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翻遍全家確認哥哥不在家里,溫吞的失落佔據(jù)她的思慮。 依孔維藝對自己哥哥的了解,想必是為了避開她才選擇提前出門。 比起見面后彼此尷尬的情景,她更不想要自己的哥哥挨餓,于是她不顧自己一整晚沒睡,毫不猶豫套上圍裙做了份早餐和便當(dāng)送去哥哥的公司。 進入公司,位于柜檯的接待人員一看見孔維藝就認出她的身份,「孔社長的meimei?」 「是?!箍拙S藝怯怯地回答。 接待人員接著微笑詢問:「是要來找社長的?」 「是,我有東西要給他。」 「要親自送去還是交給我們轉(zhuǎn)交呢?」 孔維藝愣了一下后回答:「我想要……親自送去。」她握緊手里的提袋。 果然孔維藝還是想要和哥哥見個面,親耳聽他繼續(xù)述說昨日為何那么做的解釋。 「我明白了?!菇哟藛T隨即打了通內(nèi)線電話,見電話未通便掛下電話面露無奈說:「社長辦公室電話無人接聽……」 「既然如此可以直接去辦公室找他嗎?」孔維藝問。 聞言,接待人員表情瞬間變得為難,因為這樣的要求是不被允許,不管親人還是熟人來訪都必須先知會社長一聲,這是芮秘書一而三再而三交代她們的嚴厲規(guī)定。 孔維藝蹙眉,「……不行嗎?」 「社長的辦公室在十樓,出了電梯后直走就能看見一扇褐色的大門,那里面就是社長辦公室?!菇哟藛T嘆著氣說,拿了一張通行證出來,「等等我會打通電話去秘書室,通知芮秘書你來訪一事,說不定她現(xiàn)在就和社長在一起。」 「真的很謝謝你?!?/br> 孔維藝接下通行證后照著接待人員的話,搭乘電梯來到十樓,果真如她所說長廊的深處有一扇褐色的大門。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哥哥的辦公室,以前即使來到公司也只會在樓下大廳或者的二樓的交誼廳見面,所以她的不曾來訪造就了她此時此刻的緊張。 哥哥如果看到她會是什么樣的表情呢?會是笑著還是和昨天一樣愁容滿面呢? 那她自己呢?她看到哥哥的當(dāng)下,該用甚么樣的笑容呢? 想著她的雙腳已經(jīng)來到了褐色大門前,門并未關(guān)緊而是開著一個小縫。 孔維藝深呼吸一口氣,準(zhǔn)備推開大門的時候,里頭傳出的聲音阻止了她的行動。 是鋁罐散落一地與大理石地板產(chǎn)生碰撞的清脆聲響,接踵而至的是女人的呻吟聲還有衣服相互磨蹭的聲音。 孔維藝輕輕推開門,讓門縫的間隙變得更寬廣。 她看見……自己的哥哥壓在一個上身赤裸的女人身上,他激烈擺動下半身撞擊著那個女人。 女人發(fā)出的嬌吟與表情看不出來是痛苦還是享受。 直至女人對孔誠浩喊出那句話后,才讓孔維藝看見答案。 「我愛你……我愛你……誠浩?!?/br> 那句愛,成為讓孔維藝陷入遷思回慮的一個桎梏。 回去的路上她精神恍惚地反覆想著,那個女人對哥哥訴說的愛意,該是多么真誠。 真誠到讓她有點羨慕…… 孔維藝這才明白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對哥哥的感情早已發(fā)酵,不再像是一般兄妹該有的情誼。 可是孔誠浩到底是她的哥哥,她不應(yīng)該對他抱持超越親情的感情,即使有也必須要捨棄。 然而當(dāng)她不時想起那個把別的女人擁入懷中的哥哥,比起忌妒更多的是畏懼。 不知為何會有這情感產(chǎn)生,孔維藝正覺匪夷的時候,一道久遠的聲音從腦海深處竄起。 『我愛你啊……我愛你啊……』 她停止向前的腳步,靜下心仔細重復(fù)回想那道聲音。 『為甚么?