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著肩膀，微微移動手腕，在鍵盤上打下最后一個句點(diǎn)。終于寫完了，育幼院的故事。宇希清晨回來見我寫近尾聲，堅(jiān)持要陪我一起，此刻他披著白色小毯，枕著我的手臂睡著了。我已經(jīng)告訴他會如何完結(jié)，他笑說作者是我，我想怎么寫都好，只希望能有一個可愛的書名。我早就想好了，并且已經(jīng)偷偷藏進(jìn)了新連載之中。既然是寫宇希的經(jīng)歷，人們在下雨天會希望什么呢？我決定叫它《小晴天》。

    整理好稿子，一併寄給方總編和徐言菲，關(guān)上電腦時已近正午，今天宇希上班的咖啡店公休，我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將他移到寢室里睡。他半睡半醒地睜開眼問：「寫完了嗎？」我輕聲回應(yīng)：「寫完了，你睡吧，謝謝你給了我這個作品的靈感。」我親吻他溫?zé)岬哪橆a，為他蓋好被子。房里向外的遮光窗簾閉著，僅露出一條小縫，抓著機(jī)會的午后陽光暖暖地直射進(jìn)來，在地板上打下一道白亮，像是一筆水墨畫上白紙的負(fù)片。我坐在床沿，注視著那狹長白墨映在宇希被子上起伏的摺痕，之間灰影幢幢，空氣中微粒閃閃，我暗嘆，如果能對人世不聞不問，歲月便恍若靜好。

    見了鄒俊笙之后，我將一切事情向宇希坦白。宇希很驚訝我們私下見面，似乎對自己向我隱瞞了線人一事感到愧疚，但對于我們共同做出的決定卻一點(diǎn)也不訝異，只說：「你們都是溫柔又能體諒彼此身分的人?！谷欢?，就在我以為能夠?qū)Ｗ⒔鉀Q手上難題的時刻，很快地又發(fā)生了另一件大事：一家新興的媒體平臺爆料我跟林勁分手的新聞，里頭以明確的年份日期標(biāo)志著我們交往的始末及重點(diǎn)大事，從旁人的角度來看，那整理精緻得攀得上林勁的名聲，清楚明白，證據(jù)確鑿。

    突來的緋聞瞬間鬧得滿城風(fēng)雨，連帶我的連載一同蔚為話題，談話節(jié)目主持人拿著放大列印的文字貼上珍珠板，赤裸裸地朗讀出尹伊晟和林靖穎分手的段落；學(xué)校草坪上野餐的年輕學(xué)子，激論著出柜作家尹懷伊如何把林勁寫成林靖穎，想要在其中翻出些林勁真實(shí)的影子。

    我和林勁分手本是事實(shí)，我決定不予回應(yīng)，希望這新聞能在每天都有新劇登場的名人事件中早日淡去。卻沒想到，我父親公司為了轉(zhuǎn)移林勁出柜的震撼彈，公開散布宇希進(jìn)出我家的照片，暗示是我早有新歡而拋棄林勁。此舉等同直接出賣我和宇希，將林勁打造成徹底的被害者──儘管如實(shí)。接著，這些照片在公司里掀起比業(yè)外更洶涌的軒然大波，原本我父親與宇希之間的關(guān)係已經(jīng)在公司里吵得火熱，現(xiàn)在更加證實(shí)了林勁最初的那句話：尹振國和尹懷伊這對父子確實(shí)在共用同一個男人。

    別人怎么看我都不在意，但我感到非常對不起宇希。我沒能保護(hù)他，因?yàn)槲?、因?yàn)榱謩牛僖驗(yàn)槲腋赣H，幾乎是把宇希推上了浪尖。宇希在電視上曝了光，即使照片大多不清晰，有的還貼心打上馬賽克，但終究是上了全平臺所有新聞。如果被宇希的客人發(fā)現(xiàn)我跟宇希在一起，加上我還一邊在刊載改編現(xiàn)實(shí)的連載小說，極有可能對鄒俊笙正在進(jìn)行的調(diào)查產(chǎn)生影響。

