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她的母親，和幼時的蘇皎皎一樣。

    想起母親，蘇皎皎的眼眶不禁有些濡濕，她不動聲色的將眼眶里的眼淚擦拭掉，這才溫聲說著：“不論真相如何也都是我們的猜測，若要印證這些，還需要時間?！?/br>
    她回身去拍凌霄的手，嗓音柔和：“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大皇子中毒一事。經(jīng)過今日，我?guī)缀跻呀?jīng)可以斷定，下手之人便是皇后，可沒有證據(jù)，以我的身份也摻和不到后面的事情去，只能坐觀其變了?！?/br>
    蘇皎皎起身坐到床榻上，低眉說著：“我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就是，一旦陛下查不到兇手，又當(dāng)如何。”

    凌霄為她將披香殿內(nèi)的多余燭燈都吹滅，只提著一盞，說著：“您的意思是——”

    “大皇子中毒鬧得沸沸揚揚，又怎么能以查不出兇手為收場。”

    蘇皎皎掀被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床上的帷幔，輕聲：“當(dāng)初姬良使中毒一事，陛下便是在和我和妙御女之間做抉擇，最終罰了無辜的妙御女為結(jié)局?！?/br>
    “皇室尊嚴(yán)不可有損，這件事已經(jīng)鬧大了，不論過程如何，就一定會有一個結(jié)果出來?！?/br>
    可是如今若是查不到皇后頭上，又沒有證據(jù)指向任何人，陛下該如何將此事蓋棺定論？

    次日晨起，外頭下起了細(xì)白的小雪。

    這一夜蘇皎皎睡得不好，時不時的夢魘，又渾身酸疼。

    但因著不用早起去請安，凌晨醒后又小睡的那一會兒也算緩了些神。

    魚瀅掀簾從外頭進(jìn)來看見蘇皎皎坐了起來，立刻揚聲說著：“小主醒了，都進(jìn)來吧?！?/br>
    侍奉蘇皎皎的幾個貼身侍女端著銅盆干巾這些盥洗的物什走進(jìn)來，手腳麻利地將物什一一放好。

    魚瀅上去扶著她坐下，躬身低聲說著：“小主，凌霄一早就派人去打聽了玉堂宮那處的情況，說是殿前司搜宮什么都沒搜出來，受訓(xùn)處的幾個宮女吃了重刑，也沒問出什么，惹得陛下龍顏大怒，恐怕這段日子，宮里都要人人自危了?！?/br>
    蘇皎皎斂眸嗯聲，盥洗完后坐在梳妝臺前，說著：“多盯著點那邊的動向。”

    鳳儀宮內(nèi)。

    皇后正坐在主位上淡定地喝茶。

    樂荷抱著大公主沈嵐英在殿內(nèi)玩耍，宮中時不時發(fā)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皇后含笑看著女兒活潑可愛的模樣，捏著杯蓋的動作微微一頓，溫聲說：“嵐英，到母后這兒來?！?/br>
    沈嵐英穿著一身玫紅色的小宮裙，領(lǐng)口一圈白狐毛，襯的她嬌俏可愛，她嗒嗒跑到皇后膝邊，仰頭問：“母后叫我。”

    女兒冰雪可愛，皇后越看越喜歡，她將瓷杯放在桌子上，抱起沈嵐英，柔聲說著：“昨日是不是有殿前司的人去國子監(jiān)了？”

    “是呀，他們還把南舟哥哥的……桌子和文房四寶都帶走了，連一張紙都沒剩下?！鄙驆褂趿锪锏难劬镉行┎焕斫?，“母后，嵐英聽說南舟哥哥生病了……他以后不去國子監(jiān)念書了嗎？”

    皇后哄著她說：“南舟哥哥只是身子不適，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嵐英最近出去玩可千萬要聽母后的話，不能像南舟哥哥一樣生病，好不好？”

    沈嵐英乖乖地點頭，皇后才親了親她的白嫩的小臉，將她遞給了在一旁候著的乳母：“今日小雪，別讓大公主著涼，午膳時吩咐尚食局燉些滋補的湯來給公主補身子。”

