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仲夏沉浸在鋼琴旋律里，即便看見我進(jìn)房，也沒有停下彈奏。

    直到告一段落，他才轉(zhuǎn)頭問：「怎么了？」

    「你媽要我送果汁給你?！刮疫f上前，但他沒有接。

    「先幫我放那兒吧?！顾匝凵袷疽馕野压瓟R到一旁的矮桌上。

    「你剛剛是在彈睡美人的歌嗎？」

    「是柴可夫斯基的睡美人圓舞曲?！顾m正。

    我不甚在意地?cái)[手，「隨便，都一樣啦，你知道意思就好?！?/br>
    「徐小春，你不是喜歡睡美人嗎？」他坐在琴椅上，轉(zhuǎn)身面向我。

    「我喜歡的是小美人魚好不好？」

    「你喜歡她最后變成泡泡、灰飛煙滅？」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狠狠地賞他一記白眼，「迪士尼版本的故事結(jié)局是happyending好嗎？你有沒有童年??？」

    他笑了笑，起身走來。看他那眼神，我就知道他剛才是在逗我的。

    「徐小春，寒假我在維也納有一場(chǎng)音樂演奏的交流活動(dòng)，大約為期兩週，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摳著手指甲，意興闌珊地說：「你是去工作的，我去干么？」

    「你不是一直想去歐洲旅游嗎？」

    我點(diǎn)點(diǎn)頭，「想啊?！褂謸u頭，「但我不想跟你去工作。」

    「你不是去工作，是去玩的?！箿刂傧拇亮讼挛业念~頭，「我在排練和工作之馀，也能陪你?！?/br>
    他一反常態(tài)的熱情邀約，令我困惑?！肝也灰??！?/br>
    「為什么？」

    「這樣太奇怪了?！?/br>
    「哪里奇怪？」

    我蹙眉，「我要以什么身份跟你一起去？」

    「朋友之間一起出國需要什么身份？」

    「你是真的不知道嗎？」我抬眼看他。

    他第一次回避了我的視線?！改阆攵嗔??！?/br>
    我心煩地鼻孔噴氣，「我沒存錢、沒準(zhǔn)備?！?/br>
    「我有，交給我處理就好?！?/br>
    「溫仲夏，我這是在拒絕你?！顾粫?huì)笨到聽不出來吧？

    「你不肯跟我去，難道真的要留下來和莊子維培養(yǎng)感情嗎？」

    「你別這么不可理喻?！刮议]了下眼，努力讓自己好聲好氣，「這跟莊子維有什么關(guān)係？」

    「你喜歡過他，不是嗎？」

    我瞪大眼，「我什么時(shí)候喜歡過他了？」

    「高中的時(shí)候，你說喜歡的人姓『莊』，不就是他嗎？」

    「你……」他怎么緊咬著這件事情不放，我當(dāng)初那是在情急之下胡謅的啊?！笩o聊！」我繞過他，往門口走去，卻被他一把拉住。

    「徐小春，你躲什么？」

    我不高興地問：「我們剛才是在說寒假去維也納的事，你好端端的扯別人進(jìn)來做什么？」

    「莊子維怎么會(huì)是別人？」溫仲夏不讓我離開，見我掙脫，長(zhǎng)腿一邁，反身堵住門口，「他說他喜歡你?！?/br>
    「他怎么說你就怎么信了嗎？」我別過臉，氣到不想看他，「而且，就算他喜歡我又怎樣？不行嗎？關(guān)你什么事？」

    「所以，你是要接受他嗎？」

    我賭氣地低頭瞪著腳前地面，悶聲道：「這不關(guān)你的事。」

    「徐小春。」溫仲夏喊我的名字，想要我正視他的問題，但我不肯，他乾脆握住我的雙手腕，將我釘在門邊的墻上，逼我面對(duì)?！感煨〈海　?/br>
    「干么？」我不甘愿地回視。

    他望著我?guī)酌耄湃崃苏Z調(diào)，「跟我一起去吧，嗯？」

    「我不要?！刮夜虉?zhí)地再次拒絕。

    「你就不能……」他壓抑地做了個(gè)深呼吸，「像以前那樣留在我身邊嗎？」

    「不、能?！挂淮螔昝摬婚_，我奮力地掙扎，直到他放手，我火也上來了，「溫仲夏，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