    不過，這些都已經(jīng)不在我首要的關(guān)注里了。

    一連串的事件爆發(fā)后，父親久違地傳來訊息，明確寫著：

    「馬上跟邵宇希分手，這是命令。否則你會毀了這一切。」

    我看一眼，明知不回應(yīng)更好，但是我忍不?。?/br>
    「不分?！?/br>
    片刻，訊息再次傳來：「邵宇希不是你的，他不能屬于任何人?！?/br>
    我愣愣看著父親這句回應(yīng)，很久很久。

    照射在宇希被子上的光影倏地顫動，應(yīng)是外頭風(fēng)大吹動了枝葉，正午的燦光影影綽綽，不禁意地揭開了我心上未癒的傷痂。好幾天了，我沒有再回覆父親的訊息。我掀開被子一角，爬上床，窩到宇希身后抱住他，被棉被烘暖的身體溫溫?zé)釤幔⒅钕＊?dú)有的氣味。我蹭著他的后頸親吻，冰冷的手指在他身上激起粒粒哆嗦，他轉(zhuǎn)身面向我，整個人縮進(jìn)我的懷抱，像是一隻發(fā)現(xiàn)了主人的貓。

    父親說宇希不能屬于任何人。不是不屬于，或者無法屬于，而是不能屬于。

    但能不能該由誰決定？天能下雨，地能撼動，水能覆舟，火能獵巫；我說，卲宇希只能屬于我。

    ■

    想要展現(xiàn)跟一個人在一起的決心，該怎么做？

    帶他去參加婚禮。

    初秋天涼，我和宇希驅(qū)車南國，前往國境的尾巴。這天的婚禮新人是我剛進(jìn)文壇時就對我十分提攜的前輩，作家蕭文仁與畫家男友盧驛。瀟灑的抽象畫喜帖上寫著：「懷伊，等你帶新男友來震撼全場！」我不禁失笑，這邊可是被一連串的難題追趕得應(yīng)接不暇了。

    宇希坐在副駕駛座，闔上喜帖，笑笑地牽著我的手。車內(nèi)播放著明朗的樂聲，時間與我們同步前行，越往南白云越白，藍(lán)天越藍(lán)，宇希的笑容越是綻放。我緊握他的手，他傾身向我，含一顆糖滑進(jìn)我嘴里，我從小小狹長的后視鏡與他交換視線，他燦笑的眼底盛放萬種風(fēng)情，甜美傾城。

    我與林勁的過往公開了，我和宇希的現(xiàn)下公開了，甚至我跟父親之間的間隙也公開了，然而我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爽感。我拋下這一切，遠(yuǎn)走南國，與宇希攜手走進(jìn)結(jié)婚典禮的會場，百坪草地上，帆布白棚前方并排著一列列觀禮座椅，兩側(cè)是繽紛的迎賓餐點(diǎn)，在蘇格蘭格紋桌巾上堆出層疊起伏。賓客臉上是笑，比追在孩子笑聲后頭灑下的陽光更加燦爛；鮮花綴滿會場，黃色紫色濃郁過分的鬱金香，與新郎之一盧驛的油彩畫作競相爭美。宇希松開我的手，獨(dú)自緩步往前走，我在他眼里看見一絲閃爍，他卻回頭對我微笑，一腳踏入名為幸福的結(jié)界。我望著他的身影走向眼前絢爛的喧囂，而他是披了白光的天使，與眾不同。

