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苗琴琴已經清晰地感知到屬于木輕舟的氣息, 兩人就像是相隔了一道門，一個在門這邊，一個在門那邊。

    很靜。

    仿佛時間都安靜到停止了下來。

    苗琴琴凝視著棺材里木輕舟的面龐, 片刻后退后一小步, 看著那微微蕩漾的空間，像是肥皂水泡泡落在靜謐的湖面, 蕩起細微的漣漪之后又輕輕跳開。

    泡泡折射陽光，表面五彩的光芒變換，漸漸地、漸漸地，變成透明的白色——啪！泡泡破裂了。

    苗琴琴知道，是對面木輕舟試探地輕扣了一下“門扉”。

    然后，他進來了。

    苗琴琴看著木輕舟的身體仿佛是從空氣中“凝”出來的，就像是霧凝成了水那樣, 好似是從一開始就在那里, 只是旁人看不到。

    木輕舟徹徹底底來到了現實世界。

    他帶著一具健康完美的身體, 比現在躺在棺材里的更俊美迷人。

    畢竟，棺材里的身體當植物人躺了五年，就算木輕舟之前借用這具身體時用力量修復過, 后來又用各種營養(yǎng)的藥、食補過，但依舊比不上系統所復制的、屬于木輕舟曾經最完美巔峰時的模樣。

    木輕舟的視線落在棺材上，落在躺在里面的“自己”身上。

    他盯著看了有足足一分鐘, 然后緩緩把視線挪開, 落在了苗琴琴臉上。

    木輕舟盯著苗琴琴，神色古怪。

    苗琴琴嘴角一抽，她和木輕舟相處已久, 一個表情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我不是變態(tài), 沒有收藏你尸體……身體的癖好。”

    木輕舟嗤笑一聲, 上下打量著苗琴琴，唇角一勾：“我又沒說什么?！?/br>
    苗琴琴嘴角一抽。

    潛臺詞不就是說她心虛？

    木輕舟還要說什么，突然一頓，扭頭看向房門的方向。

    “我回來了！”

    門外傳來一道令木輕舟極其熟悉的聲線，但這聲音中夾雜著他所沒有的青春陽光。

    房門推開，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提著一堆燒烤進來：“看我都買……”了什么好吃的！

    “臥槽！”

    苗琴琴：“……”

    木輕舟：“……”

    木輕舟看著僵在門口、模樣傻萌傻萌，與自己有著一模一樣容貌的男人。

    對方提著兩大兜烤串，燒烤獨有的辛辣鮮香味道飄過來，刺激著人的味蕾。

    木輕舟盯著對面的臉，沉默半晌，看向苗琴琴的表情是毫不掩飾的震驚和憤怒：“你！你竟然找替身！”

    苗琴琴渾身一震，下意識澄清：“我沒有！”

    “木輕舟”在木輕舟的死亡凝視下，頂著壓力換了拖鞋，走進了客廳。

    他把燒烤放在桌子上，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憋出一句：“吃嗎？”

    “木輕舟”見兩人都沒動靜，抽出一串烤金針菇，另一只手隨手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電視里正在播放時下熱門的電視劇，狗血、虐戀情深。

    大雨磅礴。

    雨中，女主被淋得像只落湯雞，渾身狼狽不堪。

    她哭泣著，眼淚與雨水混在一起。

    她朝著車里面容冷漠的男主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吶喊：“原來我只是她的替身嗎？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么傷害我？”

    苗琴琴眼皮一抽，先是看了一眼木輕舟，看著對方凝固在臉上的怒火，突然有些不忍直視。

    她挪開了眼睛，對著吃烤串的“木輕舟”嚴厲說道：“把電視關了！”

    一串烤金針菇被“木輕舟”一口吃完，他回頭看了一眼，委屈巴巴地撇了下嘴，一邊換臺一邊小聲嘀咕：“關我什么事？兇我干什么?！?/br>
    說完，沙發(fā)上的男人突然不見，替代的，是一只皮毛油光水滑，帶著點小肚子的橘白相間的大貓。

    栗子探出貓貓腦袋，沖著苗琴琴“喵”了一聲，接著高冷地扭過頭，貓爪勾出一串烤雞翅中，鋒利的牙齒撕咬下來，咔嚓咔嚓把骨頭都嚼碎了。

    苗琴琴忽視木輕舟的眼神，繞過他走到沙發(fā)后，從貓嘴里搶出剩下的烤串，看著少了一截的竹簽子，捏住大貓的后頸rou：“不準嚼竹簽子，快吐出來。”

    栗子柔弱無骨的身子一扭，兩個前爪扒在沙發(fā)靠背上，小腦袋露出來，盯著站在棺材前的木輕舟，口吐人言：“爸爸，吃燒烤嗎？”

    木輕舟被這一聲“爸爸”叫的魂兒顫了顫，擰眉看過去：“你叫我什么？”

    栗子歪著無辜可愛的貓貓頭：“爸爸呀，雖然你就要和我mama離婚了，但是現在不是還沒離嗎？”

    木輕舟沉默地盯著栗子，大長腿終于動了，幾個大步跨到沙發(fā)旁，坐了下來。

    他抽出一串烤青菜，盯著上面沒有撒均勻的一團辣椒面，頓了下，還是送進了嘴里。

    苗琴琴瞅著木輕舟毫不見外的模樣，松開栗子的后頸rou，輕笑了一聲說道：“所以你這次特意過來，是來和我離婚的？”

