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囚禁情節(jié))
九號,電話里說,杜方明又一次病發(fā)。 謝麒匆匆趕到醫(yī)院,站在病房外,屋里的叫聲尖銳到刺耳。 手剛伸出,另一道嗓音響起,制止了他推門的動作。 “杜姨,你看看我。”徐清羽握住杜方明的掌心,“那些都是假的,不要信好不好,我還在,哥哥也在?!?/br> 杜方明目光呆滯,喃喃地重復(fù)一句話:“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他們在騙你,我是清羽啊,難道你不信我么。” “你是清羽,清羽?!彼靥ь^,用手觸了觸她的臉頰,“清羽回來了?!?/br> 她眼里蓄了淚:“我不走了,我以后照顧你,哪都不走了?!?/br> “阿祈呢?” 她說,阿祈去了很遠的地方。 “他怎么還不回來?” “等你病好了,他就回來?!?/br> 杜方明收回手,把自己蜷縮在角落:“可是我的病不會好了,我再也見不到阿祈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會?!彼谖菆远?。 “阿祈快初三畢業(yè)了,我跟他說,等他畢業(yè)那天還要給他做紅燒rou吃呢?!倍欧矫骺吹搅怂劢堑臐駶?,“清羽,你怎么哭了。” “清羽,別哭,杜姨在這,你受了委屈千萬別一個人往肚子里吞?!?/br> 她重重點頭:“好?!?/br> “你哥哥什么時候才能回家呀,紅燒rou快要做好了?!?/br> “快了。” “還要多久?” 傍晚,橘紅的夕陽暈染了半面天空。 她望著失神,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等下一次太陽升起的時候。” …… 屋內(nèi)說話聲還在繼續(xù),他在門外站了會,最后沒有選擇打擾。 / 他轉(zhuǎn)身在樓梯間遇到了謝磷。 “你跟著我?” “我在學校叫你你沒理我?!敝x磷走到他跟前,“我以為出了什么事,就想問問有沒有可以幫忙的。” 謝麒說:“我來探望一位以前的阿姨?!?/br> “那你怎么沒進去?”謝磷臉上的笑容敷衍,“是不方便嗎?” “嗯?!敝x麒不愿在這個問題上多言,“下去吧,別在這了。” 他點點頭,往樓下走:“哥,你不開心嗎?” “沒有?!?/br> “因為什么?”他似未聞,兀自說下去,“徐清羽?”中間空了幾秒,接著道,“還是那位阿姨?” 謝麒說:“這是我的私事?!?/br> 他眸光微滯,說了抱歉:“哥,我沒想過打聽你的私事,我只是想讓你心情好些?!?/br> 謝麒瞥到樓梯有人經(jīng)過,拉了他一把:“小心,別撞到人?!?/br> 眼中的驚訝被笑容取代,他聲音柔了幾分:“哥,我從前以為你不會管我了。” “你是我弟?!敝x麒在問,“我為什么不管你?” 他盯著腳下的路:“你好像也從來沒生過我氣?!?/br> 謝麒依舊那句話:“你是我弟?!?/br> 小時候灌輸最多的觀念,哥哥應(yīng)該讓著弟弟,哪怕犯再大的錯,可骨rou親情是斷不了的,他的責任心更沒辦法做到置之不理。 “我做什么錯事你都不會生氣是嗎?”他迄今為止做過最過分的事就是在他腰間紋了一朵扶桑,他從反抗到平靜接受,卻自始至終沒給他叛罪。 但如果再過分些呢,他還會一樣原諒他嗎? 他的話讓謝麒停下了腳步:“謝磷,我們都不小了,有些道理不用我告訴你你也懂,凡事不能只考慮自己,還有身邊的同學,還有爸媽,人不能太自私。” 不然呢? 人不自私,難道還要生出廣闊的胸襟思慮別人? 他嘴唇動了動,想說自己做不到,也不想做到。但觸及對方的眼神,又轉(zhuǎn)換了話語:“那你有不計后果的時候嗎?” 他有意提醒他那個混亂的夜晚。 謝麒身子不可避免變得僵硬:“都…都過去了?!?/br> 他不知什么時候離他僅剩咫尺:“你真認為都過去了嗎?” 樓梯扶欄硌著他的腰背,謝麒不自然地偏過頭:“…嗯。” 說謊。 他連看都不敢看他。 “原來都過去了?!