為甚么……明明我是這么愛你……』 身子不由自主開始發(fā)顫,模糊不清的片段開始重疊于腦內(nèi),組成一個男孩將一個女孩壓在床上強暴的畫面。 “碰!” 「呀??!撞到人了!」 忽然發(fā)出的巨大撞擊聲及尖叫聲,中斷孔維藝的思維,她倏地抬頭看見前方路口有一個老奶奶橫躺在路中央,距離她的不遠處則倒著一臺載滿回收被撞凹的腳踏車。 肇事的是一輛進口轎車。 孔維藝立刻衝到老奶奶身邊,避免她遭受第二次傷害。 她蹲下身放下手里一直拿著的便當(dāng),發(fā)揮身為一位護理人員處變不驚的精神開始為老奶奶檢查傷口。 「老奶奶?聽得見我的聲音嗎?」她柔聲問道,老奶奶痛苦呻吟著點頭。 「除了頭痛?還有哪里痛?」孔維藝低頭翻找包包,掏出自己的手帕,緊壓住老奶奶不斷出血的頭部。 面對孔維藝的問話,老奶奶模模糊糊地伸手指向腰部,當(dāng)她看見自己辛辛苦苦收集整齊的回收物飛散四處時,不顧自己受傷的身子試著想要起身把那些東西撿回。 正準(zhǔn)備打電話給救護車的孔維藝,眼角馀光發(fā)現(xiàn)老奶奶的意圖,擔(dān)心老奶奶的移動造成更嚴重的傷害于是連忙放下手機阻止老奶奶。 她緊緊握住老奶奶的手,「老奶奶,你先乖乖別動,等救護車來……不用擔(dān)心那些回收,我答應(yīng)你等等一定會幫你全部撿回來的……」 聽見孔維藝這番話,老奶奶終于放心,傷口再怎么疼痛還是硬擠出笑容含淚對孔維藝說:「謝謝……謝謝……」 孔維藝的手依舊不放開老奶奶的,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將電話撥通,「請問是119嗎?這里發(fā)生了嚴重車禍,需要派救護車趕緊前來救援……地址是……」她抬頭左右張望找尋附近電線桿上標(biāo)示的路標(biāo)。 「他媽的!這撿破爛的老太婆是想找死是嗎?刮花了我的車,還敢在那邊給我裝死?」后方的咆哮聲蓋過孔維藝的聲音,但孔維藝不予理會繼續(xù)她與醫(yī)院的通話。 穿著西裝束褲的男子從肇事的進口車大搖大擺走了下來,一下車他先是檢查自己的愛車,確定車頭留下明顯刮痕后就轉(zhuǎn)頭對著老奶奶和孔維藝破口謾罵,一點也不關(guān)心被他撞到的人的傷勢,只心疼自己的車被那些破銅爛鐵刮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即使結(jié)束通話后方無理的叫罵始終繼續(xù),本打算選擇無視的孔維藝,最后忍無可忍,當(dāng)她回首試圖反擊的那一刻,一名穿著牛仔外套的男人豁然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領(lǐng)先她一步出聲喝止肇事男的行為。 「那個,這位先生?!鼓腥吮硨χ拙S藝與肇事男面對面對峙,「你有沒有搞錯???撞傷人的可是你,違規(guī)在先的也是你,請問你有甚么資格在這里像隻狗一樣狂吠呢?」 「你這小子……說老子是狗?找死嗎?」肇事男氣憤地出手抓住馬羿杰的衣領(lǐng),「你有甚么證據(jù)說是我違規(guī)?我開車開得好好的,是那個死老太婆給我突然竄出,被我撞到是她活該!」 「哼……」馬羿杰冷笑出聲,從容不迫地答道:「是嗎?我搭乘的那臺計程車上面的行車紀(jì)錄器可是將你所有的違規(guī)行為拍得一清二楚,綠燈左轉(zhuǎn)未先禮讓行人通行……你剛才轉(zhuǎn)彎的時速似乎完全沒有要煞車的意思?。俊?/br> 「什、什么?」 「當(dāng)你綠燈轉(zhuǎn)彎的時候,老奶奶早就已經(jīng)騎在斑馬線上,假如你有減速煞車的話,老奶奶是不可能被撞飛這么遠,只會是當(dāng)場擦撞倒下的輕微擦傷。」