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反應(yīng)？剛剛是我叫他坐下的沒錯，但他怎么也不確認(rèn)一下？不對！現(xiàn)在應(yīng)該驚訝的是原來我們同校？不對不對！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

    我盡量撐著平靜，輕聲細(xì)語地說：「不好意思，我認(rèn)錯人了?！?/br>
    他翻著常春藤雜志，像幅畫一樣沉浸在他的世界，像是……我剛剛的話被防彈玻璃隔絕了一樣。

    我深呼吸，再說一次：「不好意思，我剛剛以為你是我同學(xué)，所以……」

    「我知道?！顾驍辔?，指尖在書上敲打幾下后翻頁，彷彿又躲回畫中。我懷疑剛剛是我幻聽。

    他說他知道？他知道我認(rèn)錯人？那他還坐下？那我們就繼續(xù)在位置那么多的空地上，明明不認(rèn)識還坐那么近？

    就這樣又沉默了一陣子，我渾身不自在，單字也難以咀嚼，有了離開這個地方的念頭。可是剛剛不走，現(xiàn)在離開不是很奇怪嗎？但我也不用在乎會不會得罪陌生人吧？

    正打算打破沉默，我又有了別的想法。會不會他是因為我們之前見過，才坐在我旁邊的？一開始他是當(dāng)真的，后來因為沒有臺階下才硬著頭皮不走？

    呃……為什么我要幫他合理化行為？可是這樣想反而覺得是我不對。

    「我們是不是之前暑假見過？」一時想法動搖，說出來的話就變這樣。說完之后，后悔的情緒渲染開來，見他一副沒印象的樣子，恨不得回到十秒前把自以為貼心的自己掐死。我現(xiàn)在怎么看都是一個搭訕中的女子。

    他用沒什么溫度的眼神看了我一會，最后自言自語般地說：「喔……好像是?！?/br>
    我努力微笑，謝天謝地他的好像是。我算是體會到一冷一熱的人對話是多么痛苦。對不起啊井以桀！你剛轉(zhuǎn)來的時候我實在太冷血無情了！

    「對不起我……有點臉盲……」他回避我的眼光，表情閃過難以發(fā)覺的難為情。

    嗯？臉盲？我恍然大悟。他覺得我們見過是真的，說謊也是真的，只不過不是有印象，是因為他怕自己沒認(rèn)出來？

    我的心情突然明朗了起來，明朗到所有尷尬一掃而空。陽光也不怎么刺眼了，霧化我憋笑的表情剛剛好。我不由自主親切了起來：「這樣?。]關(guān)係。你也提早交卷?。俊?/br>
    「嗯。」

    真是奇妙！對一個人的想法轉(zhuǎn)變之后，對他的解讀也不同了！現(xiàn)在他看起來不但不冷冰冰，還單純的可愛！見他不打算說話，我繼續(xù)說：「我是十二班的?！?/br>
    「喔，我是二班的。」

    現(xiàn)在愣愣的反應(yīng)讓我好像看到了某人，有些感慨和好笑。二班?。〔煌瑢訕悄?！難怪感覺之前也沒見過。嗯？二班？「你是自然組的？」

    「嗯?！?/br>
    「然后你提早交卷？」

    「考卷滿簡單的。」

    「……」他這是解釋的意思嗎？

    他淡然的模樣像是在說無關(guān)緊要的事，不是炫耀更別說是開玩笑。雖然感受到他是真誠在回答我的問題，但我還適應(yīng)不了他的聊天方式，只好不失禮貌地笑著。

    「李璟青。你呢？」

    他的話語和風(fēng)聲混淆，直到發(fā)現(xiàn)他盯著我看，才確定我沒聽錯。「許墨倩。」我近乎自言自語。

    「倩是一個人一個青？」

    我點頭，他的凝視藏著難以發(fā)覺的笑意，緩緩道出：「青這個字有美好的意思，所以倩代表『美好的人』?！?/br>
    這是稱讚？還是他釋出善意的方式？不知為何，我沒有因為他的不熟悉感到冒犯，只覺得是一個有趣的人。

    「那你呢？你也是那個美好的青嗎？」

    他試圖用瀏海遮住此刻的表情，卻遮不住他臉上的緋紅。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笑自己無意調(diào)侃了一個靦腆的臉盲少年。

    「嗯?！?/br>
    他的手微微撐著下巴，顯然是在故作鎮(zhèn)定。我盡量裝作誠懇地點頭，只不過嘴角狠狠把我出賣了。

    －

    一個伴隨鐘聲的身影走上樓梯，美好的人，這是我第一個念頭。他喚著我的名字，我又笑了，但這次或許不一樣。

    「井以桀！」我大聲呼喊，奔到他面前。

    「干么？喊那么大聲?！?/br>
    「你寫好久喔！」我皺著眉頭抱怨，回頭向李璟青告別。

    他輕點了個頭，井以桀和他相視，靜靜看向了我，才轉(zhuǎn)而回應(yīng)。我們走下樓梯，步伐輕快得一眼就看出來是考完模擬考的狀態(tài)。

    「你朋友嗎？」

    我看向他，看似不經(jīng)意地問，但表情的破綻太多。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嘴角微微上揚。

    「嗯，之前見過一次。我剛剛以為他是你，后來就聊起來了?！拐f完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說的話毫無邏輯可言，自顧自的解釋又像表明什么似的。

    我心虛地看著井以桀。嗯……好吧！他看起來滿高興的。

    或許是因為告一段落的考試，又或是其他。不過無所謂，我的心情和他是一樣的。

    －

    「想好要考什么了嗎？」回家路上，井以桀隨口一問，但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是個錯綜復(fù)雜的問題。

    本來想和之前一樣含糊帶過，但一和他相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沒想到這是我最認(rèn)真回答的一次：「有想法，可是沒討論過，也不敢討論?！?/br>
    本以為他會叫我勇敢、叫我面對，但他卻說：「本來就是這樣啊！做決定就是這么麻煩，每個人都是?！?/br>
    我跟在他身后，想回覆什么，卻說不出來，隨便嗯了一聲。他無預(yù)兆地突然退了一步，和我并肩齊走。

    「老是喜歡跟在我后面，這樣有一天你偷哭我怎么會知道？」孩子氣的口吻，卻是我聽過他最成熟的話。

    我倔強地回：「誰偷哭?。∈潜苊獗卉囎埠脝?？」

    「有道理。我現(xiàn)在才走一下，就覺得有點危險。」

    「……」感動不過三秒鐘，一切皆是浮云。

    前面就是公車站，正當(dāng)我把剛剛的感動消化得所剩無幾，井以桀又突然開口。

    「許墨倩我跟你說。」

    「嗯？」

    「做決定對了也好，后悔了也好。反正我會為你高興、聽你抱怨、支持你?！?/br>
    我看著這個男孩誠懇地說會支持我，我卻沒辦法回應(yīng)一樣的話，最后只輕輕道了謝。他擠入人群中，和我揮手道別。美好的人，他又再次和這個名詞重疊，毫無預(yù)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