敝x磷笑了笑,往后挪開一步,“哥,其實我上小學的時候想,能和你這樣肩并肩一起走就很開心了。” 但他身邊永遠有人,這個位置永遠也不屬于他。 別人口中,他總是他弟弟,但實際他們也并沒有相差多少,只不過多了一個稱呼,就將他完全釘死了。 因為不甘,才想掠奪,直到,這份感情徹底變質(zhì)。 這不能怪他。 “你當時要比現(xiàn)在聽話?!?/br> “是嗎?”他問,“你覺得我現(xiàn)在不乖了?” 到了醫(yī)院大門,謝麒攔了輛出租車,未曾回答:“你坐前排還是后排?” “前排?!?/br> 謝麒打開了后車門,和司機說了小區(qū)名字,盯著車窗外的景色,他短暫走了神。 “哥?!?/br> 他意識回籠,聽到謝磷提醒他:“你手機好像響了?!?/br> 謝麒一抬頭,他們的目光在后視鏡中碰撞。 “…哦?!彼吹绞撬涡さ碾娫挘苯咏恿?。 十分鐘后,他在學校附近下車。 宋肖老早就等他,坐在草坪邊,沖他招了招手:“這呢。”前車窗半開,他一眼看見了車里的人,“就你一個?” 謝麒問他:“不然呢,你還叫了誰?” “除了你我還能叫誰?”宋肖今天就是要請他一個人吃飯,“我那個爹假期要把我送到一個什么狗屁機構(gòu)進修,我估計得有段日子回不來了。” 他們在餐館靠里的位置,服務(wù)生添了茶水,謝麒拿壺的手一頓:“你怎么了?” 宋肖攤手:“鬼知道??赡芄治腋斪?,覺得我這,”他指了指腦子,“不正常?!?/br> “要多久?” “沒日子,我這都蹲一年呢,要是看我不順眼,沒準還得再讀個高三?!?/br> 對方表情不置可否:“你可以嘗試著服軟?!?/br> “想屁呢?!蹦欠N可能想都不要想,“如果真是我錯了打罵我都認,但問題有時候不是那么簡單…反正我肯定不主動認輸?!?/br> “祝你好運?!?/br> “長這么大就沒好運過?!?/br> “那我該說什么?” “什么都別說,別搗鼓茶了,跟我喝兩杯。” 宋肖想要白酒,被謝麒攔了:“太高的不行,別忘了明天還考試?!?/br> 他不說宋肖的確忘了,于是點了幾瓶度數(shù)稍低的,拉著他喝到半夜,倒在桌子上說胡話。 八點四十的時候,謝女士打來一次電話,他說今天不回去了,扯過宋肖的胳膊,帶他找地方住。 宋肖躺在床上,紅著臉,破口大罵自己的祖宗十八代。 “謝哥。” “干什么?”謝麒被他吵得腦袋疼,想把他扔出去。 “老天對我一點也不公平啊……” 謝麒說:“老天對誰都不公平?!?/br> 宋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我最近,謝哥,我他媽最近總想些有的沒的,我感覺我要魔障了?!?/br> 他問:“想什么?” “我——,算了。”宋肖重躺回去,把鞋一踢,“晚了晚了,我困得要死,你也快回屋睡?!?/br> 謝麒起身問他:“關(guān)燈嗎?” “不關(guān)。” “記得定鬧鐘。” “嗯。” 天還未亮,暴雪已至,天地銀白。 宋肖路過那座橋時又看到了方理想,她躺的地方剛好被上方的橋梁遮擋,雪未落下,她周身裹了一層棉被,倒在地上不動彈。 “喂,你不會死了吧?”他語氣兇巴巴的,一點也不溫柔。 “方理想?!钡诙谓兴龥]回,他蹲下摸到了她guntang的額頭,眼里染了焦急,“你睜睜眼睛,方理想?別睡了,我?guī)闵厢t(yī)院?!?/br> 半晌,她在他懷里模模糊糊的睜眼:“你是誰?” “我是你大哥?!?/br> 她哦了聲:“大哥,我好餓。” “……” 她說:“大哥,我想吃餛燉。” 都什么時候還想著吃! 餓死都不關(guān)他的事:“待會吃,我給你買?!?/br> “哦。”她說,“多加點醋。”然后就暈過去了。 * 醒時感覺有人摸了自己的手,之后她手心就多了一個軟軟的靠墊。 什么東西? 她想抽回來,卻沒力氣。她好像在夢里見到了一個自稱她大哥的家伙,大哥說要給她買……她肚子不爭氣地響了。 “我的餛燉呢?”她眼睛還處于半睜不睜的狀態(tài)。 “柜子上?!?/br> “我要吃?!彼龔堥_嘴。 逗弄心起,宋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唇,她以為是餛燉,竟用舌尖舔了一下。 