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萍萍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著吳鳴，很小聲地道：“我沒聽錯吧？”

    吳鳴輕笑搖頭：“路這么遠，有個同伴也是好的?！?/br>
    這一路不會好走，所有的狼狽無奈都會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年齡差距、出身差距、性情、貧窮，等到了嶺南，該醒的夢自然會醒。

    “我知道了?！泵掀计嫁D(zhuǎn)過身，雀躍地大步離開，她要去找祖父說明這件事，誰也不能攔住她去往嶺南的步伐。

    人生如同白駒過隙，有些人和緣分，一旦錯過就不會再來。

    路不好走沒關(guān)系，她只知道，如果不去試一試，她這一輩子都會活在后悔之中。

    “萍娘回來了！”孟家的下人們互相傳遞著消息，竊竊私語。

    孟父聞聲而出，仍然沒有好臉色：“你還知道回來！”

    孟萍萍沒搭理他，徑自往里走。

    他很生氣：“你的孝道呢？”

    孟萍萍淡漠地道：“父不慈，子不孝，我已經(jīng)被你們殺死過了，現(xiàn)在的我，是自己的?！?/br>
    孟母急匆匆趕來，開始嚎哭：“冤家啊，剛回來就吵翻天，我們也不敢惹你了，回你的住處好好待著吧?！?/br>
    孟萍萍笑了笑，沖著躲在一旁探頭探腦的兄嫂道：“別擔心，以后再也不會有人影響你們的名聲了?！?/br>
    她越過眾人，走進書房，孟公從書上抬起眼來，溫和地道：“回來了?！?/br>
    “回來了，但還是會走?！泵掀计计胶偷刈聛?，“祖父，我要去嶺南游歷行醫(yī)?！?/br>
    孟公有些意外，沉思片刻后，問道：“和吳鳴一起走？”

    孟萍萍大方地道：“是啊，我想試試。如果合適，那就在一起了，如果不合適，我還回來。

    您別攔我，即便不去嶺南，我也打算回歸師門，師父之前寫了信來，說是缺乏女醫(yī)……”

    孟公安靜地聽她說完，慎重地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不過我現(xiàn)在還不能回答你，后天告訴你結(jié)果?！?/br>
    孟萍萍沉穩(wěn)地給他行了大禮，起身告辭。

    孟父孟母守在門外，追著她問：“你還要去哪里？自家就在洛陽，非得跑去別人家住，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像什么樣子……”

    “我以后不會再回來了，你們當我死了吧?！泵掀计伎粗康煽诖舻母改?，溫和地笑了笑，揚長而去。

    走出家門，她抬眼看著天上的藍天白云，感受著微風拂過臉頰，自在又快樂。

    暮鼓聲起，孟萍萍踏進杜家大門。

    杜清檀正在廚房里鼓搗，聽到動靜走出來，仔細看了一回，微笑：“讓我看看，孟大夫不一樣了啊?！?/br>
    孟萍萍笑著讓她看個夠：“我今天才知道，暢所欲言，為所欲為到底有多痛快?！?/br>
    杜清檀道：“打算什么時候走？”

    孟萍萍理所當然：“肯定要等你成親以后啊?！?/br>
    杜清檀搖頭：“打鐵要趁熱，你跟吳鳴一起走吧，我們成親還有些日子，你追不上他，心意我領(lǐng)了?！?/br>
    孟萍萍沒說啥，只回了房后，又躲起來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杜清檀聽見哭聲，并不去勸，也不打擾，只在廚房鼓搗了大半夜。

    清早，旭日東升。

    女皇打發(fā)走一群常參官，覺著腰酸背痛，便起身準備往外溜達一圈，緩一緩。

    金守珍走進來道：“圣人，杜司藥求見，說是要敬獻什么美白膏。”

    女皇一聽來了興致：“快，叫她進來?！?/br>
    她年近八旬，肌膚雖比同齡人潔白細致許多，年紀始終還是在這里，各種斑總是突如其來就出現(xiàn)。

    杜清檀笑吟吟地走進來，捧出一只精工細作的象牙盒子。

    “七白雪花膏，取用香白芷、白蘞、白術(shù)、白芨、細辛、白附子、白茯苓等物精心調(diào)制而成，長期使用，可保肌膚雪白細膩……”

    女皇當場嘗試，但覺細膩清香，確實是比她之前用的那些更舒服，美不美白的，暫時也看不出來效果，不過心情是真好。

    她便問道：“說吧，你想要什么？”

    第405章 暴露無遺

    杜清檀笑瞇瞇地道：“圣人明鑒，這雪花膏啊，并不完全是微臣的功勞，其中還有孟萍萍的一份功勞?！?/br>
    制作美白膏的藥材，都是孟萍萍一份一份親自挑出來并磨細的，所以她這也不算欺君。

    “孟萍萍是誰??？”女皇瞇起眼睛，不知道是真記不得了，還是裝糊涂。

    杜清檀大著膽子道：“就是……敲登聞鼓的那一位，她現(xiàn)下怪可憐的，無處可去，只好天天和微臣擠在一起。

    微臣這不是得了圣人賜婚，要成親了嘛，她年輕未婚，和我們一起住不合適。

    微臣想趕她走吧，不道義，畢竟她無辜牽扯進來的。思來想去，就想和圣人討個主意，給她個去處?！?/br>
    女皇的神色就有些淡了，不怎么耐煩地道：“她自己沒有家嗎？”

