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五娘入宮之后，我一個人在太醫(yī)署里干活，雖有阿史那宏幫著，但很多事情都得靠我自己……”

    二人說著，走進(jìn)了元老太公的屋里。

    元老太公果然很著急：“請脈的事不急，先和我聊聊洛陽的事?！?/br>
    采藍(lán)眼尾掃向元鶴，得到許可之后，就擺開架勢和元老太公聊了起來。

    她說的都是杜清檀如何手撕惡人，過五關(guān)斬六將的事，絕口不提其中的艱辛以及危機。

    元老太公嘆道：“我早知五娘不是池中之物，只是啊，外人瞧著風(fēng)光，咱們自己人得知道她的不容易，能幫就要多幫……”

    最后這句話是沖著元鶴說的。

    元鶴微一點頭，元老太公這才滿意了，卻不肯讓采藍(lán)給他診脈。

    “我這一向時常都請大夫看著呢，三天兩頭都在把脈吃藥，手腕那兒都磨起老繭了，就想讓它歇歇。”

    采藍(lán)失笑：“老太公說笑呢，把脈哪能起繭子啊。您老就給五娘一個面子，是她交待婢子照看您的呢?！?/br>
    可無論她怎么勸說，元老太公只是不肯。

    第326章 放良

    采藍(lán)無奈地看向元鶴：“怎么辦呀？”

    元鶴垂著眸子，微一點頭，算是同意了。

    元老太公立刻得寸進(jìn)尺：“這些日子整日喝藥，吃家里做的各種飯菜，吃得老頭子差不多瘋了。

    所以啊，采藍(lán)丫頭呀，你只管把拿手的菜式做出來，讓老頭子吃個飽，老頭子謝你了?！?/br>
    這意思，就是要百無禁忌，想吃啥就吃啥。

    家里的廚子沒有杜清檀的手藝，做出來的藥膳總是不得法，味兒怪怪的，和吃藥沒啥區(qū)別。

    他的胃口本就不好，這一來，越發(fā)敗壞，是以越見消瘦，每日活著就像在受罪，是真正的茍活。

    采藍(lán)隱約猜到了幾分，便又看向元鶴。

    元鶴又點了頭，沉穩(wěn)地道：“想吃什么就給他做什么，務(wù)必要他吃得高興歡喜?！?/br>
    元老太公高興得把手杖都扔了：“這才是我的好兒子！我要吃烤小羊排！要那種焦香冒油的！”

    說著就再等不得，只催采藍(lán)趕緊動手。

    “是，婢子這就去?！辈伤{(lán)進(jìn)了廚房沒多久，元鶴跟著進(jìn)來了。

    他吩咐道：“不如烤一只羊吧，兩家人一起聚聚?！?/br>
    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了，聚一次少一次。

    “是。”采藍(lán)答應(yīng)著，眼眶驟然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可她什么都不敢說，只埋著頭瘋狂干活。

    她師承杜清檀，雖只是鄰家來的婢女，卻絲毫不怯場，把元家的廚子們支使得團團轉(zhuǎn)。

    其風(fēng)格手段雖然比不上杜清檀，對付這一群人已是足夠。

    元鶴默默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想要良籍嗎？”

    采藍(lán)手一顫，不敢相信地抬眼看向元鶴：“您說什么？”

    元鶴嚴(yán)肅地道：“阿史那宏是良籍，良賤不能通婚。因此五娘托我替你脫籍。你若不想嫁他，又沒有想嫁之人，脫籍對你并沒有什么好處。”

    本朝律法，良賤不能通婚，否則婚姻無效還要受罰，連帶著主人也得不了好。

    但奴婢要脫籍，又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需得經(jīng)過幾次放免，先從奴婢放免為番戶，再放免為雜戶，三免方為良人。

    對于采藍(lán)這種私奴婢來說，手續(xù)更復(fù)雜，需要“家長給手書、長子以下連署、本署申牒除附”，少一樣都不行。

    然后還沒完，奴婢被放免之后，就要承擔(dān)賦稅和徭役，這筆負(fù)擔(dān)對于采藍(lán)來說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元鶴才會說，若不想嫁阿史那宏，又沒有想嫁之人，脫籍對采藍(lán)并沒有好處。

    采藍(lán)自是知道這些的，她紅著眼睛道：“婢子想要先問過阿史那宏?！?/br>
    不同身份的兩個人想要在一起做正頭夫妻，中間經(jīng)受的各種曲折不會少。

    在之前，她從不敢想，只想著一直陪著杜清檀，等到年紀(jì)差不多了，再找一個身份相當(dāng)?shù)娜诉^日子。

    可是現(xiàn)在，杜清檀不但讓她學(xué)了食醫(yī)之術(shù)，讓她擁有私財，還試圖幫她脫籍，讓她能嫁良人。

    她家的五娘，總是最好最周到的。

    采藍(lán)想著，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下來，可還記得致歉。

    “婢子失禮啦，還望郎君勿要怪罪。”