宋肖直接彈了起來,氣急敗壞道:“方方方理想,你干什么?你你你你——” 不知廉恥! 她不知所以,連呸好幾聲:“好難吃,大哥,你是不是被騙了?” “方理想!”宋肖像只炸毛的孔雀,“你他媽看看我是誰?” 她很慢很慢地睜開眼,神情由平靜轉(zhuǎn)為愕然再轉(zhuǎn)為驚恐:“怎么是你?” “不然呢,除了老子誰還能這么好心?” 怎么會是他? 她的好心大哥呢?! 方理想拼命干嘔,往上翻白眼,生無可戀。 這回真的要死了! “我好歹也救了你好幾回,你居然還嫌棄我?”她這副樣子看得宋肖很不忿。 方理想有氣無力:“…你怎么不說你居然占我便宜?” “我怎么就占你便宜了?”他一慌,胳膊磕在桌角上,梗著脖子,“你別亂說,憑白無故地污蔑人。” 方理想說:“你偷摸我手我都知道了。” “我沒偷摸。”宋肖為自己辯解,“醫(yī)生說你輸液手需要抬高一點,我總不能隔空取物吧?” “真的?” “真的。” “哦?!狈嚼硐胍幻胫貧w平靜,“餓了,把餛燉給我端過來?!?/br> 宋肖說:“欠你的?” 方理想:“某人光天化日下摸……” 宋肖雙手遞上:“大人,您慢點吃,別噎著?!?/br> * 十分鐘前。 監(jiān)考老師快要發(fā)卷了,看到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是空的。 “這個同學呢,還沒來?” 他問的同學剛好和宋肖認識:“我不太清楚。” 老師查了下名單:“他是請假缺考了嗎?” “應(yīng)該……沒吧。” 八點十五,宋肖缺考的事報到了年級主任那里,再由班主任詢問家長。 二十三分,宋肖接到一通來自宋父的電話。 他看了眼時間,大致能猜出原因,在接與不接中徘徊幾秒,放到耳邊:“怎么了?” 那邊傳來宋父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們老師說你曠考了,你去哪了,我現(xiàn)在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宋肖掏掏耳朵:“我說助人為樂去了你信不信?” “宋肖——”宋父面色鐵青,“你給我現(xiàn)在滾去學校!” 他往病房里看了眼,某人沒心沒肺吃得正歡:“走不開?!?/br> “你要氣死我?” “說了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宋父百分之百不信他口里的那套說辭。 “助人為樂,說八百遍也是助人為樂?!?/br> 手機嘟嘟一陣響,宋父直接把電話掛了。 看吧,他明明解釋了,不信怪誰? 他收了電話,推門進去:“jiejie,你能不能長點心?” 方理想咬碎嘴里的餛燉,把剩下的遞給他:“你要吃?給,我吃飽了?!?/br> 誰要吃她吃剩下的,宋肖最服的人就是她:“你不考試?” 方理想給他指手背的輸液管:“怎么考?” “也沒請假?” “沒?!?/br> “不怕老師給你爸媽打電話?”宋肖挑眉。 “爸媽死了,也沒人管我,給誰打?” “別唬我?!彼涡ひ恢币詾槟翘焖且驗榍榫w激動才說出了那些話。 “唬你對我有什么好處?”方理想端起水杯,不在意地說。 “真的?”宋肖心里突然有點五味雜陳。 方理想吃飽喝足,躺下睡覺:“假的。” “喂。”宋肖坐下,看到女孩瘦弱的肩膀,想戳她,又怕給她戳壞了,“我為了幫你,還被我爸罵了,你真是一點心都沒有,連句好話也不說?!?/br> “方理想方理想方理想……” 終于把她說煩了:“干什么?” “我說你——” 她甕聲甕氣:“謝謝,真的很感謝,你幫我這么多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還你……” 宋肖眉心微動,語氣吊兒郎當:“那不然你就以身相許得了,反正你沒對象,我目前也沒女朋友?!?/br> 下一秒,不知什么東西砸到了他的腦袋:“死渣男?!?/br> / 最后一節(jié)考完,雪地里映照出五彩斑斕的燈光。