    “有啊，但是因為這件事鬧翻了，她想行醫(yī)，想要教出更多的醫(yī)婆醫(yī)女，她家里，似乎有些不大贊同?！?/br>
    杜清檀壞心眼地添了一句：“他們覺著女子就該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別的啥都不要碰才好?！?/br>
    這話果然又戳到了女皇的心窩子，她冷笑了一聲，想了片刻，慢吞吞地道：“既然擅長醫(yī)術(shù)，又有此抱負，怎么也該給個醫(yī)博士才好?！?/br>
    “陛下圣明！”杜清檀眉開眼笑。

    女皇笑了起來：“怎么覺著倒比你和獨孤得了好處，還要更高興些？”

    杜清檀給她豎形象：“那是因為圣人庇佑天下女子，微臣身為女子，心情激蕩。”

    女皇懶洋洋地擺擺手：“去吧，余下的事兒你自己去辦妥當了?！?/br>
    杜清檀走出大殿，又聽女皇在后頭淡淡地道：“之前說了要給你們的一百匹絹，收到了嗎？”

    杜清檀裝糊涂：“啊，微臣這幾日忙，還沒來得及問獨孤。”

    就是給女皇留面子了。

    女皇也沒說什么，只揮手讓她退下。

    杜清檀辦完差事，一溜煙跑到太醫(yī)署，直接找到周醫(yī)令。

    “快快快，圣人給孟萍萍賜了一個醫(yī)博士的職務(wù)，她要去嶺南游歷行醫(yī)，就把她安在那兒唄?！?/br>
    每個州縣都有一定的醫(yī)博士職數(shù)，孟萍萍有了這么個職務(wù)，就是師出有名。

    即便不能與吳鳴有結(jié)果，也可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在嶺南行走，還能有一份俸祿可拿，官方身份還可庇護其安危。

    孟萍萍行醫(yī)也好、教授學生也好，都是盡職盡責，周醫(yī)令也是高興的，偏要裝作不耐煩的樣子。

    “杜司藥這么有主張，不如你來做這太醫(yī)署醫(yī)令啊。”

    杜清檀毫不客氣：“可以的啊，不如周醫(yī)令寫個折子呈上去，懇請圣人成全您的想法吧?！?/br>
    周醫(yī)令差點兒破口大罵，她做官得好處，怎么倒是“成全他的想法”？？？

    杜清檀笑瞇瞇地看著他，一臉純善：“周醫(yī)令怎么不說話？是懷疑我假傳圣旨嗎？”

    “你這人，真不是好東西，一言不合就給人挖坑下餌，早前還看不出來，現(xiàn)在真是原形畢露。

    難怪人家都說，要做了官之后，才能看出一個人品行如何，你就是這種人！”

    周醫(yī)令嘆息著去寫文書，裝作不經(jīng)意地提醒她。

    “瑯琊王還在主理著太醫(yī)署的事兒，于情于理，你都得稟告他才對?！?/br>
    杜清檀微皺眉頭：“好?！?/br>
    老實講，她并不樂意單獨面對李岱。

    上次的事情讓人心里挺膈應(yīng)的，有些細節(jié)她沒有特意去追究，卻不代表她完全不在意。

    不過遲早都要面對，躲不過去。

    杜清檀深吸一口氣，敲響了值房的門。

    聶公公開門出來，看見是她，驚訝中又帶了幾分喜意：“咦，杜司藥，您這是有事？”

    聲音不小，足夠房內(nèi)的人聽見。

    杜清檀微笑著，聲音不大不小，特別自然：“嗯，有公事要稟告殿下?！?/br>
    然后就聽見李岱的聲音沉穩(wěn)地響起：“進來?！?/br>
    杜清檀剛跨進去，聶公公就把門給關(guān)上了。

    室內(nèi)的光線陡然暗了下來，杜清檀不適地皺起眉頭，沒什么表情地給李岱行禮。

    李岱放下筆，取過絲帕輕擦指間留下的墨跡，淡淡地道：“何事？”

    杜清檀垂著眼，聲線毫無波動地把事情說了。

    “她跟吳鳴一起嗎？”李岱指著面前：“坐?！?/br>
    “謝殿下賜座。”杜清檀嘴里說著客氣的話，腳下紋絲不動：“是和吳鳴一起?！?/br>
    她可沒興趣和他長談，只想趕緊辦完正事，趕緊走人。

    李岱瞥她一眼，淡漠地道：“你放心，我沒想把你怎么樣?！?/br>
    “殿下何出此言？”杜清檀很自然地就裝了起來。

    “……”李岱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道：“吳鳴和孟萍萍也是被我拖累，我會請托那邊的友人好生關(guān)照他們。”

    那是再好不過。杜清檀目的達到，就要告辭。

    轉(zhuǎn)過身，就聽李岱的聲音在她身后幽幽響起。

    “你就不想知道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杜清檀站著沒動。

    李岱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去，目光如刀，在幽暗中閃著冷光。

    他盯緊了她，宛若豹子獵食，野心、殺心、狠心，暴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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