    一會兒，蕭文仁遠(yuǎn)遠(yuǎn)地向我招手，小跑步過來，西裝筆挺地?fù)砩衔艺f：「尹懷伊，你真的來了！」

    「這是當(dāng)然的啊。」我笑說，回應(yīng)他同樣熱情的擁抱。

    他拍拍我肩膀，「離開臺北很不錯吧？」

    「是啊，託你們的福才能來這一趟。」我說。

    「他呢，在哪里？」蕭文仁問。

    「在那兒?！刮抑赶蛴钕?。宇希正站在兩位新人的放大照前靜靜看著。那不是一張照片，而是盧驛親筆畫的兩人合影。

    蕭文仁猛地笑出來，說：「干……還真的是他。剛才我跟盧驛就在猜，那個美人到底是誰帶來的伴？結(jié)果就是你，尹懷伊你真的是……」

    「大喜之日你罵什么臟話啊。新聞鋪天蓋地，你就不用特地糗我了?！刮艺f。

    「我沒啊，新聞上的照片又看不清楚，等下一定要好好瞧瞧他本人?！拐f完，蕭文仁對我眨眨眼問：「要聊聊嗎？」

    我心領(lǐng)神會地隨他步上草坪，人聲逐漸淡去成背景，連同色彩，僅剩下一片青綠?；槎Y這天到底是怎樣的心情？我看著眼前總是率性而為的蕭文仁，回想著彼時的我們是如何從十年前一路走到了如今。

    我開口說：「你們……是怎么突然想結(jié)婚的？你跟盧驛交往十幾年，以前我問過好幾次，你都說結(jié)婚是多馀?！?/br>
    蕭文仁看向遠(yuǎn)方的山景，停下腳步說：「大概兩年前吧，我讀了一本小說，十幾萬字的小說，寫的卻只是一個人的一天。但是讀到最后就會發(fā)現(xiàn)，那是那個人生命的最后一天，而他自己也不知道?！?/br>
    我跟著停下了腳步，因?yàn)樗f的正是我的作品。

    「我邊讀時就邊想，如果這天就是我的最后一天，我就要馬上跟盧驛結(jié)婚。我人生一定要做這件事，我就跟他當(dāng)這一天的伴侶也沒關(guān)係，因?yàn)檫@就是我的永遠(yuǎn)了。」蕭文仁說完，竟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來，「我是不是很傻？盧驛從交往開始就每年每年說要定下來，而我四十幾年的人生看了多少末世故事、末日電影，結(jié)果卻是因?yàn)槟愕男≌f，才讓我發(fā)現(xiàn)我是想跟他結(jié)婚的。」

    「永遠(yuǎn)」這兩個字在我耳邊回響，分明是我自己寫的小說，蕭文仁的話卻在我心上掀起了漣漪。

    蕭文仁看向我說：「你以前不也總說不要同居，不必跟誰定下來嗎？這也不是錯，畢竟像我們這種從事創(chuàng)作的人，需要更自由、更豐富的情感經(jīng)驗(yàn)，『定下來』這三個字聽來刺耳又侷限，彷彿會殺死靈感。但你聽我個忠告，再這樣堅(jiān)持，以后肯定會后悔?！?/br>
    我輕笑說：「那是以前了啊，我跟我男友現(xiàn)在就住在一起。」見蕭文仁即刻露出驚訝的神情，我補(bǔ)充道：「不過最初是因?yàn)樗麤]地方住，就莫名這樣開始了。」

    「所以你連載里寫的都是真的？」蕭文仁問。

    我笑嘆口氣，說：「連你這個作家前輩也要問這個問題嗎？連載里大部分的人物設(shè)定跟故事有改編過，但感情線和劇情走向幾乎都是真實(shí)的?！?/br>
    蕭文仁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我讀的時候一直覺得，尹伊晟對邵雪是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著迷。雖然你沒寫太多邵雪的事情，但是從尹伊晟喜歡他的那種狀態(tài)，就會讓讀者不自覺地也跟著喜歡上邵雪。然后林靖穎那角色很讓人憐惜……」蕭文仁觀察著我的神情說：「你還放不下林勁嗎？我總覺得你是帶著很深的感情在寫林靖穎那個角色，他的憤怒，還有他對尹伊晟的狂熱都太真實(shí)、太強(qiáng)烈，如果不夠投入，是寫不出來的。」

    我淡然地說：「我已經(jīng)不愛林勁，也不想念他了，我跟他真的結(jié)束了，不過連載還沒有刊到那一段?！?/br>
    蕭文仁也不意外地說：「是啦，從你看你男友的眼神就能感受到，你喜歡他，就像尹伊晟喜歡邵雪那樣近乎偏執(zhí)。但我再提醒你一句，偏執(zhí)是人性中最難緩解——」