    待人領(lǐng)命下去，雨荷才上前附耳說著：“陛下震怒，殿前司搜宮定是搜了不止一遍，大皇子用過的所有東西都已經(jīng)被殿前司收走查驗，今晨卻依舊什么都沒查出來，想來如今東西都還在殿前司里，恐怕還會查上幾遍才好交差?！?/br>
    皇后神色未變，只輕聲說著：“本宮記得，看守殿前司的指揮曾受過本宮不少好處，他新婚的妻子，又是本宮母族旁支的嫡妹。你派人悄悄遞信過去，叫他藏于袖中，用火焚燒，不留痕跡?！?/br>
    第65章 贓物遺

    重要線索。

    雨荷立刻低眉順眼地應(yīng)下, 將要起身時，她屈膝的動作稍稍猶豫了會兒，說著：“娘娘, 今日內(nèi)侍省那邊的人得了珍嬪小主的命令，說要給她做兩樣?xùn)|西。其中一樣是……”

    皇后不緊不慢地睇她一眼：“怎么磨磨蹭蹭的, 說便是了?！?/br>
    雨荷這才開口說著：“娘娘，珍嬪小主要內(nèi)侍省用最好的料子為她做玉枕的盒子, 同時還要將陛下賞賜她的東珠鑲在床頭?！?/br>
    “還說……”雨荷遲疑了瞬，又開口道：“奴婢聽說披香殿的宮人去為她辦事的時候說, 這暖玉枕是皇后娘娘賞賜的，頂金貴的好東西, 她區(qū)區(qū)一個嬪位不敢久久用著, 要供起來才是。”

    “珍嬪平素行事向來溫和低調(diào)，未曾有過張揚之舉，今日向內(nèi)侍省的人堂而皇之地說要為您賞賜的玉枕和陛下賞賜的東珠做活還是頭一回，奴婢覺得, 倒像是故意的?！?/br>
    皇后目光一凝, 緊接著便神色從容地喝起了茶，悠悠道：“昨兒的事鬧得大, 珍嬪不過是堪堪躲過一劫, 對本宮給的東西自然避如蛇蝎?！?/br>
    話音甫落，皇后才嘖了聲：“昨日的事若是放在旁人身上, 怕是早就全了本宮悉心設(shè)的局, 就因為是珍嬪, 本宮知道她聰明, 才多想了幾步。誰知她反應(yīng)這么快, 本宮的計劃到底落了空?！?/br>
    “本宮這一手籌謀已久, 自問做的足夠天衣無縫了，沒想到千算萬算，還是低估了珍嬪?！?/br>
    一側(cè)的雨荷微微抬頭問：“娘娘同珍嬪并無仇怨，這回又為何選中了珍嬪？宓賢妃手握重權(quán)，如今又是四妃之位，您若是能將宓賢妃拉下水，豈非更劃算。宓賢妃雖位份高，可未必有珍嬪這么聰明。”

    皇后不以為然地瞧她一眼：“正是因為宓賢妃不夠聰明，本宮才不急著對她下手?！?/br>
    “珍嬪雖是嬪位，但心機深，又頗得陛下喜愛。她的父親在朝中如日中天，近期甚至隱隱有些要以一人之力撼動世家地位之疑，雖世家根基甚廣，但陛下支持蘇敞，又有屬意寒門科舉一事，等時機一到，革新勢在必行。”

    將瓷杯放在桌案上，皇后看向不遠(yuǎn)處的虛無出了神，沉聲道：“屆時蘇敞便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他的女兒本就得寵，到時更是水漲船高。一旦珍嬪手里有了權(quán)利，本宮再想動她就更難了。”

    可惜這回計劃失敗，短時間內(nèi)不好再有什么大動作，否則一旦惹了陛下疑心，就全白費了。

    皇后的眼神深沉如墨，如一泓不見底的深潭。

    起碼要等到明年，大皇子一事徹底在宮里平息，才好再尋機會下手。王淑妃、宓賢妃和珍嬪，都是她的心腹大患，她總歸要一個一個地除掉……

    雨荷了然地點點頭，又問道：“那珍嬪那邊可要有什么動作？您上次說著暖玉枕是蓮妃娘娘用過的，可奴婢記得，蓮妃娘娘的舊物都被先帝下令……”

