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天汐醒來時，發(fā)現(xiàn)身邊的少女仍打著盹。

    韶央蹙著眉，臉上還有眼淚乾涸的痕跡。閻天汐能看出來她并沒有睡得很好，但還是欣慰她至少能稍微休息到。

    閻天汐嘴角翹起，在內(nèi)心默默許下承諾：放心，我很快便帶你離開這里。

    因?yàn)槭巧匮?，他才有開啟二環(huán)的覺悟。也因?yàn)樯匮?，他才能撐到現(xiàn)在，讓事情有一絲轉(zhuǎn)機(jī)。

    經(jīng)過白晞的折磨之后，閻天汐終于明白韶央對自己的重要。他不捨得少女受任何一點(diǎn)委屈，甚至是眼睜睜看他受苦。在遇見韶央之前，他以為自己不缺什么?？梢坏┝?xí)慣有個開心果陪伴在身旁后，他卻再也戒不了毒了。

    他因?yàn)樯匮朊靼琢诵呐K跳動的感覺。

    為此，他將拚上一切，許韶央未來的平安幸福。

    「韶央，起床了?！归愄煜p喚。

    淺眠的少女很快便被驚醒，下意識四處張望，目光過了數(shù)秒才重新回到閻天汐身上?！笗r間到了嗎？」

    閻天汐輕嗯，將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白天所受的疼痛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肌膚之下青龍的脈動。白晞并不知道他半夜會化龍的事，這才疏忽沒做好防備。

    角落的鴿子發(fā)出咕咕的警告聲，一雙紅眸緊盯二人，彷彿要將他們燒出一個洞來。閻天汐只是露出一個挑釁的笑，轉(zhuǎn)頭繼續(xù)和韶央說話?！复龝何視升垼ё∥业牟鳖i，我會帶你離開這里。」

    韶央點(diǎn)如搗蒜，乖巧得不得了。

    到了重要關(guān)頭，閻天汐還是忍不住耳提面命一番。「目標(biāo)有三個：一是逃出這里，二是阻止白晞取得青龍之位?！?/br>
    「第三個是？」韶央注意到閻天汐頓了下。

    「要平安無事?！归愄煜捴徽f了下半段，卻沒點(diǎn)出只是韶央的平安無事。關(guān)于召喚青龍的事，他比誰都還清楚后果。

    血液中的力量在沸騰著，時時刻刻都喧囂著想刺穿薄弱的皮膚，但閻天汐靠意志掌控力量流動，不容一點(diǎn)差錯?！盖帻埍犇?，所見皆空。龍吟此起，以魂換之。一環(huán)，解封?！?/br>
    伴隨著清脆的叮聲，金環(huán)的卡榫被憑空彈開了。

    青綠色的光芒從指尖溢出，縈繞軀體。

    白鴿站起身，玄武的力量充盈山洞，想要阻止閻天汐?？砷愄煜]上眼，強(qiáng)硬地?zé)o視加諸在精神上的壓力?！盖帻堯v躍，大地盡毀。不滅誓約，以命兌之?！?/br>
    「二環(huán)，解封！」

    洶涌的脈動在胸口炸裂，種種聲音一瞬間灌入閻天汐耳中，廣闊山河的聲音、飛行時的颯響、火焰灼熱的劈啪同時爆發(fā)，將閻天汐帶入千古久遠(yuǎn)的記憶之中。盛大又燦爛的光芒以他為圓心引爆，同時將繩索燃燒殆盡。

    閻天汐睜開眼，瞳眸已經(jīng)完全被染為純金。

    此時此刻，他成為了青龍。

    閻天汐朝韶央的繩索比劃，很快便讓她重獲自由。角落的鴿子憤怒收緊壓迫，卻被青龍一掌拍暈在墻角。

    伏在韶央面前的是一隻有好幾輛車大小的青龍，甚至隨著時間脹大中。韶央抓緊時間跳上青龍的背，正巧趕上青龍超越可跳躍的高度。青色的鱗片濕濕滑滑的，讓她整個人都趴上了龍背。一股青煙從鱗縫溢出將她溫柔裹住，穩(wěn)妥安在背上。暖意從韶央心尖淌過，使她放松地瞇起眼。

    青龍先是吞下了閻天汐的斷手，這才衝破天花板，一飛衝天。

    伴隨著震天巨響，巨龍與少女破土而出。

    土石在兩人周遭崩落，又被堅硬的鱗片彈開。韶央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被護(hù)在小小的光圈里，儘管巖石與塵埃不停自頭頂淋下，她卻毫發(fā)無傷。身在閻天汐背上，她覺得無比安心，宛如全世界沒有東西可以傷害到她。