    他懊惱地睨著我，沉默不語。

    「我們只是朋友，你憑什么要我跟你去維也納？憑什么要我像林若妍一樣圍著你轉(zhuǎn)？又憑什么干涉我的感情？」

    「你是這么想的？」

    「不然呢？」

    「我沒有要阻止你喜歡莊子維——」

    他的誤會(huì)，讓我再也忍無可忍，「溫仲夏，我喜歡的人是你！」

    那雙詫異的眼底，倒映著我的身影，我瞬間鼻頭發(fā)酸，淚水洶涌地自眼眶冒出，目光所及之處皆糊成一片。

    溫仲夏慌張地想為我擦去眼淚，被我閃躲開來。

    「我喜歡你好久了，但你怎么可以……連一點(diǎn)都感覺不到呢？」我哽咽沙啞地道：「溫仲夏，我根本不想和你當(dāng)朋友，但你總是要我別越過那條友誼的界線，你讓我怎么辦？」

    他想安慰我，卻不知從何做起。

    聰明冷靜如他，終于也有了如此驚慌失措的時(shí)候。

    「高中時(shí)，我說我喜歡的人姓『莊』是騙你的，那么蹩腳的謊言，只有你信了，還記到現(xiàn)在，還來質(zhì)問我！你說你是不是很可惡？」

    「對(duì)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為……」溫仲夏雙手張開懸在空中，似乎想抱我，但遲遲沒有更進(jìn)一步。

    「我不用你道歉?！刮乙?，從來就不是對(duì)不起。

    「小春，我——」

    他起了個(gè)頭，卻被我打斷，「你別說了，我不想聽！」我背過身，握住房間門把。「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你聽我說——」他壓住門板，不讓我走。

    我語氣近乎哀求，「能別再說了嗎？拜託了……」

    他無聲嘆息，望著我的眼神欲言又止。

    「溫仲夏，我沒有要你接受我的感情?！共滦?，是這個(gè)世上最難的東西，心里有了祕(mì)密，便再經(jīng)不起試探?！肝抑皇窍Ｍ銊e繼續(xù)誤會(huì)，那會(huì)讓我很難受。」如今總算說出口，我雖然心里難過，卻也著實(shí)松了口氣。

    稍微沉淀過情緒，我抬起頭道：「我該回家了，晚安?！惯@次，我順利地開了門，而他沒有挽留。

    迅速地奔下樓，趁溫叔叔、阿姨來不及察覺異樣，我迅速地離開他們家。

    回家后，我不忘禮貌地傳line給溫叔叔、阿姨，謝謝他們今晚的招待，并以身體不適作為匆忙離去的藉口。

    我猜他們不會(huì)相信，但那也不重要了。

    楊虹在我們和黃心怡的三人群組發(fā)訊息，關(guān)心我去溫仲夏家的情況。

    我哭到頻頻打錯(cuò)字，乾脆撥出語音通話，響了好幾聲，她們才陸續(xù)接通。

    「徐小春，你怎么哭了？」聽到我nongnong的鼻音和哭腔，黃心怡著急地問，「溫仲夏那傢伙欺負(fù)你嗎？」

    我沒頭沒尾地說：「一切都結(jié)束了?！?/br>
    「什么意思？」楊虹問。

    「我跟他說了?！刮页榱藦埫婕堖┍翘?，「我喜歡他?！?/br>
    「?。?？」黃心怡和楊虹各自在電話那頭一致驚嘆。

    我猶如世界末日般灰心喪志地道：「姐妹們，我失戀了?！?/br>
    「那……溫仲夏拒絕你了嗎？」

    「他肯定會(huì)拒絕的啊?！刮页槌橐榫w一激動(dòng)起來，又想哭了。

    「你沒聽他的想法，就直接落跑喔？」黃心怡說。

    「都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還需要親耳聽到嗎？很傷心耶！」

    「你這樣就有比較不傷心了嗎？」楊虹嘆氣，「當(dāng)初還笑黃心怡慫咧?！?/br>
    「我和溫仲夏應(yīng)該連朋友都當(dāng)不成了吧？」腦中快速閃過各種尷尬場(chǎng)面，越想越負(fù)面，「看來，老天就是讓我該放下了……」

    衝動(dòng)是魔鬼，這回我徹底把事情搞砸了。

    早知如此，那多年的隱忍是為了什么？

    「徐小春，有你這樣解決問題的嗎？」黃心怡碎唸我，「你一股腦兒地告白完，現(xiàn)在卻沒有勇氣收尾??？」

    「有什么可收尾的？他就是會(huì)拒絕我啊。」

    「好，就當(dāng)他會(huì)拒絕你好了，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黃心怡和我討論，「是打算從此跟他老死不相往來？還是乾脆轉(zhuǎn)學(xué)、搬去東部，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我一個(gè)都答不上來。

    半晌，楊虹問：「你不好好跟這份對(duì)他的喜歡告別，心里真的過得去嗎？」

    但就算是要告別，才剛把喜歡說出口的我，也還沒做好心理準(zhǔn)備面對(duì)溫仲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