班里的女同學扒著窗戶往下看:“怎么又下雪了?” “下一天了吧?” “沒有,五點多鐘才開始?!?/br> “但感覺很厚了?!?/br> 女同學悻悻地關(guān)上窗子,抱怨今天的天氣太差。 謝麒把一直放在班里沒穿的褂子套上了,出了班:“外邊冷,怎么來這么早?” 謝磷說:“怕你走了?!?/br> 意料之外的回答,謝麒笑了:“既然都答應(yīng)你了,那就肯定不會走?!?/br> 萬一呢? 謝磷心里默默補充。 謝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神情無奈:“你定的哪里的票?” “有點遠,我們得打車過去。” 謝麒哦了聲,和他并排下了樓。到了校外,謝磷提前打好的車已經(jīng)來了。 “我這次想做后排?!?/br> 聞言,謝麒要繞到副駕。 謝磷拉住他:“我是說想和你一起。” 他既挑明,謝麒便不能裝糊涂了,猶豫的期間,謝磷已經(jīng)幫他打開車門:“哥,你在怕什么?” 他之前…也問過他同樣的話。 謝麒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只是盡可能,回避和他相處的空間。 他最后坐到了他身邊的座位。 * “不是去看電影嗎?”過了會,他察覺到出租車走的方向有些偏。 謝磷說:“想讓你和我去個地方?!?/br> “什么地方?” “到了就知道了?!?/br> 見對方?jīng)]追問,他也未做多解釋。 他們在一片老式樓房外下了車。 “這是哪?” 他說:“一個離市中心很遠的地方?!?/br> 謝麒沉默了很久,停下腳步:“為什么來這?” 他也停住,不容拒絕地勾住他的小指,握緊:“不能陪我上去一趟嗎?” “謝磷?!?/br> “哥,你還是不信我?!?/br> “我沒有?!敝x麒說,“你先把手松開?!?/br> 他看著他,真的慢慢地松了。 “不能嗎?”語氣很小聲。 借著囫圇的光線,謝麒抬頭,看到了養(yǎng)在室內(nèi)陽臺吊蘭的影子:“走吧?!?/br> * “哥?!彼验T關(guān)上,走進屋,“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謝麒問:“你什么時候?qū)W的做飯?” 他說:“你住校的那段時間?!?/br> 謝麒不著痕跡打量周圍一圈:“不吃了,你如果不看電影,拿完東西,我們就回家了?!?/br> “誰說我要拿東西?” 謝麒看向他。 謝磷似無所覺,從冰箱里拿了飲料,打開放在他手邊:“這個應(yīng)該是你平時愛喝的。” 謝麒握住微涼的飲料瓶身。 他這時候輕聲開口:“哥,我把房間收拾出來了,晚上住在這好不好?” 謝磷從身后圈住他的腰,下巴抵著他右側(cè)的肩膀:“別拒絕我?!?/br> 眼中,霧靄浮沉。 他側(cè)過臉,吻謝麒的耳后,“我想你多陪陪我,可你心中的人太多,我排不上位置。” 他終于說清自己的目的:“所以我想讓你,在這陪我些日子,就我們兩個?!?/br> 謝麒用力地扣住他的手腕,轉(zhuǎn)身,與他相對:“謝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知道?!彼谧鏊J為最正確的事。 謝麒后退一點,忽然笑了:“你說讓我別拒絕你,可是謝磷,我還有的逃嗎?” 他失策了,沒想到他會這么瘋。 “你要囚/禁我?” 謝磷看著他,坦然承認:“是。” 哪怕已經(jīng)猜到,可親口從他口中說出,心臟還是狠狠一縮。 “為什么?” 他很快回答:“你對我忽冷忽熱的態(tài)度讓我很沒有安全感?!备嗟睦碛伤麤]說,不愿說出口,也不想讓他聽到。 “我們,不能回到從前嗎?” “走到這一步,我不能收手了?!币胚^他,放了自己,談何容易,“哥,你總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他誰都不要,非他不可。作繭為牢,也要拉著他一起囚困至死。 謝磷忽然抬手,把他拉至身前,順勢壓倒在沙發(fā)上。 對方灼熱的呼吸靠近,空氣逐漸變得逼仄:“哥,我們那天就是在這。” 