    片刻之后，清涼的晚風(fēng)從頭頂灌入，舒爽宜人。

    玄武試圖用地主權(quán)纏住青龍的尾巴，可青龍只是仰天長嘯，一甩尾便掙脫了泥土的觸手囚籠。在擁有完整力量的青龍面前，玄武不堪一擊。

    不遠(yuǎn)處，微弱的燈火逐漸靠近。

    脫離玄武掌握之后，青龍又飛行了一段路。青龍靈巧穿梭在云霧之中，享受得來不易的自由。牠俯視萬家燈火，忽然升起一股想將之毀滅的想法。閻王殿囚禁牠已久，現(xiàn)在似乎是報復(fù)的大好機(jī)會。

    青龍偏離原本的航道，朝燈火通明處砸去。無形的力量忽然扼住牠的咽喉，龍頭被迫往上一抬。金色的眼瞳燃燒上火紅，控制權(quán)也回到閻天汐手上。

    轟！

    巨大的身軀在地面砸出一個大洞，煙塵四起。待煙硝散去，閻天汐跪倒在地，手還扶著尚未恢復(fù)的肩膀。兩環(huán)已經(jīng)上了鎖，卻隱隱生出裂縫。青煙明滅閃爍，兩道意志在無形之處交鋒。青龍的憤怒衝擊著冥使的意志，嘗試將之抹煞。

    吃了滿口土的韶央快速爬向閻天汐?！搁愄煜　?/br>
    閻天汐舉起一隻手，示意她別說話。

    不遠(yuǎn)處，葉無妄拎著燈籠咚咚跑近?！搁愅醯畹娜丝靵砹?！」

    「葉無妄！」韶央大喜過望。「你怎么會在這里？」

    「當(dāng)然是因?yàn)槟惆　！谷~無妄翻了個白眼?！覆皇羌s好今天午餐一起吃？啊早上狩獵隊也沒開我就知道出事了?？茨莻€白晞?wù)f啥都不知我就知道她有問題，只是我真沒想到她真的會干出綁架的事情?！?/br>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閻天汐沒出現(xiàn)在下午的匯報便明白真的出事了，立刻著手查兩人的下落。這并不容易，但白晞的心虛行為終于讓他有機(jī)可趁。

    「所以那通電話是你……」韶央恍然大悟。「那你是怎么找到我們的呀？」

    「第二通電話我聽到了你的叫喊，聽回音發(fā)現(xiàn)你似乎是在山洞類的地方，這才往荒原找。只是我怎么都找不到當(dāng)初玄武被埋葬的那個洞，這才找到了現(xiàn)在?！谷~無妄背著手?！肝蚁牍俦鴳?yīng)該快到了，大哥你撐著點(diǎn)?！?/br>
    閻天汐面色青白，嘴唇泛紫，依舊維持著半跪的姿勢。聽到葉無妄的話后，他忽然把韶央往荒原的方向推?！改悴荒芑厝??！?/br>
    「為什么？」韶央不解。

    「現(xiàn)在的我護(hù)不住你?！骨帻埖膾暝俣扔可?，使閻天汐發(fā)出悶哼。

    葉無妄啊了聲，此時才想起些什么?！搁愅醯瞵F(xiàn)在都在傳是韶央綁架了閻天汐，也不知道是怎么傳成這樣的。」

    韶央咬唇不語。她早該知道白晞已經(jīng)做好萬全準(zhǔn)備。

    「我提醒過你們了。別相信白晞?！谷碌穆曇艏尤胝勗?，卻不陌生。

    女孩安安靜靜站在暗影之中，不曉得已經(jīng)觀看多久。她背上的菜刀并未出鞘，還好好包在皮革之中，絲毫不見過去喊著要找李薰禾的瘋樣。

    現(xiàn)場無人訝異她的出現(xiàn)，因?yàn)樗揪褪谴说匕灾鳌?/br>
    卿玥緩步走上前，望著閻天汐不曉得在想些什么?！改闳瑑纱畏盼易?，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些什么？」

    「請帶韶央離開?！归愄煜⑽凑婊卮稹！干匮?，卿玥不是壞人，是可以託付的對象。」

    卿玥哼笑?！改愕拱萦毜美碇睔鈮??！?/br>
    如果沒發(fā)生李薰禾的事情，或許閻天汐與卿玥還會是很好的朋友，而不是對立之別。但這些都只是如果，就像閻天汐錯過了阻止白晞斷手的機(jī)會一樣，不可能重來。

