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京一夢 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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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昱成抬頭看她,她眉眼寡淡如水,看不出情緒。 他想起他來之前剛剛那一場在江家抵死頑抗得來的“兩全之法”,心中微微苦澀,透過她手里煙花棒的淺淺光芒,看向她的臉∶“阿燭,你從前,自由嗎?” “自由啊?!碧m燭沒回頭,懶散地說,“不在你身邊的每一天,都很自由。” 周圍聽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四周只剩下煙火棒火星四散噼里啪啦的聲音,沒有蘭燭想象的,她挑釁他,他惱羞成怒的態(tài)度,他只是從地上又撿了一根煙火棒,遞給她。 再度捻火, 燃燒, 火光四射, 他在那樣安靜又渺小的光里看到剛的畫面。 他去了江家,和想象中的一樣,惱怒、爭吵、破口大罵,一片狼藉。 祖父說,路只有一條,江家兩兄弟,他必須要保一個。既然他江昱成不想再為他所用,那江月梳的命,總要保住的。 其實(shí)也不難理解,江月梳一世安穩(wěn),從不沾染江家臟污,是祖父護(hù)在心間上的親孫子,他江昱成對江家來說,只是一條狗而已。 既然他不愿意再為江家賣命,那他身上的最后一點(diǎn)價值,他們也是要索取完畢的。索取完畢之后,他應(yīng)該也自由了吧 江昱成在如星光銀河般的煙花叢中聽到蘭燭的答案。 真好,江昱成心里想的是,她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至少還能感覺到自由,自由,是多么珍貴的東西。 蘭燭未見他回話, 嗆他的話哽在喉頭, 說不出來, 她只能回頭看他。 只是那一瞬間,他攬手過來,從背后抱著她,頭輕輕地、脆弱地抵在她的肩膀上。 不似像從前那樣抱的讓她喘不上氣來,也不像從前充滿了他橫沖直撞的占有欲,他甚至還能給她留下她拒絕的空間。 蘭燭動了兩下,想要掙脫,卻聽到江昱成開了口。 他的聲音甚至有些頹喪,并且有些無力,她聽到他緩慢地說到,“阿燭,讓我再抱一下?!?/br> 金色的煙花棒還被她握在手上,火光帶來的暖意,映得他的臉如夢境一般虛幻。 虛幻的夜后,江昱成站在康寧醫(yī)院的門口。 他獨(dú)自坐在黑色轎車上,抽完了一根煙后,直到放置在一旁的手機(jī)響了,他才滅了煙接了起來。 “爺,里頭安排好了,醫(yī)生說情況穩(wěn)定,您可以進(jìn)去了?!?/br> 江昱成掛了電話,隨即從后座椅拿了束花,對著玻璃窗倒影擺正了自己的西裝領(lǐng)帶,把自己倦怠的神色收了起來,這才踏入醫(yī)院的大門。 醫(yī)院里出奇的安靜,冬日覆蓋在路上的雪被掃到一邊,藏在灌木叢下的小音箱放著讓人舒緩的音樂。 護(hù)士帶著他往前走,來到后面的住院部,把人帶到了之后禮貌地說道∶ “江先生,蘭女士就在里面了,她現(xiàn)在情況良好,適合探視,您盡量跟她說一些平和一些的話題,避免刺激她?!?/br> “嗯?!苯懦牲c(diǎn)了點(diǎn)頭。 他站在門外,從外面望進(jìn)去,里頭的房間開著門窗,空氣形成的對流把一旁白色的紗窗吹的起舞翻飛,坐在窗邊年約四十的女人,拿著一本書,書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繁體字,像是一本手抄的戲本。 她側(cè)身對著她,大冬天的日子里只是單薄地穿了一條羊毛的改良旗袍,整個人從頭到尾,都打扮的干凈整潔,不像是糊涂自語的精神病患者,反倒像是書香世家的太太。 江昱成敲了敲門,他正斟酌著要怎么開口,對方卻比他先開了口。 “你來了。” 她沒抬頭,眼睛依舊落在那泛黃的書頁里。 江昱成微微有些訝異于她熟稔的口吻,往前踏了一步進(jìn)來,輕聲說道“您認(rèn)識我?” 她依舊沒抬頭,“你身上有阿燭的味道?!?