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又再度昏暗，不知道是第幾個黎明轉(zhuǎn)日落。

    「小念吃點東西好嗎？你身體會受不了的。」

    何韻琴總按時的把食物和藥，放在小念的床頭柜，而當(dāng)她要換下一餐時，食物依舊保持原樣的被端出來，藥也被安然的擱在一旁。

    「我不餓?！剐∧顚⒈蛔永^自己的頭，「讓我靜靜好嗎？」

    此刻的小念，無法再多聽一句關(guān)心，即便是出于善意。

    「你爸爸明天會回來，他不會想看到這樣的你?！?/br>
    「你跟他說我不在家就好?！?/br>
    看著小念捲曲在一塊的身子，何韻琴嘆氣，「你當(dāng)他三歲小孩那么好騙嗎？」

    「所以你可以出去了嗎？」

    「你真的……」何韻琴沒力氣繼續(xù)和小念爭辯。

    這幾個月以來她也身心俱疲，四處替小念找適合她的醫(yī)生，在丈夫回國時，還得忍受來自他的責(zé)備，甚至有時候在一覺醒來，會看見小念奄奄一息的倒在地板。

    種種的壓力，她從未向任何人吐露，一個默默承受小念的冷言冷語。

    何韻琴在出房門前，叮囑：「明天記得去海柚存知己找方柚海。」

    聞言，小念才驚覺時間已經(jīng)過了兩個星期。

    這十四天里，她幾乎與外界斷聯(lián)，手機不看、訊息不讀。一個人在睡夢中回到過去，然后在午夜驚醒、大哭，隨后吞安眠藥繼續(xù)沉睡，每天無限輪回。

    她曾經(jīng)試著讓自己回歸正常的生活，但她發(fā)現(xiàn)心理總不聽使喚，她處境糟糕到聞見食物的味道就會乾嘔，多喝一杯水就馬上吐出來。

    她已經(jīng)不曉得何謂正常生活。

    翌日早晨，刺眼的太陽撒入房內(nèi)，小念緩緩坐起身。

    安眠藥藥效退的快，讓她沒來得及沉睡便甦醒。

    她看著外頭高聲歌唱的鳥兒，羨慕神情藏不住，若給她再次選擇的機會，她還真不想當(dāng)會感受到別人情緒的人類。

    起身走下床，把睡衣?lián)Q去后，帶著帽子便出門。

    街道沒有以往的壅塞，方圓百里只有幾個出來晨走的老人家，小念走來家里附近的早餐店。

    琳瑯滿目的菜單，讓小念不知該如何做選擇。

    她下意識的側(cè)頭，只見熟悉的側(cè)臉映入眼簾，這讓她會心一笑。

    「阿姨我要兩份起司蛋餅，一個要加很多醬油、一個不要加醬油，再一杯大冰奶和中溫紅。」耳畔邊響起的是稚嫩的點餐聲。

    小念勾唇，回應(yīng)：「要幫曉安跟阿杰買嗎？」

    心底的聲音再度重播過往的畫面，語調(diào)的起伏如同真實存在，「不用啦！他們會自己想辦法的?！?/br>
    老闆娘看小念遲遲不點餐，視線望向他處，不斷地喃喃自語，背脊一股涼意，伸手在她面前換了幾下，「meimei？你還好嗎？」

    小念回神，搖頭，「我沒事，我要一份起司蛋餅加醬油，跟一杯大冰奶，謝謝?！咕淠叩浇锹涞奈恢?。

    不過五分鐘，餐點便送到小念眼前，基于道德，老闆娘關(guān)心小念幾句：「meimei，如果身體有不舒服記得看醫(yī)生，還是有需要收驚可以跟我說，我有認(rèn)識的，在介紹你去，報我的名字有打折?！?/br>
    「謝謝你，但我真的沒事?！剐∧罱o予她一抹微笑。