    皇后淡淡覷她一眼：“暖玉枕不過是尋常的暖玉枕，本宮是故意將蓮妃的消息傳給她，想亂她陣腳罷了?！?/br>
    “若是尋常妃嬪知道蓮妃的名號，定會產(chǎn)生好奇，然后暗中打聽蓮妃的事跡。可宮中人知道這件事的人已經(jīng)極少，不論是誰打聽，本宮相信，都會傳到陛下的耳朵里去?！?/br>
    “這些陳年舊事旁人或許不知道，可太后臨薨前卻告訴過本宮一些，就連陛下也不知道本宮會了解。先帝下令抹去蓮妃的一切事跡，這些年陛下雖從不提起，可生母蓮妃卻是陛下最在意的人之一。若是有人想假借蓮妃的事跡爭寵，不管是誰，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br>
    皇后勾唇冷笑：“從前不是也有人跳蓮妃最擅長的綠腰舞搏寵么？你瞧陛下將她怎么著了？未置一詞，便將她發(fā)入冷宮，足以見得，咱們的陛下是最最薄情之人。寵妃又如何，不過都是他一時興起罷了?！?/br>
    “我將蓮妃的消息放出去只是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就看看珍嬪會不會失了方寸，貿(mào)然拿著本宮給她的消息做文章，如今只是做個盒子看不出什么，且看后面，珍嬪怎么做才好。她想拖本宮下水，也得知道蓮妃這件事意味著什么，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暖玉枕頭，本宮若是不承認(rèn)說過蓮妃的事，只說這玉枕是本宮送的，你瞧陛下是信她，還是信本宮？”

    天一日比一日冷，本就臨近年關(guān)，事不知凡幾。

    大皇子的事在這個節(jié)骨眼才爆出來，她勞心勞力，正有些隱隱頭痛。

    今日難得說了好些話，太陽xue這時候突突地疼?；屎笾讣馓字痂傆竦慕鹂芗祝浦畸愄没?，她撫上眉尾，皺眉說著：“扶本宮去歇息，記得，殿前司那邊的事務(wù)必辦好?！?/br>
    玉堂宮

    王淑妃日夜不停地守在大皇子身邊，熬得雙眼通紅，一聽門外傳信的人過來，立刻燃起了希望，從床頭起身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到宮門前，催促著：“如何？殿前司那邊可查到什么！”

    前來送信的宮女隔著門口兩個看守的侍衛(wèi)說著：“今日得來的消息，說是殿前司什么都沒搜出來，一絲毒藥的痕跡都沒能尋到?！?/br>
    王淑妃瞳孔一縮，急聲問：“受訓(xùn)處可從玉堂宮的宮人里盤問出什么？”

    “也沒有?！彼龘u搖頭，聲音放得愈發(fā)低微，“玉堂宮上上下下，連您身邊的芝桐姑姑都被押送到了受訓(xùn)處，受訓(xùn)處那樣的地方豈是一般人熬得住的，可受了一天刑，卻沒一個人張口?！?/br>
    “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嘴嚴(yán)，還需得陛下繼續(xù)查才行，如今宮里人人自危，奴婢來玉堂宮的事保不齊已經(jīng)被知道了，還請娘娘珍重身子，照顧好大皇子，再有消息，奴婢會再來。”

    送信宮女的身影在雪花中逐漸遠(yuǎn)去。

    王淑妃看著她越走越遠(yuǎn)，一旦想起方才她說的話，腳便如同灌了鉛一般滯住，滿腦子都是絕望，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受控地滾滾而落。

    噩耗擊碎了王淑妃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線，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和高高在上的銳氣，淚如雨下。

    她不敢去想，若是一直找不到解藥，舟兒的未來會怎么樣。身為舟兒的親娘，難道要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毒折磨得不成人樣，然后慢慢地死去嗎？！