/br> 江昱成有半刻的失語。 蘭庭雅終于是緩緩抬起了頭,她看了一眼江昱成,把手里的書放下,“春日來信是我教她研的,她倒是挺有進(jìn)步的,能模仿得我八分像,就是不孝順,不來看我。” 那臉抬起來的時候,江昱成于是知道了,蘭燭這一身氣質(zhì),是怎么來的了。 他甚至覺得,蘭庭雅年輕的時候,應(yīng)該比蘭燭還要再倔強(qiáng)一些。 江昱成對于蘭庭雅的單刀直入微微有些無措,他聳了聳肩,微微一笑,解釋道,“阿燭劇團(tuán)忙,我回去一定替您帶話到,讓她多來看看您。” “罷了。她不來看我,你來,也一樣?!碧m庭雅拉出一張椅子來,“準(zhǔn)備什么時候結(jié)婚” 這話殺得江昱成一個措手不及,他連忙說,“馬上就可以?!?/br> 蘭庭雅嘖了一聲,“原來是還沒有追上?!苯懦杀蛔R破,只得緩聲說∶“是我做的不夠好?!?/br> “嗯、這孩子,有自己想法,又記仇,你一定是哪里惹到她了?!苯懦伞笆?,我……”蘭庭雅“我太了解她了?!?/br> 蘭庭雅“這樣,你也不用讓她來看我,我知道她演出忙,我年輕那會,也像她這么忙,女孩子嘛,有事業(yè)心是好事,畢竟她要強(qiáng),京劇底子是我一天天教出來的,哪怕是生病發(fā)燒到四十度,我也沒有讓她落下過一天的訓(xùn)練,你這樣,你等等——” 她從桌子的的櫥柜里拿下一個保溫盒子,“你幫我把這個給她帶上。” 江昱成接過,“這是什么” “這是阿燭最愛吃的糖藕?!?/br> 她最愛吃的 江昱成從前常帶蘭燭去吃江南菜,他知道她好甜,但是唯獨(dú)這一份糖藕,是她從來不點(diǎn)的。 見江昱成有些疑惑,蘭庭雅輕笑了一聲,“一看你就不知道我做的這東西的好,阿燭從前很要吃的,但是你知道的,小孩子甜食吃多了容易忘記生活的苦,忘記生活的苦那行啊,那成不了才的,所以我從前啊,都管著她,不讓她吃。你也知道阿燭的脾氣,她雖然看上去寡言少語的,但是叛逆起來的性子倔強(qiáng)的很,她趁我不注意,三番五次饞嘴偷吃,我說了她很多次,可是她就是不改,后來我就想了個辦法,我把糖藕里的糖換成鹽了,她那天就哭著跟我說她再也不偷懶了,其實(shí)我挺愧疚的,做母親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你說她才那么點(diǎn)大,我也不忍心每天讓她那么辛苦。好在她現(xiàn)在出人頭地了,他們問我要不要去看阿燭演出,我說不用,我女兒的舞臺,我不看我也知道,她出色的很,她一直給我長臉,反倒是我,不敢去看,怕給她丟臉……” 她自管自地說著,也不管江昱成在沒在聽。 江昱成覺得心下有些酸澀,她從前講過些她小時候的事,但說的都是自己的小趣事,從不說自己從前吃過的苦,但其實(shí)他也一直都知道,她不說,不代表她忘記了。 “你嘗嘗不”蘭庭雅遞了雙一次性筷子過來。 江昱成接過,打開盒子,夾起一塊,毫無防備地咬了一口。 咸得發(fā)苦。 本能的反應(yīng)讓他一瞬間很抗拒,但一想到她也嘗過這樣苦澀的童年,他便咀嚼如常,未置一詞。 最后,他拿著那打包好的便當(dāng)盒坐在車?yán)铩?/br> 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盤。而后打開盒子,一言不發(fā)地把剩下的,咸澀發(fā)苦的藕都吃完了。 吃到后來口舌麻木,感受不到苦意了,他抽了后座底下的純凈水,大口大口地灌著。 未了,他又對著那空空無一物的盒子,出了神。 第二天蘭燭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屋子里比平日里明亮了很多。 那些遮光的、厚厚的窗簾都被拆掉了,換上從前白色的紗布窗簾,外頭的雪光映照進(jìn)來,她能看到空氣中許久不見的浮光飄動。 雪停了。 她幾步來到了院子,卻發(fā)現(xiàn)內(nèi)院的大門開了。 她站在屋檐下,能從里看到外面,里院、外院的大門,全都開了! 她往前再走一步,看到江昱成站在院子的陽光房里,他穿著清爽,晨起發(fā)梢微塌,周身的戾氣已除。 