    “是！”木輕舟沒料到這辣椒這么辣，眉毛都皺成了一團，“不過必須回去離?！?/br>
    苗琴琴瞥眼看著木輕舟，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讓他們去最終關的那個世界里離婚。

    木輕舟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打開喝了半瓶終于壓下了那股辛辣。

    順便，他給苗琴琴和栗子各拿了一瓶橙汁，回來坐下繼續(xù)說道：“我們是在那邊結的婚，離婚只能在那邊，不然民政局不認?！?/br>
    “噗！”苗琴琴剛打開橙汁喝了一口，猝不及防，噴了。

    木輕舟抬頭看過來，抽出兩張抽紙，熟練地向苗琴琴遞過來。

    苗琴琴接過紙，擦了擦嘴，嘴角克制不住地抽了兩下。

    木輕舟繼續(xù)用不冷不淡的聲音說道：“等在那邊離了之后，我等你到法定結婚年齡，然后我們在這邊再結婚，省得犯了重婚罪?！?/br>
    苗琴琴慶幸自己這次沒喝什么東西。

    只是……

    栗子抱著一瓶橙汁，在沙發(fā)上滾來滾去，“喵喵喵、喵喵”像是打嗝一樣叫著。

    木輕舟面無表情看過來：“笑什么？”

    苗琴琴抬手按住狂跳的眼皮：“你別兇寶貝兒。”

    木輕舟額頭突然蹦出青筋，突突地跳了跳：“你叫他……算了?！?/br>
    苗琴琴壓下怪異的情緒，說道：“我不會跟你結婚，我已經答應了他……”她抬手指著棺材里的身體，“我答應了他考慮做他的女朋友，所以假如將來我結婚，也只會嫁給他?！?/br>
    木輕舟手一顫，捏斷了手里的竹簽子，不敢置信地盯著苗琴琴：“你要嫁給一個死人？”

    苗琴琴又拿出一串烤玉米，慢條斯理地咬下幾粒玉米籽，咽下去后才說道：“做人要講誠信。”

    木輕舟像是氣壞了，但是他依舊努力壓制著自己：“……那豈不是冥婚？這是封建糟粕！你敢和他結婚，我就舉報你。”

    苗琴琴：“……”

    作為遵紀守法的好市民，苗琴琴想了想，說道：“你說得對。”

    木輕舟本來死死盯著那具和自己有“奪妻之仇”的身體，額頭上擠出深深的溝壑，聽到苗琴琴這么說，面容迅速舒展開，甚至嘴角還帶了一絲笑：“當時是我在使用這具身體，你的承諾是對我說的，和一個空殼子又有什么關系？

    “只要你當我的女朋友，和我結婚，就不算毀諾?！?/br>
    苗琴琴把空了的竹簽子隨手丟在桌子上，身體往后后靠，陷在軟軟的沙發(fā)里。

    她撩起眼皮朝木輕舟看過來：“你不是說我對你拋夫棄子嗎？不是恨我入骨嗎？怎么現在又粘著我不放，要追求我？”

    她輕笑一聲：“木輕舟，你很奇怪?！?/br>
    木輕舟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奇怪嗎？我只是對你愛的深沉，愛的刻骨銘心，琴琴，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苗琴琴嘴角一抽，垂眸看向支棱著耳朵聽他們說話的栗子，拍拍他的小腦袋瓜：“把電視換到剛才那個狗血劇。”

    栗子愉悅地換過去，同時朝木輕舟說道：“爸爸，原來你拿的是戀愛腦、狗血虐文女主劇本?。　?/br>
    木輕舟板著一張臉：“……”

    苗琴琴愉快地重新吃起了烤串，兩大兜沒一會兒就被兩人一貓吃完了。

    癱在沙發(fā)上的時光是那么地美妙。

    苗琴琴瞇著眼睛享受日光，余光瞥見木輕舟，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找到幫助栗子管理公司的人。

    她稍微往木輕舟這邊側了一下頭，說道：“既然你來了，也就不用讓栗子再繼續(xù)假扮你了，從明天開始，你去公司上班。”

    木輕舟沉默片刻，同苗琴琴講條件：“可以，但是你必須告訴我當年你突然離開我、拋棄我的真相?！?/br>
    苗琴琴睜開了眼睛。

    盯著頭頂的天花板，思索著曾經通關最終關后、徹底離開無限輪回世界之前，系統對她下的約束——禁止主動喚醒木輕舟的記憶。

    此時此刻，苗琴琴再一次打開那條約束，紅色的字體格外刺眼。

    突然，在“禁止主動喚醒木輕舟的記憶”這句話之后，新的字跡一點點浮現——若違約，屬于木輕舟的意識（靈魂）將會消散。

    苗琴琴愣住了。

    她盯著補充的這句話看了好一會兒，最后把目光凝在前面半句的“主動”二字上。

    禁止主動？那么，系統的另一層含義是，需要木輕舟自己回憶起屬于他的記憶？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系統還透露出了一個情報——哪怕世界被回收重組，npc依舊有可能想起曾經經歷過的世界的記憶。

    當然，也可能只有木輕舟這一個特殊體是這樣。

    苗琴琴沒有思索太久，她緩緩扭過頭，看著木輕舟，認真地說道：“我不能告訴你?！?/br>
    木輕舟與苗琴琴對視著。

    不能……嗎？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