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聲霖去廚房準(zhǔn)備的期間，我攤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自在地不像待在別人家一樣。

    這是因?yàn)?，我對這里早就很熟悉了。

    我和聲霖都不住在家里，各自搬了出來自己住。雖然不在同一棟公寓，倒也離得不遠(yuǎn)，也不知道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這里成了我除了自己家之外，最常來訪的地方。

    并不是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或是沒有其他友人可以聊天，只是熟的朋友大多是圈外人，也不好和他們說太多，而既和我做著一樣的工作，又和我有著深遠(yuǎn)交情的聲霖，就成了我最好的談心對象。

    說是談心，其實(shí)更常是些牢sao就是了。

    看著聲霖端上桌的滷牛rou、涼拌毛豆和醃小黃瓜，我湊到桌前，不禁感嘆道：「你真了解我耶，全部都是我想吃的?！?/br>
    他失笑?！改愣紒磉@么多次了，我要是還不記得你的口味，恐怕要被你說是不稱職的學(xué)弟了?！?/br>
    「喂，我有這么兇的嗎？」我邊埋怨邊開了一罐啤酒，爽快地灌了一大口后，再夾起一塊滷牛rou放進(jìn)嘴里。「嗚哇！太享受了！」

    聲霖笑著坐到我對面，給自己倒了一杯可樂，再度收到我的控訴。

    「你怎么喝可樂啊？我又不是沒買你的酒！這一手今天是要喝完的，你要讓我一次把六罐全乾了嗎？」

    「我明天下午還要去錄音，喝酒會影響到嗓子。」他慢條斯理地說，絲毫沒準(zhǔn)備把手上的可樂換成啤酒。「而且你今天會喝不少吧，總不能兩個(gè)人都醉了?！?/br>
    「你又知道我會喝不少了？是知道我今天要說什么嗎？」

    「有耳聞一點(diǎn)?！顾咽Ｏ碌钠【仆遗赃呁齐x了些。「貝娜和我說，鄭導(dǎo)對你很不客氣，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大聲數(shù)落你?！?/br>
    「她是怎么說的？」

    他舉起兩手的食指，擺在頭的兩側(cè)，像是斗牛的角?！杆趺纯梢阅菢影?！大導(dǎo)演了不起嗎？根本是仗著自己被捧得高就欺負(fù)人，我看是最近遇到什么衰事，順便借題發(fā)揮吧！這是職場霸凌！」他拉高了嗓子，模仿得維妙維肖，充分地重現(xiàn)了貝娜當(dāng)時(shí)的憤怒。

    看他這副滑稽的模樣，我想忍都忍不住笑，但還是不忘讓他放下牛角，嚴(yán)肅地訓(xùn)誡：「不要這樣說?！箖嵐芤?yàn)椴艅傂ν?，效果不佳?/br>
    他不再繼續(xù)開玩笑?！膏崒?dǎo)到底是怎么說你的？」

    「說我搞不清楚狀況，不要把片場當(dāng)游樂場?！刮逸p描淡寫地帶過。

    「你絕對沒有?！?/br>
    「不管有沒有，我在他眼中呈現(xiàn)出來的就是那樣?！拐f完，我一鼓作氣地喝空了罐里剩下的酒。

    他看向我，欲言又止。

    我自嘲地笑了笑?！刚娴牟挥脦臀艺f話啦！貝娜也是，我之后再去跟她說，不能那樣說鄭導(dǎo)?！?/br>
    「但他那樣說，是蠻過分的?！?/br>
    「我相信鄭導(dǎo)有他的理由?！闺m然很感謝聲霖準(zhǔn)備了一桌好吃的下酒菜，此刻的我卻沒怎么顧上，伸手又開了一罐啤酒，一個(gè)勁兒地猛灌?！冈缇吐犝f他對人很嚴(yán)厲了，他肯訓(xùn)我話，表示他還肯教我，而且他絕對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地亂罵人，其他人就不怎么被他罵過……」