原先的一身黑衣被他換成淺米色,他在那冬日調(diào)零的槐樹下擺弄著石桌上的碗筷,周圍還有生著一個火爐,香氣裊裊,頗有一幅煙火人家的味道來。他見到蘭燭起來了,滿是欣喜地朝他招手,“阿燭,過來?!?/br> 蘭燭揉揉眼,她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這樣的場景太像她從前沒有離開江昱成時常常做的夢了。 夢里他也像現(xiàn)在這樣,站在樹下,一襲清風(fēng),徐徐秉之,手里做一些閑散的活,他長相古典,淺笑的時候極為多情俊美,眼里卻只有她一個人。 蘭燭覺得這像極了一場夢,可偏偏一腳踏下去,卻真實(shí)地感受到了腳下的鵝卵石的存在。 她不明所以地站在那槐樹下。 江昱成見人來了,放下手里白色的陶瓷勺,走到蘭燭身邊,拉著她往里走,“本想做好了再叫你,誰知道你就已經(jīng)醒來了,看起來你肚子里的小饞蟲名不虛傳,早就聞到味了?!?/br> 蘭燭許久反應(yīng)不過來,只是被他拉著往那石凳子上坐。 院子在室外,樹下生著冬日里特有的火爐,烤得她腳邊暖意洋洋的。 江昱成從另一個爐子里用那陶瓷勺舀上來些什么,他背對著她,面對石桌,搗鼓了一會后端著一個白色的玉碟子過來,放在蘭燭面前。 “阿燭,嘗嘗,新出鍋的糖藕?!?/br> 蘭燭看到糖藕,下意識地推開,“我不吃糖藕……” 江昱成不由分說,用筷子夾了一塊,哄道∶“你嘗嘗,很甜,真的很甜?!?/br> 蘭燭看了看白色盤子里的糖藕,一段糖藕被切成一片一片,藕粉色的藕洞之間被松軟的糯米填滿,碼列整齊的糖藕上灑了一層桂花糕蜜,很地道的做法。 他是怎么學(xué)會的 江昱成試圖再往蘭燭嘴邊送,他帶著期盼看著蘭燭,眼睛干凈的好似初春新落的雪,蘭燭甚至那一刻生出點(diǎn)不惹拒絕他的想法來,她嘗試著咬了一口。 “怎么樣”他急于求得她反饋。 入口軟糯,甜而不膩,滿口桂花香。是她許久、許久、許久,未曾嘗過的味道了。 那一年發(fā)燒后吃過以后,她覺得世界上所有的糖藕都是劓咸要命。 只是有了那次母親嚴(yán)厲的教育后,即便再想吃,一想到那咸的發(fā)苦的發(fā)燒的夜,就再也不想了。她也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說起過,她愛吃糖藕的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這糖藕要做到如此軟糯,怕是要提前燉上兩個小時,這才清晨,他又是什么時候,開始做這些東西的呢 “還可以對不對”江昱成出聲打斷了蘭燭的思緒。 “嗯?!碧m燭放下筷子。 江昱成這才像是如釋重負(fù),他輕輕抓過蘭燭的手,握在掌心里“阿燭,人間五味,各有各的口感,對嗎” 他的話別有深意,像是看透她心里那沉積的別扭。 “若是你再想吃了,我讓林伯,給你送來,好嗎” “送來”蘭燭抬頭問道。 “嗯?!苯懦赊D(zhuǎn)頭,看向大門,“你瞧,浮京閣的大門又開了,從里到外的三頭大門,邊上的月牙小門,后面的后院門,都暢通無阻,阿燭,你可以走了。” “我…”蘭燭立刻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那灰黑色的鐵門下,望向那朝她而開的大門,有些不確定,“我真的可以走嗎” “走吧?!苯懦善鹕?,站在她身后,背著手,緩緩說道,“阿燭,我知道你想回劇團(tuán),劇團(tuán)的所有人都在等你,槐京城的白蛇傳,許久不演了,阿燭,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去成名成角,槐京城的人們,許久沒有聽到,正宗的京腔了。” 蘭燭回頭,唇峰竟然微微發(fā)抖。 “阿燭,我終究是欠你一句抱歉?!苯懦缮裆降?,站在那臺階上,嘉立在長風(fēng)里,“對不起,阿燭?!?/br> “愿你往后,自由如風(fēng)?!?/br> 蘭燭站在原地,身體僵硬,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是半只腳踏出了浮京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