    蕭文仁話說到一半，草地另一頭突然傳來大聲的呼喚：「文仁！文仁！」身穿簡式西裝的司儀樣男子跑了過來，小喘著氣在我們面前停下，說：「崇明他們家里臨時有事，實(shí)在趕不過來，怎么辦？」

    「什么？都這個時候了。」蕭文仁少見地露出驚慌的神情。

    我見狀問：「怎么了，崇明他們是誰？」

    蕭文仁和司儀樣的男子同時看向我，互相交換了眼神。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嗯？」

    盧驛從桌上拿起一條金色緞帶，隨手轉(zhuǎn)幾圈綁成一只小領(lǐng)結(jié)，比上宇希的領(lǐng)口說：「我看他戴什么都好看，你們覺得呢？」

    宇希偏過頭，因?yàn)槟吧悬c(diǎn)緊張地看向我，我說：「都好看，但金的比較好，剛才紅的太艷了?！?/br>
    一旁蕭文仁也開口：「我也覺得金的好。幸好你們兩個穿得很正式，真是太恰好了?！?/br>
    若不是新聞鬧得轟轟烈烈，到哪里都逃不開相機(jī)的追擊，我和宇希也不會衣著如此正式。這天我身穿深藍(lán)色絲質(zhì)長袖襯衫，宇希比較畏寒，穿的是白色絨布襯衫，下身均一色是黑色西裝褲。

    「如果說你們兩個才是今天的新人，應(yīng)該也不會有人懷疑?！贡R驛笑說，將金色領(lǐng)結(jié)別上宇希白襯衫的領(lǐng)口，又用發(fā)膠幫宇希稍微抓了一下頭發(fā)，栗色的發(fā)絲細(xì)細(xì)分明，在燈罩的強(qiáng)光下閃著金光。我和蕭文仁站在他倆身后，四人的身影同時映進(jìn)化妝桌的大鏡子中，盧驛沉靜瀟灑，蕭文仁英挺率性，宇希出塵脫俗，教人移不開視線。

    司儀從簾后現(xiàn)身，看了我們好一會兒才說：「準(zhǔn)備好了嗎？花童已經(jīng)要出場了喔。」

    「好了好了。」蕭文仁也彷彿是被司儀的話聲給喚起而回過神似的。盧驛轉(zhuǎn)過身，幫蕭文仁理順身上的三件套背心，兩人穿上西裝外套，新郎定裝?；瘖y桌前的宇希也站起身，我牽上他的手，給了他一個安心的微笑。

    司儀站到我們身旁低聲說：「哎呀，兩位伴郎真是比新人還帥了。等下你們自然就好，手要牽著也沒關(guān)係，或者這樣，」他邊說邊把宇希的手挽上我手臂，「這樣通常比較不會緊張?！?/br>
    一旁的盧驛聞言笑說：「懷伊是典禮老手了，不會緊張?！?/br>
    此話一出，司儀像是認(rèn)出了我和宇希，卻也爽朗地說：「很好很好，兩位可以先出去就位了。新郎請等一下，我會再進(jìn)來叫你們?！?/br>
    宇?？聪蛭遥v靦腆可人。我們攜手走出白棚，外頭草地上的觀禮座椅已經(jīng)滿席，賓客簇?fù)碓诎着锴胺降暮靡曇皡^(qū)，人人臉上掛著期待的笑容，滿場跑的孩子也停駐了腳步，關(guān)注起典禮。

    一會兒，愉悅的樂聲揚(yáng)起，司儀宣告儀式開始，我們身前的兩名小花童走上紅毯，手撒白色黃色的五瓣小野花，走道兩旁賓客拉響的彩帶為地上鋪滿金亮。我在滿席視線與人聲中聽到我的名字，瞥見人們小小吃驚的神情，以及相機(jī)喀擦喀擦的聲響──和我心中預(yù)演相同的情景。所以，沒有關(guān)係，南國日照正盛，太陽底下沒有祕密，此刻我和宇希在一起，就是所有提問的答案。