謝麒難堪地偏過頭:“謝磷,我是你哥?!?/br> “這時候想起來是我哥了?”他笑得輕柔,知他的心思,偏低頭落在他領(lǐng)間,鎖骨,一個又一個的吻,“你對我那樣的時候怎么沒想起來你是我哥?” “哥哥…”他低聲呢喃,“當時不是很喜歡嗎?你摸摸我的臉,忘了那天是怎么給我擦的了么?!?/br> 謝麒悶聲不言。 “你不喜我強迫你,我給你機會,就這一次?!彼f,“你推開我,我們以后兩不相欠,但我不會再叫你哥了,你也當沒我這個弟弟?!?/br> 你們不總愛用身份壓人嗎,那就斷了這層關(guān)系。 他撥開謝麒的發(fā),唇擦過他的額頭,“你愿意嗎?” 謝麒:“我……” 他只說了一個字,便被他咬住了下唇,趁著吃痛,蠻橫地闖入唇舌。 謝麒明顯呼吸不暢,未曾察覺緊攥他的衣服。 謝磷的眼很快就紅了:“今天好不好?怎么樣我都配合。” 他笑著問,“這樣呢?” “喜歡么?!?/br> 謝麒的喉結(jié)滾了滾,自暴自棄地閉上眼。 “我有罪?!?/br> “對?!敝x磷說,“你有罪,我也有,而且罪無可恕,我們天生一對,下輩子都分不開了?!?/br> 夜色暗沉,遠離市區(qū)喧囂的燈火很快熄滅,只有這里,燈光依舊,在眼前打轉(zhuǎn),一圈又一圈。謝麒的胳膊垂落,再也使不上不力氣。忘了多久,也很重。謝麒阻止他,他便放柔語調(diào),然后得寸進尺:“哥,你能不能抱著我?” 有點,受不了。 謝麒搖頭,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很疼。” 他受傷的時候沒喊過疼,紋身的時候也不曾說過這個字,可現(xiàn)在卻主動認輸,說謝磷,真的好疼,你能不能停下。 謝磷俯身吻了吻他,置若罔聞地繼續(xù):“你那么對我,我也難受?!?/br> 謝麒死咬住唇,額心沁滿冷汗,推了推他,斷斷續(xù)續(xù)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直到謝磷發(fā)現(xiàn)不對,看到他慘白的臉,才徹底慌了:“哥,你怎么了?” 謝麒倦怠地閉上眼睛,眼角有霧。 謝磷害怕他這個樣子,小心翼翼看了看下面,伸手攬住他:“我抱你去洗澡?!?/br> “我自己去?!敝x麒避開他的觸碰,忍著不適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慢慢地走到浴室。 謝磷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一扇門,把他隔絕在外,他低著頭,守在外面,緊緊抿著唇。 直到門被打開,有霧氣散出,他看過去,眸光錯亂得一塌糊涂:“哥,我錯了?!?/br> 謝麒走進臥室,什么都沒說,在一側(cè)躺下。床上的另一側(cè)緊跟著塌陷,謝磷最后只隔著被子摟住他:“哥,還疼嗎?” “不了?!?/br> 他說:“我以后不會這么重了?!?/br> 他把頭貼近他的后背:“晚安?!?/br> / 夜深。 門打開又關(guān)上。 腳步愈近,亮了一盞床頭燈。 他知道他還沒睡,來到床邊,手掀了被子的一角:“我?guī)湍闵纤?。?/br> 謝麒終于在黑暗中翻過身,按住被底的手:“不用?!?/br> “你騙我,很疼是不是?”想起當時他的臉色,仍心有余悸,他被欲望蒙了心,失了分寸。 他忽略了一件事,他一向是個能忍的人。 “我自己來。”謝麒松了語氣,拿過他手里的藥膏,猶豫半晌,似難以啟齒,“你…別看?!?/br> 謝磷眸光深深,唇微干:“還有什么不能看的?” “求你?!彼D難開口。 “可我怕你自己涂不好。” “謝磷。” 僵持片刻后,終是答應(yīng),轉(zhuǎn)到另一面背對著他。 身后細微的聲音被放大數(shù)倍傳到耳里,擾得心紛意亂,他沒有那么好的自控力,身子側(cè)過一個很小的弧度,抓住他的腳腕,抬高一點到腰后。 “哥,弄完了嗎?”他看著被子下半遮半掩的腿,無聲很久,呼吸漸變,灼熱黏膩。 仿佛整個世界,只有面前的一小片天地。 “嗯?!?