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玉胡亂點(diǎn)頭：“我知道了，你可曉得他住在哪兒？”

    “我們急著回來，見了他幾眼，不過我估摸著稍打聽就曉得，娘子可是認(rèn)識他？”蘭香狐疑地扭頭看向稱玉，“不如我再去問問，那榜下的人今兒個怕都不會散的?！?/br>
    稱玉點(diǎn)頭：“去罷，我也不清楚，許是同名同姓，總要證實(shí)了才知道?！?/br>
    蘭香聽她的話出了鋪?zhàn)印?/br>
    她盯著蘭香的背影，嘆了口氣道：“這小丫頭也不知道靠不靠譜，還是該我親自去的?！?/br>
    “娘子這樣愁，可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平安問他。

    稱玉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br>
    說罷也不在理他，神色焦慮地望著外頭。

    蘭香那丫頭去了好久，稱玉平日這時候早該關(guān)了鋪門，可她還沒回來，平安道：“娘子，不若我去找找罷，可別出什么事兒了。”

    “你也該家去，免得你娘擔(dān)憂。”稱玉搖頭，“我一會兒去找?！?/br>
    平安離開好會兒，周圍鋪?zhàn)佣缄P(guān)了，天色將晚的時候蘭香才回來。

    她從馬車跳下，一路跑回來給稱玉報(bào)信：“娘子，我打聽到了……人……”

    梁稱玉也不等她說完，張嘴就罵道：“小丫頭亂跑到哪里去，我當(dāng)年買你可是花了好幾兩銀子，要跑好歹也得把銀子給我還清。”

    蘭香笑嘻嘻探頭指著外面，道：“娘子可別說了，我把榜首大人帶回來了?！?/br>
    稱玉牽著宸哥兒往外一看，那人站在街邊，看著她笑喚了聲：“玉娘？”

    婦人呆滯了瞬，頓時眉開眼笑跑過去，仰頭看他道：“緒哥，果然是你，這丫頭回來說我還當(dāng)同名同姓，也是，你那么會讀書，怎會不中?！?/br>
    男人溫和地看她，由著她說，等她歇了才道：“不請我進(jìn)去喝杯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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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陸狀元孩子已這般大了

    稱玉這才回過神來，側(cè)身讓他進(jìn)來，將鋪門關(guān)了，又打發(fā)蘭香去巷后街上去買燒鵝。

    她牽著宸哥兒招呼陸緒在堂中坐下，指著站在地上小兒對他道：“緒哥，這是我兒子，隨了我的姓，叫梁宸。” 陸緒似一點(diǎn)都不奇怪她怎多了個兒子。

    笑著摸了摸宸哥兒的發(fā)髻，道：“哥兒長得像你?！?/br>
    稱玉蹲在幾案邊給他煮茶，聞言笑了笑：“緒哥這就是偏私了，我看他除了雙眼，旁的沒幾分像我的?！?/br>
    她將茶末捻入茶盞中，倒入燒沸的水，端著茶遞給他。

    稱玉有些不好意思，開口道：“緒哥，當(dāng)初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只你去了書院不在家，我又……”

    陸緒點(diǎn)頭：“你走了也好，你家那老宅已叫你堂叔給占了，我猜著你會來京師，去年冬月那會兒還托人打聽過。”

    稱玉隱約覺得怪，他怎不問她別的，好似半點(diǎn)不奇怪她會離開。

    但是她欠了他天大的人情，面前陸緒雖不知情，可稱玉沒忘記上輩子是他收殮了自己尸骨，明明他連殺個雞都不敢。

    她尸身已經(jīng)腐爛，上頭引來了蠅子，那堆黑乎乎的飛物，稱玉飄在半空中都覺滲人，偏陸緒竟丁點(diǎn)兒未怕，他將自己緊摟在懷里，無聲地哭。

    稱玉也想哭，然而她都成鬼了。

    “緒哥，花姐呢，跟你一起來京城了么？”

    稱玉記得他嬸娘給他說了一門親事，就是里正家里的娘子，不過她大多時候都在虞城縣，后來又匆匆逃走，也不知他們?nèi)绾瘟恕?/br>
    陸緒搖頭，正要說話，那邊蘭香已買了燒鵝回來，站在院里大聲問稱玉：“娘子，晚上吃湯餅行么？”