    「接著有請今天的伴郎——」司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喧嘩聲將我們的名字蓋去，我邁出腳步，比想像中更加輕盈，前方紅毯漫漫，而我眼里盡是宇希微笑的側(cè)臉，再無其他。如果有一天，不，未來的某一天，我也要這樣牽著宇希的手，走到牧師面前那個象徵了永恆的位子。

    新人進(jìn)場，致詞，敬酒。我和宇希站在那個永恆位子的下一階，我不時以馀光偷瞄他，他從頭到尾都專注地看著蕭文仁與盧驛兩位新人，像是站在銀樓外頭望著櫥窗里閃亮鑽戒的小女孩，必須踮著腳尖才能看得仔細(xì)，卻依然那么那么地認(rèn)真，那么那么地投入。宇希握著我的手一點(diǎn)也沒有松懈，但眼眶已霧水粼粼，我對這一幕涌上一股心酸。一直到新人走遠(yuǎn)，我們?nèi)远ǘㄕ驹谠亍?/br>
    「好像一場夢?！褂钕５吐曊f。

    「不是夢，都是真的?！刮艺f。

    「他們看起來很幸福。」

    「是真的很幸福?！刮矣滞灯秤钕Ｒ谎?，他以修長的手指拭著眼淚，我留了空間給他，沒有安慰，而是說：「盧驛從小就沒有父親，所以他一直透過畫作在找尋，進(jìn)而創(chuàng)作出『名為父』那一系列的作品。但那系列的最后一張，他畫的卻是文仁哥。他告訴我，遇上文仁哥之后他才終于發(fā)現(xiàn)，原來他缺少的從來都不是父親這個角色，而是自以為自己得到的愛不夠完整?！?/br>
    「自以為自己得到的愛不夠完整……」宇希靜靜地復(fù)述著，看著兩位新人走遠(yuǎn)的身影說：「大家都說，在不完整的家庭里出生的孩子，長大后也會排斥成家，但我始終不這么認(rèn)為……」

    「我知道啊，」我動動牽著他的手，說：「我們有一個家了，不是嗎？」

    宇希微微揚(yáng)起嘴角，這才看向我，「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

    「傻孩子，我說過了，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刮仪那霓D(zhuǎn)移著話題說：「如果家是一個形式，那婚姻就是一個誓言?！?/br>
    「誓言……代表什么？」宇希問。

    「代表一輩子啊。代表這一生，我只下這一次決心?！刮艺f。

    宇希像是聽出了什么，看向我問：「什么決心？」

    我從西裝外套口袋拿出一個白色絨布小盒，喀的一聲打開。宇希沒有出聲，而我看著里頭閃著光芒的白銀戒指，卻停頓了下來。我想過千萬種可能，無論感受好或壞，結(jié)局都是宇希拒絕我，于是我說：

    「我沒有要問你那句話，對不起，如果你有期待的話?！刮疫呎f邊覺得自己簡直胡言亂語，在戒指面前我瞬間忘記言語，說不出更動人的告白?！高@就是我對你的誓言。你能先幫我保管嗎？等到有一天，你想要回應(yīng)我的時候，再告訴我就行了。無論那是哪一天，我會一直守著這個誓言，因?yàn)檫@一生，我只做這一次決定。」我長吁一口氣，放松下緊張，抬眼看向宇希。見他沉靜的眼又起了粼粼水霧，我急著填補(bǔ)這片刻空白，說：「對不起，我知道你可能會生氣，但——」

    但宇希輕踮腳尖，在我額頭放上了一吻，「謝謝你，懷伊。」他的手覆上我手中的白絨小盒，說：「你的誓言，我收下了?！?/br>
    漫天紙片，樂音回盪，人聲如潮，然而這一刻沒有任何感受能超越宇希這一句話。

    世界哄鬧恍若無聲，世界彩色也恍若白凈，宇希笑笑的唇角輕呼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全世界，在我耳邊留下那永恆的三個字：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