/br> 這次謝磷徹底轉(zhuǎn)過來,右手慢慢地從他的腳踝往上摩挲,直到能看清他微垂的睫毛,剛剛,那里都被打濕了。 他突然托住他的后頸,單只膝蓋跪在床上,親昵地湊近他的唇,親了一下。 然后呼吸交纏,四目相對。 “明天放我離開?!?/br> “不行?!敝x磷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像要看穿他的靈魂,“你走了,我怎么辦?” 再變回那樣,他會死的。 “你就不能嘗試接受我么,你喜歡什么類型,我都可以學,你要是喜歡女生,我……”他幽幽怨怨,“我不會放你走。” “你能困得了我多久?”謝麒問,“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三年五載?” “最好長一點?!彼f的謝磷何嘗不知,但那又如何,“難道就我們兩個不好么?”只有這樣,他才不會找別人,才能眼里心里只有他一個。 謝麒最受不了他這個樣子,動不動就用裝滿可憐乞求的眼神望向他。他垂下眸,掩蓋內(nèi)心的起伏。 他想知道,到底該拿他怎么辦才好? / 晨光微熹。 謝麒斷斷續(xù)續(xù)睡了兩三個小時,動了下身,就聽到他問:“怎么醒得這么早?” 謝麒一只手抵住額頭,揉了揉太陽xue:“幾點了?” “應(yīng)該天亮了?!?/br> 他開了燈,謝麒注意到窗戶上釘死的木板:“你做的?” 好像問了句廢話,能做出這種事的人,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你喜歡光嗎?”他說,“我記得你不太喜歡,你屋里的窗簾很厚?!?/br> “這是原因嗎?” “我怕你丟下我走了?!边@才是原因。 謝麒無奈:“這是四樓?!?/br> “那也害怕?!币幌氲?,就開始惶惶不安。 寂靜半晌,謝麒出言打破:“你把我手機放哪了?” 他說:“我拿了?!?/br> “還給我?!敝x麒攤開手掌。 他從指縫中鉆進去與他五指相扣:“你要手機干什么?想聯(lián)系誰?” 謝麒不想跟他做多計較:“我說過,凡事要適可而止。” 謝磷沉眼盯著他看,倏爾一笑,好似未聞道:“哥,該吃早飯了?!?/br> 謝麒躺回去,沒搭理他。 謝磷湊過來親他,放低姿態(tài):“你胃不好,吃一點,待會我們一起看電影,補昨天晚上的?!?/br> 又定定看了會,良久之后,去外面熬了粥端進來。 他坐到床邊,用勺子舀了一些,看他依舊無所動容,輕嘆一聲:“哥哥,你這樣我該怎么喂你?” 謝麒一直在看窗上的木板,心口逐漸發(fā)脹:“謝磷,我想走?!?/br> 勺子碰到了他的唇:“我吹涼了,你嘗嘗。” 謝麒用手阻擋:“你給我手機,放我走,這件事就當沒發(fā)生過?!?/br> 謝磷垂著眼,啪地一聲,把勺子扔進碗里,順手放在床頭柜上:“什么叫沒發(fā)生過?” “像之前一樣嗎?約一p,再兩清,哥,你不覺得有點癡心妄想么?”他緩緩道。 退一萬步講,身體的糾纏也是糾纏,只可惜,他們無法擁有血脈的牽扯。要不然……算了,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么,他俯下身,幫他撩起額前多余的碎發(fā),語調(diào)輕得好似呢喃:“哥,你別總說那些惹我生氣的話,我們好好相處行不行?” 倘若他不氣他,他也不會一次次失了理智,不惜代價做出那些令他難堪的事。 雖然對他自己而言,那不叫難堪,而是情調(diào)。 快到九點,謝麒才起來,洗了漱,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謝磷在廚房里收拾好碗又洗了兩遍手,拿遙控器按到電影界面,問他想看什么。 “隨便?!敝x麒并沒有想看電影的欲望。 他又問,國外還是港片。 “都可以?!?/br> 他一個一個往下挑,再一個一個詢問謝麒的意見,雖然答案模棱兩可無所參考,但他貌似很享受這種問答之間的樂趣。 “那就這個了?!彼c進去之前看了謝麒一眼,然后把遙控器放在觸手可及的位置,電影進展到四分之一的時候,他溫聲道,“哥,你走神了?!?