馬羿杰說,表情變得嚴峻,「而且車禍發(fā)生后,我親眼看見你慌張下車時右手正拿著手機,可以從此動作推測意外發(fā)生時你正使用著手機,所以才會沒有注意到騎在斑馬線上的老奶奶,讓整臺車毫無減速迎面撞上她?!?/br> 「你、你有什么證據(jù)能證明我開車用手機?」肇事男因為馬羿杰的種種證詞,開始慌了手腳,早已不見方才的理直氣壯。 「一樣的證據(jù)啊……行車紀(jì)錄器?!柜R羿杰不疾不徐指向他乘坐的那臺計程車位置,順著他的手指肇事男臉色漸漸慘白。 他的雙手放開馬羿杰的衣領(lǐng),游移不定的眼珠子轉(zhuǎn)呀轉(zhuǎn)的,他的表現(xiàn)讓馬羿杰一眼就猜到他下一步想要干嘛。 這一次換馬羿杰抓住他的衣領(lǐng),他對著肇事男微微一笑,「不要忘了……肇事逃逸可是罪加一等??!」 從遠方傳來的警笛聲,讓肇事男飲恨低語:「可……可惡?!?/br> 解決完這肇事男,馬羿杰轉(zhuǎn)頭問:「小姐,老奶奶那邊狀況還好嗎?」 聽見馬羿杰在叫自己,孔維藝立馬抬頭和馬羿杰四目相交。 這一瞬間馬羿杰感覺心跳暫停了。 孔維藝鎖緊眉心,溫柔語道:「老奶奶的血暫時止住了,只是還是必須去一趟醫(yī)院檢查腦內(nèi)是否有無出血或是內(nèi)臟有沒有受損等……」 向馬羿杰解釋完,見他站在原地發(fā)楞,孔維藝用感激的語氣對馬羿杰說:「真的很謝謝你,愿意幫忙站出來替老奶奶發(fā)聲?!?/br> 馬羿杰頓時深吸口氣,正要出聲之際救護車也剛好抵達。 孔維藝把視線從馬羿杰的身上轉(zhuǎn)移開,她速速起身來到救護人員的身邊和他們解釋老奶奶的狀況。 而警察則是過來馬羿杰與肇事男的旁邊將他們帶到一旁問話,無心于警察先生的調(diào)查盤問,馬羿杰的視線時不時停留在孔維藝的身上。 問話到一半時,當(dāng)他看見她跟著老奶奶一起上救護車,他急忙開口:「那個警察先生,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喔,好……」警察先生一臉茫然點頭。 得到警察的允許馬羿杰快步加緊腳步,趕在救護車后門關(guān)上前跑到孔維藝的面前。 「那、那個!」他喘著息喊道。 孔維藝回頭看向馬羿杰,「怎么了嗎?」 馬羿杰握緊拳心咬著牙,雙眼盯著孔維藝不放。 「有甚么話想說呢?」孔維藝疑惑地又問一次。 見馬羿杰始終保持沉默,坐在孔維藝旁邊的救護人員不禁開口提醒:「先生,如果有甚么話想對這位小姐說請盡快傳達,再拖下去可能會害患者錯過救援的黃金時間?!?/br> 馬羿杰聞言,看著孔維藝漸漸變得焦急的表情,一道勉強的笑容掛上馬羿杰失緒的臉龐。 「老奶奶掉散落馬路上的那些回收我會負責(zé)幫忙解決的……所以小姐你就安心待在醫(yī)院陪著老奶奶?!顾f,然而這句話并非是他衝來這里的本意。 「謝謝你。」救護車門關(guān)上之時,孔維藝朝馬羿杰露出的微笑讓他后悔了。 孔維藝嘴角兩邊因笑容才會出現(xiàn)的梨渦,和他小時候的記憶如出一轍。 他目送救護車朝前方快速駛?cè)ィ麅?nèi)心的懊悔與哀傷卻遲遲無法散去。 明明就是熟悉不忘的聲音,日日所念的樣貌,為甚么看著我的眼神卻是如此陌生? 馬羿杰滿心思考著這些,后悔自己在最后沒有勇氣將想問的那句話,想喊的那個名諱脫口而出。 如果……喊出來的話,她或許是不是就會認出我了呢?他想。 還是說……即使喊出來,她仍會把我當(dāng)作陌生人,因為果然認錯了?他閉著眼睛,稀釋自己此時低落的心緒。 望著看不見任何車輛的遠方,馬羿杰無聲喊道:jiejie,是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