    元鶴并不在意：“不是什么大事，不著急，你想好之后隨時都可以告訴我。你家大娘子那里，我會去說?！?/br>
    采藍(lán)猛點頭。

    等到羊rou烤好，已是傍晚。

    楊氏領(lǐng)著全家人一起過來湊了這個熱鬧，就連奴仆們也分得了酒rou。

    元老太公且歌且舞，動不得兩下就氣喘吁吁，便讓團團替他歌舞。

    本朝人士無論男女，皆愛歌舞豪飲，跳起舞來更是不分貴賤。

    于是眾人歡歡喜喜鬧到上半夜，吃得嘴唇油亮才又散去。

    楊氏是寡婦，在元家沒有女眷的情況下過來赴宴已是很失禮了，因此不過淺嘗幾杯而已。

    但人飲了酒，總是會興奮一些。

    她拉著采藍(lán)的手道：“你的事我知道了，咱們不是刻薄人家，只要你想，就幫你達(dá)成心愿。

    這些年來，咱們雖為主仆，但在我和五娘心中，早已把你們當(dāng)作了親人。”

    按照律法，于公于婆年滿六十之后就能直接放為番戶，年滿七十放為良戶，但那種時候放出去，無異于讓兩個無依無靠的老人去死。

    所以手頭才寬松些，楊氏就給二人預(yù)備下了棺木壽衣等物，準(zhǔn)備給他們養(yǎng)老送終。

    采藍(lán)又是一陣唏噓，和楊氏說了半宿的話。

    次日，于公去把阿史那宏請了過來，楊氏拿出十兩金，推到阿史那宏面前：“這是我們五娘說了要答謝你的。”

    阿史那宏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推辭。

    杜清檀說過要給他豐厚的謝禮，可也沒想到竟然這么多。

    楊氏微笑著道：“您先別急著推辭，稍后還要煩勞您幫忙把獨孤家的聘財送回洛陽，兩件事一并謝過。

    再有，聽聞您尚未娶妻，這些金錢正好可以讓幫您成家立業(yè)。您若不便，需要我出面做媒，也是可以的?！?/br>
    阿史那宏聽到這話，以為他和采藍(lán)不成了，當(dāng)即哭喪了臉：“不要行不行？”

    楊氏故意要試他：“為何？”

    阿史那宏紅著臉說了自己的想法：“就是覺著府上的采藍(lán)姑娘好……”

    楊氏冷了臉道：“她可是我們家里最得用的呢，哪能那么容易就放了出去，再說，你們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我勸你早些歇了這心思?！?/br>
    不想阿史那宏是個倔的：“五娘答應(yīng)過我的，懇請大娘子讓我見見采藍(lán)，再多的苦，我愿意和她一起吃。”

    楊氏就把采藍(lán)叫出來，留了機會給他二人說話。

    這二人說了一個多時辰，又哭又笑的，最終還是決定要在一起。

    于婆很憂慮：“要等那么多年呢，還得遇著好事兒，遇到圣人赦免，萬一虛度了光陰怎么辦？再不然他后悔了怎么辦？”

    采藍(lán)堅定地道：“那我就一直陪著五娘，一直待在家里?！?/br>
    這里就是她的家，等待并不會讓她失去什么。

    元鶴得到答復(fù)，便著手安排這件事，同時派出阿史那宏，陪著杜家的族人及于公，一起押送著獨孤不求給的聘財，準(zhǔn)備前去洛陽。

    都要啟程了，團團站出來道：“我是jiejie唯一的弟弟，該我跟著一起去。”

    第327章 腹瀉

    楊氏心有不忍：“又不是什么好事兒，這得和人打交道的，你一個小孩子說不清楚?！?/br>
    “正因為不是好事，所以我才要去?！?/br>
    團團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堅定地道：“不是還有族叔在嗎？我說不清楚的，族叔來說。

    和人打交道，我也能，我和獨孤大哥哥要好，我得去看看他，如果能見到j(luò)iejie就更好?！?/br>
    元老太公大笑出聲，用力拍著團團小小的肩頭，說道：“好！好孩子！楊娘子，你不用擔(dān)心了，你家后繼有人啦！”

    楊氏擦著眼淚，驕傲又傷感，卻又聽馬蹄聲響，李啟、李鶯兒姐弟二人并駕而來。

    李啟笑著彎腰伸手，把團團抱到他的馬背上，說道：“大伯母不用著急，剛好我們要去東都訪親，正好順路?！?/br>
    李鶯兒笑道：“早前采藍(lán)給我送來五娘的書信和禮物，知道你們要走這一趟，那會兒就想一起了的，只不曾得到長輩同意，不敢說?！?/br>
    楊氏見二人身后車馬仆從整齊儼然，是真放了心：“那就拜托了。”

    同一時間，尚食局司藥司。

    杜清檀在做最后的檢查，明日，她和雷燕娘、宋大娘就要一同跟隨圣駕出發(fā)，前往嵩山。

    雷燕娘拿著單子一項一項核對：“玉竹、枸杞、孩兒參……哎喲……”

    她捂著肚子彎下腰去，痛得只是呻吟：“我腹疼。”

    宋大娘道：“莫不是岔了氣？你自己摸摸看？”

    杜清檀卻是蹙起了眉頭，她總覺著不大好。

    果不其然，雷燕娘窘迫地喊了一聲，忙忙地跑了。

    這一去，人就沒回來，小宮人去看了，回來稟告：“雷掌藥上吐下瀉，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已是xiele三回?！?/br>
    眾人的臉色就都變了，這節(jié)骨眼上突然生病，很難不讓人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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