/br> 謝麒睫毛顫了顫,視線重新聚集到電視上。 “不愛看嗎?”他輕緩地問。 “不是?!?/br> “你剛才在想什么?” “沒想什么?!敝x麒沒撒謊,他整片腦子都是放空的,怔怔地盯著一處看,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謝磷一條胳膊慢慢地穿過他的后背,攬住左肩,頭斜斜靠上去:“真的嗎?” “嗯?!?/br> “你是不是在想別人?”他要緊挨著他,心才能踏實。 “我在想誰?”謝麒反問。 謝磷唇微微翕動,最后說道:“如果能想我再好不過。” / 屋內(nèi)沒安鐘表,臨睡和醒時,謝麒總問他:“幾點了?” 他會答,很晚了,或者,還早。實際并無準確的答復(fù)。如果早,就要褪掉他的衣服做幾次,有時在地板,有時在墻邊,雖不像第一次那么狠,但惡趣味很重,每次不顧他的反對在里面留東西,事后再去洗澡。要是晚一點,他看謝麒倦色很重就不敢繼續(xù)鬧了,只是睡覺很黏人,非要抱著他才肯閉眼。 謝麒最近經(jīng)常犯困,有時躺著躺著就睡著了,他發(fā)現(xiàn)后怕吵醒他,就小心翼翼地幫他蓋好被子,然后坐在地上貪婪地打量他的睡顏,一股難以言明的滿足感瞬間充斥著內(nèi)心。 從萌生把人囚困在這的念頭起,他想,他已經(jīng)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有時,腦海里會突然浮現(xiàn)更加瘋狂念頭,假若可以,有一天能死在他身上該有多好。 他一點也不后悔這個決定,甚至應(yīng)該早一些實施。 * 謝常平罵了他一頓。 他在電話里說,今年和謝麒在同學家過年,不回家了。 謝常平的意思是,哪個同學那么重要,年都不跟家人一起了。 他說,一個玩的很好的朋友。 謝常平拗不過他,讓他自己看著來。 他掛了電話,重新?lián)Q上笑臉,看向身側(cè)走來的謝麒:“哥?!?/br> “爸的電話?”謝麒直接就猜到了。 “是。”他不知他聽到了多少,本身就沒打算掩飾,“今年過年就我們兩個?!?/br> “我該說你什么好?”謝麒眼神平淡。 他走過去抱住他:“那就不說了,或者…”笑了笑,輕聲道,“或者你說你愛我?!?/br> “你喜歡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隔了好久,謝麒問。 他不做猶豫:“嗯?!?/br> 謝麒說:“可我和你不一樣。” 他是人,不是誰私有物。他限制了他的行動,通話,自由,和籠中鳥有什么區(qū)別? 謝磷顯然不能理解他的想法:“為什么?” 謝麒只說:“過了年,就到此為止吧?!?/br> “我如果不答應(yīng)呢?”他情緒變得晦暗不明。 “那我會逃?!?/br> 他說:“我不會給你機會?!?/br> * 樓房冰箱的食物快吃光了,謝磷問他想要什么,他去超市買。 他想了想:“酸奶?!?/br> “還有別的嗎?”他這些天吃得很少,第一回聽他說想吃什么,謝磷心情還不錯。 “沒了。” 謝磷走到玄關(guān)換鞋:“好,在家等我。” 之后是門外落鎖的聲音。 謝麒站在客廳,愣怔了十多秒,聽見樓道的腳步聲漸遠,轉(zhuǎn)身回了臥室。 記得昨晚偶然看到他把什么東西放進了柜子,謝麒不敢確定那是他的手機,但還是想用那百分之一的可能賭一賭。 他打開的是最右面,只簡單掛著幾件衣服,他依次在內(nèi)外口袋里摸了摸,都是空的。 然后是中間的抽屜。里面整整齊齊擺著一沓A四紙,紙的邊緣已經(jīng)微微泛黃,有了些年頭。他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以后,先是一愣。 然后想也沒想地關(guān)了抽屜。 這是謝磷畫的? …簡直,太胡鬧了。 * 他在謝磷回來之前把一切回歸原位。 謝磷買了很多口味的酸奶,幾乎把冰箱的整個上層裝滿。謝麒拿了一個,插上吸管,廚房的油煙機很快就開了,謝磷在做飯,僅有一個背影正對著他。 