會扯出來，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面。

    沈杳面對著窗戶站著，高樓往下看，是片令人頭暈?zāi)垦５慕k麗。手撐在窗沿上，頭發(fā)被風輕拂吹動，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沈杳才慢一拍般地轉(zhuǎn)過臉。

    霓虹燈光印在他眼底，錯眼一看，找不到一絲窗外的紛雜，只能看見純粹的黑。

    沈杳融在黑夜當中，卻又與這車水馬龍的世界割席，游離在外的梳理冷漠。

    這仿佛才是他最真實的模樣。

    “你竟然……”高文晚站在臺階上，仰起頭時愣了下，才繼續(xù)道，“真的和晏知行在一起了？”

    或許是他太小瞧沈杳，晏知行會上沈杳的鉤，在他的意料之外。

    沈杳沒有過多解釋，他明知晏知行一定會走進那間房間，踏進去的瞬間，晏知行就會經(jīng)受易感期煉獄般的折磨。

    他是唯一可以拯救晏知行的存在，可他卻一點也不急，閑適地說著其他話：“你哥哥和沈復(fù)林有糾葛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备呶耐硐乱庾R地點頭道，“他們之間是出問題了嗎？我親眼看著我那爸一腳把他踹下去，平時可是連根手指都舍不得碰。”

    “那批貨物有問題，沒問題的話被扣下沈復(fù)林沒必要急成這個樣子。”沈杳低下頭邊拂掉袖口沾染的灰，邊慢條斯理地道，“沈家發(fā)家的歷程沒那么清白，甚至都不洗干凈，過去那些事情一直都讓我爺爺很頭疼，他能做到的只能把過往藏在沈家兩間空殼公司下。對于他們兩講，很幸運的事情發(fā)生了，能完美地把這燙手山芋甩掉。”

    沈杳看著他，臉上沒有笑意，同樣是不需要人同情的疏離。上下臺階仿佛被切割，他在跟高文晚對話，他沒有置身于回憶外，只是置身于這場交談之外：

    “我父親死了，在那個時候，他恰巧是法人代表?！?/br>
    高文晚知道沈杳父親死得蹊蹺，作為一個外人他不知道里面的細枝末節(jié)。他知道沈杳不喜歡被人探究，卻依舊不受控制地張口問道：“所以是你爺爺……？”

    “不是他，這只是碰巧。”沈杳否認道，他拽著韁繩把一切拉回正道，“我說這些，只是想說，那好不容易被清理掉的過往又被沈復(fù)林翻出來，他和你哥哥的那些合作全是以那兩家公司的名義簽的?！?/br>
    過去的生意場水深，誰都有可能沾點不干凈的東西，別人都巴不得撇得一干二凈，沈復(fù)林卻還往這上面湊，高文晚倒抽了口冷氣：“沈復(fù)林瘋了嗎？”

    “他沒瘋，一切可都被他做得天衣無縫。”沈杳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回去，盯著天際，“只不過一切都還只是在走鋼絲。”

    高文晚聽懂了沈杳在提醒他什么，他轉(zhuǎn)身即將要離去時，卻發(fā)現(xiàn)沈杳依舊站在那里，很安靜地看著他。

    他收住腳步，問道：“沈杳，你叫我過來是不是還有其他事情？”

    “頂樓走廊最盡頭的房間里，我在里面留下了足夠alpha進入易感期的信息素?！?/br>
    高文晚的心臟緊縮了下，他等著沈杳接下來的話。

    沈杳的手腕光潔，他沒有佩表的習(xí)慣，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很久，足夠晏知行進到這個房間。他知道晏知行一定會去。沈杳的語調(diào)沒有起伏：“晏知行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瘋了?！?/br>
    他清楚地知道晏知行是什么處境，在他無比渴求得到他信息素的時候，房間里空空如也，沒有他期望擁抱到的omega存在。

    晏知行會發(fā)了狂般地想要出去找他，房間里卻盈滿杏花香，是他唯一依靠的存在，甚至?xí)屗霈F(xiàn)自我欺騙的幻覺。

    他會以為沈杳就在他的身邊。

    他像是困獸一樣，畫地為牢般地永遠出不了這個房間，直到信息素的味道消退。

    高文晚猜不出沈杳希望他做什么，他垂在腿邊的手微微收緊，語氣冷靜地問道：“你是希望我進去，然后跟失控的晏知行滾到一起嗎？”

    他想，如果沈杳點頭，他可能也會同意，哪怕他厭惡alpha。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晏知行不會碰你，他會把你趕出去?！鄙蜩猛ｎD了下，“超過十秒你沒有出來，我會進去找你，我不會讓你出事的?！?/br>
    高文晚抬起清秀的臉，他是單純無害的長相。相比起沈杳毫無攻擊性，所以一直以小白兔的形象把人迷惑得很好。

    他仰視著沈杳，沒有猶豫地點頭道：“好?！备呶耐砺柭柤?，開著玩笑般地補充道：“誰讓你幫我那么大的忙，公平交易，我肯定會幫你?！?/br>
    高文晚站在房間門口，他知道沈杳就在他的不遠處。他把手搭在門把手上，omega腺體里的草莓果香散發(fā)出來。

    易感期的alpha都受不了這樣的誘惑，他們才不會管對方是誰，他們都只會因為本能被omega吸引罷了。

    可門只是打開一道縫，他的信息素剛泄露進去一絲。迎面就被摔過來了東西，高文晚連看都沒機會看清，只聽到一聲四分五裂的重響。

    “嘭！”

    飛過來的果盆碎在他的腳邊，只要他再往前一步，踏進這個房間，這就會直接砸到他的腦袋上，能讓他直接昏厥過去。

    高文晚定定地站住腳步，目標已經(jīng)達成，他沒再繼續(xù)往前走。他也聞到了空氣中屬于沈杳的杏花香，甜膩卻又清淡。

    晏知行坐在沙發(fā)上，和高文晚記憶里那高冷禁欲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他身上只穿了件襯衫，領(lǐng)口還大開著，汗珠不停地滾落下來，一絲不茍的西裝外套都已經(jīng)被他撕成了碎片，七零八落地灑在腳邊。

    晏知行掀起眼皮，他的表情的確不再平淡無波?？墒撬樕狭髀兜牟皇菍τ趏mega禽獸般的貪欲。

    而是被人踏足領(lǐng)地，觸犯到底線的殺意。

    晏知行的手臂已經(jīng)冒起青筋，使出全身力氣遏制住自己撲過去把人掐死的沖動。

    他的眼眸鎖在高文晚身上，拋出了最后的警告：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