    「沒事就好，趕緊趁熱吃吧！」

    老闆娘走遠(yuǎn)后，小念拿起免洗筷，在手里把玩好一會。

    「這是你的起司蛋餅不加醬油跟中溫紅。」說話的同時，他順道替她拆掉免洗筷外頭的包裝，連紙盒上的橡皮筋也一併替她收走。

    「你怎么知道我吃東西都不沾醬的？早餐店的飲料只喝溫的？」

    「你猜啊?！?/br>
    小念抿唇，拆掉外包裝，夾了一個沾滿醬油的起司蛋餅塞進嘴里。

    還沒咬下一口，她便吐了出來，「小暟你吃的到底是什么鬼東西，有夠咸?！?/br>
    「哪會，這味道明明剛剛好！是你吃的太清淡?！乖僖淮?，小念看見身邊坐著熟悉的人，用著記憶中的語調(diào)回應(yīng)她的話。

    小念也不曾忘記，當(dāng)時的她如何反擊：「食物本來就該吃它的原味，加一堆調(diào)味料，不就失去它原有的特色？」

    「我這不是改變它，而是激發(fā)它的潛能?！剐皾M臉自信的開始胡扯。

    小念無奈的搖頭，隨后把餐點推到一旁，發(fā)愣幾分鐘才起身，走去柜檯結(jié)帳。

    「meimei你都沒吃耶?！估祥浤镒郎贤旰玫氖澄?，不免覺得浪費，「還是我?guī)湍愦虬屇銕Щ丶?？?/br>
    「不用了?！剐∧钐湾X放在錢盤上，「那本來就不是點給我自己吃的。」句末，小念撇了眼座位，嘴邊扯起笑容，輕聲說道：「謝謝你。」

    「夭壽喔！老伴！」老闆娘緊張兮兮的拿著鹽巴走出柜檯，她在門口混亂灑了一番，「驅(qū)邪呀！驅(qū)邪呀！」

    小念看著老闆娘一連串的動作，露出無奈的笑容，心底有些愧疚卻沒上前解釋的打算，沿著人行道她走到附近的公園。

    呆坐在鞦韆上頭，前后擺盪，試圖讓鞦韆盪在空中。

    不管經(jīng)過多少努力，鞦韆擺盪的幅度仍有極限，她腳踩著地面嘆氣。

    「干嘛嘆氣？我推你不就好？」身后忽地傳來一股力量。

    小念轉(zhuǎn)頭，卻不見任何人，她失落的苦笑，自嘲：「又出現(xiàn)幻覺?！?/br>
    「我才不是你的幻覺呢！」這次換她身側(cè)出現(xiàn)人影，眼角馀光撇見熟悉的大臉。

    「賴杰泓！你不要鬧?！顾乱庾R地大喊。

    路過的人被小念的聲音嚇得停下腳步，側(cè)目好幾眼，還跟一旁的朋友竊竊私語。

    小念趕緊道歉，隨后瞪了一旁的人，「你很奇怪。每次都讓我出糗?！?/br>
    「你每天都承包了我好多快樂?！官嚱茔狭硪粋€鞦韆，手拖著腮。

    「但我現(xiàn)在……」小念低下頭，看著被踩臟的鞋子，「再也無法帶給你快樂?！?/br>
    這雙鞋是出游當(dāng)天所穿的，小念到現(xiàn)在都捨不得把它扔掉，即使上頭沾滿塵土，還有幾些血漬，她認(rèn)為丟掉，就是把他們之間僅存的連結(jié)給斬斷。

    「你會恨我嗎？」語氣輕飄，小念視線對上根本不存在的他。

    「你說呢？」

    沒來得及得到一個回覆，小念頭頂傳來一道關(guān)心：「meimei。你還好嗎？」女子的神情復(fù)雜，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討厭。

    小念搖頭，隨意落下句：「我沒事?！贡慵涌炷_步離開公園。

    她順著路來到海柚存知己的門口，好似心里早已預(yù)設(shè)目的地，才會走上一條平常不可能踏上的路程，無形間方柚海走進她的生活，并且?guī)Ыo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手機上頭顯示的時間是正午十二點，不曉得現(xiàn)在的方柚海是否在忙。

    小念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推開玻璃門，里頭一如既往空無一人，朝診間室走去，只見門半開，她以為方柚海在吃午餐，才沒把門關(guān)緊。

    孰料，診療室卻傳出細(xì)微的交談聲，其中參雜著無奈的嘆息。

    「你還愛莫玧洋嗎？」

    「我沒有一天不愛他。」

    「他因為我死在那場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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