他們吃飯的時候很安靜,謝磷經(jīng)常給他夾菜,對于類似的一些小事,他總展現(xiàn)出樂此不疲的興致。 “不用了。”他還要夾,被謝麒擋住了。 “是今天做的不合胃口嗎?” “我剛才喝了瓶酸奶?!?/br> “哥?!彼卜畔铝丝曜樱澳阌行氖??” 謝麒搖頭:“今天幾號了?” “十八。”他說。 “都過這么久了…” 謝磷眼角彎了彎:“哥,我們過年那天一起貼對聯(lián)行嗎?” 謝麒抿了下唇,鄭重其辭地說:“過年之后就放我離開好嗎?”他不能一直被困著,否則這樣下去早晚都會出事。 他臉上的笑容僵滯,默不作聲地低頭收拾碗筷。 “謝磷,別鬧了?!?/br> “我從來沒和你鬧,除非你殺了我?!彼t著眼,用力地攥緊碗壁,“否則你大可以試試?!?/br> 他要逃,他就抓他回來,折斷他的腿。 謝麒還要說什么,他卻已經(jīng)進了廚房,水流很大,但謝麒還是聽到了中間瓷器破碎的聲音。 他三兩步走進去,謝磷正蹲著悶聲撿地上的碎片。 “別撿了。”謝麒握住他的胳膊,“拿掃帚掃一下,要不然等下該把手劃破了。” 他撿完最后一個碎片,扔進垃圾桶:“用不著了?!?/br> 謝麒看他的手,眉微蹙:“我去洗碗?!?/br> 他說:“我洗?!?/br> “可你的手?!?/br> 他胡亂蹭掉血珠,走到水池邊:“沒事?!?/br> * 回了臥室,謝麒從抽屜里找創(chuàng)可貼幫他包住。 謝磷眸凝著他:“說了沒事?!?/br> “盡量少碰水?!彼麌诟酪痪洹?/br> 謝磷說:“那我還要洗澡怎么辦?貼了也是白貼。” 謝麒把剩余的創(chuàng)可貼扔到一邊:“你隨意?!?/br> 謝磷就真隨意了。他擰開淋浴噴頭往傷口上沖,用那只手接洗頭膏和沐浴露,把原本不大不小的口子扯爛。 還有,那碗也是他有意摔破的。 血不斷往下流。 他就是個壞種,壞進了骨子里,想看他哥心疼他的樣子。 謝麒的確有些惱,尤其看到他還用指甲按著傷口的時候:“你有?。俊?/br> “對?!彼趾敛辉谝獾卣f,“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br> 謝麒無話可說了,到底還是看不得他這樣,再惱也不能真不管他,抽了張紙巾擦掉血,又重新處理一遍。 謝磷看著他笑:“哥,你長得真好看?!?/br> 謝麒說:“你在夸你自己?” 他認真道:“夸你?!?/br> 說完突然湊過去,吮了下他的唇瓣,目光灼灼。 謝麒指尖微頓。 “謝磷?!?/br> “嗯?” 屋里靜謐,謝麒緩慢抬頭,看著他,用商量的口吻:“能不能…把窗戶上的釘子卸了。” 謝磷默了一下:“這樣不好嗎?” “太壓抑了?!?/br> “…我想一想。”他兩只手穿過謝麒的腰側(cè),攥住他的衣服,身子慢慢地貼過去,抱他抱得很緊,“哥,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想和你一直這么生活下去?!?/br> 謝麒在勸他:“你瞞不下所有人,倘若真的有一天被別人發(fā)現(xiàn),謝磷,我?guī)筒涣四?。?/br> “那你愛我嗎?” 謝麒不說話了。 他輕喃好似無聲:“沒關(guān)系,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了,能怎么樣呢?!?/br> 他解了謝麒的衣扣,動了情,不輕不重地含咬著鎖骨,留下幾個淺淡的痕跡,謝麒緊抿著唇,止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一件事?!?/br> “什么?”謝磷神態(tài)專注。 “你怎么會突然起了那種…心思?!?/br> “哪種?”他故作不知,唇往下輕輕蹭著。 “嗯…”尾椎一陣酥麻,謝麒難以抑制地輕哼一聲。 他很滿意他的反應(yīng)。 “忘了什么時候,太久了?!?/br> “…為什么是我?” “沒為什么?!彼忾_了最后一個扣子,歪頭笑了笑,“必須是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