    這怎么可能做得到！

    王淑妃對宓賢妃和皇后的恨意達(dá)到了空前絕后的高度，恨不得將她們的rou剁碎了喂狗。

    究竟是誰要害舟兒？是誰！

    宓賢妃和皇后都恨她入骨，又只有她一個人孕育了皇子，兩人都位高權(quán)重，這到底會是誰的手筆！

    危機在前，王淑妃回到沈南舟床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宓賢妃跋扈，且性子急躁。

    若是她動手，就算思量周全，也不會如此周密，連一絲線索都沒有。

    皇后一向耐得住她挑釁，最是能忍……

    難道是皇后？

    想起平日里和皇后數(shù)次明里暗里的爭鋒，王淑妃緊咬著牙抓緊了手下的被子。

    是了，皇后恐怕早就恨她入骨了。

    可皇后的嫌疑如此明顯，她這么做，就不怕陛下猜忌嗎！

    宮中人人皆知她刻薄，宓賢妃跋扈，可誰又知道，她們這位表面溫和純善的皇后又是什么樣的蛇蝎毒婦！

    賤人，都是賤人！

    殿前司前院。

    數(shù)個穿著盔甲的帶刀侍衛(wèi)在院內(nèi)平展的石板路交錯著疾步行走，人人形色匆匆，衣物快速摩擦間，發(fā)出駁雜清脆的擊鳴之聲。

    李指揮不動聲色掃視了一周，邁步走進(jìn)內(nèi)屋，厲聲問著：“陛下今日大發(fā)雷霆，大皇子身邊的雖有東西必須搜查清楚，今日下午再去和我搜宮一次，一定要仔仔細(xì)細(xì)地搜！”

    “是！”

    大皇子身份金貴，平時吃穿用度樣樣精致，接觸的東西甚多。他們不可隨意打砸，只能小心檢查，可惜看了好幾遍都沒結(jié)果。

    陛下嚴(yán)令審查此事，殿前司負(fù)責(zé)為陛下查案，一天一夜過去都無結(jié)果，陛下定要追責(zé)。

    為了盡快找出端倪，負(fù)責(zé)此事的十來個人皆神色緊張，低著頭在屋內(nèi)聚精會神地搜查，不敢有一絲遺漏。

    李指揮在殿前司里是要職，自然也參與到了此事里。按著皇后娘娘身邊的親信所言，他要找的東西就是大皇子在國子監(jiān)所用的那一堆里面。

    國子監(jiān)東西不多，都單獨放在一間里，且審查過好幾遍，不曾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

    他板著臉?biāo)奶幾吡俗?，照例叮囑底下的人好好干活，最后才走到了這間屋子里。

    屋中此時只有一個人在反復(fù)查看這些東西，他正小心地捧著硯臺查看有無玄機，見是指揮來了，當(dāng)時便將東西放下，雙手抱拳，低頭說著：“指揮?！?/br>
    李指揮點點頭，沉聲問：“查的如何了？”

    說著，他隨手拿起一支毛筆打量了番，說道：“我記得這邊的東西已經(jīng)反復(fù)驗收過好幾遍了，都沒什么結(jié)果，你出去吧，我再自己看一遍?！?/br>
    同樣是殿前司的人，那人并未懷疑，將東西放下便頷首說：“是?！?/br>
    待他一走，李指揮便不動聲色地將手里的那只紫玉竹狼毫填入了袖中，又拿出了今日皇后娘娘交給他的那支一模一樣的出來，放回了遠(yuǎn)處。

    正當(dāng)他消磨時間等著出去按著要求焚燒時，從外面走進(jìn)一人喚著：“李指揮，太極殿那邊有要事，您快去候命吧！”

    “來了！”

    做賊心虛時最忌諱節(jié)外生枝，可陛下傳喚，李指揮也沒辦法。他只好將毛筆往袖管里又送了送，再用手指摁住有些寬松的袖口，疾步往外走。

    前殿司設(shè)置在湯泉宮的東南側(cè)，有宮墻相隔，不屬后宮范圍。

    但每每去太極殿時，便會經(jīng)過梅林旁的官道一路向西，直直通到太極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