    「閻天汐不能一起來嗎？要是白晞繼續(xù)對他不利……」韶央看著卿玥伸出的手，陷入猶豫。

    「我這里救不了他，只有閻王殿還能給他一絲壓制的希望?！骨浍h搖搖頭?！覆贿^我不認(rèn)為希望有多大就是。」

    不遠(yuǎn)處，官兵的聲音近了。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骨浍h索性扯著韶央，直接往荒原的方向拖?！搁愄煜?，這就當(dāng)作是還給你的人情啦?！?/br>
    韶央頻頻回頭，仍覺得沒好好和閻天汐告別?！搁愄煜?，我們未來還會再見嗎？」

    紅色的眸子像是溫暖的火光，燃燒著恆久的堅定。

    一定。

    §

    不知道走了多久。

    荒漠彷彿大得無窮無盡，看不到盡頭。

    「到了?！骨浍h停在看不出有何玄機(jī)的石柱前。

    這是一個空曠的沙地，除了石柱以外空無一物。卿玥拉出頸部的項鍊，摘下尖端的鑰匙插入石縫中。不起眼的石縫在轉(zhuǎn)動中顯露出圓形的機(jī)關(guān)，帶動鍊條轉(zhuǎn)動。輕微震動后，地面被開出一個僅供兩人行走的石洞。幽暗的階梯向下延展，通往未知。

    在卿玥的引導(dǎo)下，韶央小心翼翼踏進(jìn)了地底，石板則在兩人身后悄然闔上。

    行了一段路后，眼前豁然開朗。

    廣闊的石xue中藏著一個破敗的小村落，使用天然的石xue造出一間間居住地。附近堆著未被收進(jìn)洞內(nèi)的糧食，彷彿不會有人偷取。

    「首領(lǐng)回來了！」不知是誰起的頭，一群人從洞內(nèi)涌出歡迎著卿玥歸來。

    這些人與生魂冥使無異，都長得人模人樣。有抱著蘿卜的阿姨、拎著菜鍋的叔叔，根本無法將他們與厲鬼的形象連在一起。

    「這里大部分的人都是因?yàn)榫芙^接受閻王殿的懲罰才成為厲鬼，并不是扭曲而成?！骨浍h解釋。「也有人是為了追求永居幽冥的權(quán)利而不投胎。」

    這些居民保持原本的樣貌居住在此，就這樣度過了幾十幾百年。直到有一日被逼瘋，回歸邊境接受毀滅的結(jié)局。

    「那你呢？」韶央忍不住問。

    「我是因?yàn)槔钷购??！骨浍h發(fā)出自嘲的笑。「我承認(rèn)自己是為愛沖昏頭，可李薰禾也不遑多讓?！?/br>
    韶央不禁想起白晞?wù)f過的往事。卿玥因?yàn)閻勰嚼钷购膛c他合作，最終發(fā)瘋躲入荒原。她又仔細(xì)瞧了瞧女孩，覺得有些與故事不符?！改悻F(xiàn)在看起來還挺正常的?！?/br>
    「我那是裝瘋?！骨浍h送給韶央一個白眼?！赴讜勔恢痹谧凡段覝缈?，畢竟我知道所有真相。這些我等等去屋里慢慢說給你聽。首先……」

    階梯底下居民如信眾般抱著各種物品越靠越近，眼睛閃閃發(fā)光。他們簇?fù)碇浍h和韶央，宛若看待神明般?！笟g迎首領(lǐng)！歡迎新人！」

    「我不是厲鬼」的話語到韶央唇邊，又被她吞了回去。在此地她必須低調(diào)，盡量不惹事生非。

    「好了，都散了，我們不需要禮物?！骨浍h揮揮手，宛若在揮趕蒼蠅。「她是會暫居這里的貴客，不一定成為居民?！?/br>
    有不少人聽從卿玥的指示散去，但仍有些呈現(xiàn)一個較松散的弧繞著。

    卿玥轉(zhuǎn)向韶央，對四散的人潮一點(diǎn)?！高@是我庇護(hù)的人民們，荒原資源不多，而我能保證他們的生活品質(zhì)?！?/br>
    女孩步下臺階走進(jìn)人群，忽然又想起些什么轉(zhuǎn)過身。厲鬼首領(lǐng)矮小的身影并沒有隱沒在人群之中，特殊的氣質(zhì)反而使她意外突出。她勾唇，露出沒有一絲溫度的笑。

    「歡迎來到厲鬼領(lǐng)地，韶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