    我的酒量并不算好，兩罐之后，頭已經(jīng)有點(diǎn)暈了，視野也開始模糊，但我仍沒有錯(cuò)過聲霖緊皺的眉頭。

    「你干嘛又露出那種表情？」

    「你的眼睛腫了。」他說，回避了我的問題。

    我揉了揉眼?！敢?yàn)槟菆鰬蛞恢笨?，沒有過，就只能繼續(xù)哭。現(xiàn)在已經(jīng)消腫蠻多的了，反正下次開拍還要再哭，這樣視覺效果也比較好?！?/br>
    說著，我的手朝那堆被推遠(yuǎn)的啤酒伸去，卻被聲霖?fù)踝　?/br>
    「兩罐了，夠了吧。」

    我不服地推開他?！肝也皇钦f了嗎？今天要把這些喝完，我可不想又把這些帶回去?！?/br>
    「那就放在這，我冰箱還有位子?！?/br>
    「你又不喝，而且這是我的?！?/br>
    「我只是今天沒辦法喝，也沒打算動你的，你可以下次再來喝，只是不要一次喝這么多?！?/br>
    「可是我──」

    今天就是想醉到能把記憶暫時(shí)消除。

    因?yàn)榫凭鸬脑餆嵘松蟻?，我感覺自己的臉現(xiàn)在鐵定已經(jīng)紅成一片，頭也變得好重，讓我一時(shí)不穩(wěn)，在桌面上「碰」地摔出好大一聲。

    「沒事吧？」聲霖來不及扶住我，慌張地喊道。

    我揉了揉剛剛直接撞上桌子的眉心，好像有點(diǎn)腫起來了，但不嚴(yán)重。燥熱感爬到了脖子，現(xiàn)在我是真的不太舒服了，索性就伏回桌面，把臉埋進(jìn)雙臂里。

    反正，現(xiàn)在也不是很想讓聲霖看見我的表情。

    他好像還是很擔(dān)心，輕敲著我的手，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等著樹洞里的小動物現(xiàn)身一樣。

    過了半晌，我的聲音從手臂里悶悶地傳出：「聲霖，我做得夠好嗎？」

    他停止了動作，似乎是在猶豫該怎么回答。

    我輕笑出聲。「貝娜一直說我做得很好了，不用管鄭導(dǎo)說什么?？墒窃趺崔k？那樣反而讓我好難受?！?/br>
    酒氣在口中蔓延，又鑽進(jìn)了腦袋，把我的思緒攪亂得一大糊涂，說出口的話大概都是毫無理由的無理取鬧。

    「這次我和鄒凱共演了，結(jié)束之后，他也傳了訊息給我，叫我不要太在意，但我反而希望他們能說我做得不好、演得很爛、簡直糟透了。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我吸了吸鼻子。我沒有哭。

    「如果這樣說的話，我還能說自己做得不夠，還能再努力，可是說我已經(jīng)這么努力了，不就代表……」

    我的努力，只是一場拙劣的自我滿足，在鄭導(dǎo)的眼中，更是不值一提嗎？

    膽小鬼只能在藏起臉、藉著酒勁的時(shí)候，才能說出這些話。

    也因?yàn)椋F(xiàn)在在我面前的，是我最信任、最懂我的人。

    我從手臂里悄悄露出眼睛，窺見了聲霖的臉。明明剛才在抒發(fā)的是我，表情難看的卻是他。

    「聲霖。」我伸出一隻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覆灰冻鲞@種表情?！?/br>
    他像是在忍耐，又好像到了極限。「那你──」

    「沒什么。」我放開他的臉頰，又將臉埋了回去?！高@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發(fā)發(fā)牢sao，明天我就好了?！?/br>
    意識逐漸模糊，我悔恨地想著自己的酒量也太弱，同時(shí)，一隻溫?zé)岬拇笳茡嵘衔业念^頂，我想揮開他，要他別把我當(dāng)小孩或小狗，卻沒有足夠的力氣，手軟軟的，不受我的控制。

    不行……真的撐不住了……

    恍惚之中，我聽見一聲嘆氣，然后是一道溫潤的聲音，沉沉地在我耳邊道：「你睡一下吧，晚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