    稱玉聽了起身，倚在門邊斥道：“這點(diǎn)子事都要來問我，快去忙罷?！?/br>
    罵完才意識到陸緒也在，一時尷尬笑了聲，扭頭對陸緒說：“蘭香這丫頭年紀(jì)還小，什么都要人cao心?！?/br>
    陸緒看著她笑：“你待她還算溫柔了，還記得你小時把抹了脖子的雞扔在我家院子，險(xiǎn)些嚇暈我。你倒好，自個兒站在那桂花樹上笑得跌下來，我和你爹都嚇得夠嗆?！?/br>
    稱玉低著頭臉一陣紅，陸緒不知道說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作甚。

    陸緒卻忽然鄭重喚了她聲：“玉娘?！?/br>
    稱玉莫名抬起頭來看他，不想他卻在看趴在一旁玩耍的宸哥兒。

    “玉娘，我從未應(yīng)下與花娘的事，至今也未成婚。”男人頓了頓，輕聲道，“你覺得嫁我如何，我會待宸哥兒好的?！?/br>
    稱玉呆住了，錯愕地望他，陸緒比她年長一歲，就住在她家隔壁。

    其實(shí)兩人還小的時候，她爹屬意陸緒當(dāng)她家女婿。陸緒爹娘過世，她爹比他叔伯還熱心，幫著料理后事。

    后來陸緒讀書讀出名堂，她爹漸漸就歇了心思，直嘆氣道：“陸家小子以后是要當(dāng)官老爺?shù)?，不能誤了人家。”

    梁家就稱玉這么個女兒，梁父舍不得叫稱玉嫁出去，要招婿的。

    如今陸緒可不就做了官老爺。

    稱玉沒想到陸緒會說要娶自己，緒哥這是喜歡她？如果再早些，她當(dāng)周進(jìn)寶早死了，她怕是會同意嫁他。他知根知底，又對自己有大恩。

    可是現(xiàn)在，稱玉抿著唇?jīng)]說話。

    陸緒不打算逼她，溫和道：“玉娘，你慢慢想，若覺得不合適，再等等也無妨?！?/br>
    稱玉搖了搖頭：“緒哥，我遇到進(jìn)寶了?！?/br>
    陸緒僵愣住，平靜的面容終于浮現(xiàn)絲龜裂，他手臂略動了動，道：“哦？他不是拋下你離開了么，竟真在京師？”

    稱玉聞言心下難過了瞬，她倒是半點(diǎn)都不瞞著陸緒，與他道：“他記得自己身份卻說忘了我，近來才想起一些事，雖說是為了哥兒……但是緒哥，我已收了他的聘禮和婚書，不多久，四月里就要成親了?！?/br>
    陸緒坐在那兒，指腹輕摸著茶盞，他看似面無表情，不知是不是稱玉的錯覺，怎瞧著有些猙獰。

    她輕喚了他聲：“緒哥?！?/br>
    陸緒隔了片刻方抬頭，笑了笑道：“你們夫妻重逢也是喜事一樁，緒哥總歸盼著你好，說要娶你，也是憂心你獨(dú)自帶著宸哥兒無人照應(yīng)?！?/br>
    稱玉聞言驟然松了口氣，偏頭看向他笑道：“緒哥你可嚇到我了，我剛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你以后當(dāng)了官老爺，有這樣的兄長和舅父，我和宸哥兒有你撐腰哪個敢欺負(fù)。”

    陸緒擱下茶盞道：“玉娘，我一直視你為至親?！?/br>
    稱玉知道他的，父母早喪，她爹確實(shí)待他還算不錯，她跟著點(diǎn)頭應(yīng)和。

    陸緒看了她眼，便不再說話。

    縱然稱玉將陸緒看作親人，但畢竟她獨(dú)自帶著孩子，也不好多留陸緒，用完膳陸緒起身告辭。

    “玉娘，這京中你熟些，能不能幫我重新找個宅子，不拘大小，能住著就行。之前不得已在貢院附近賃下，那地方價(jià)貴著實(shí)費(fèi)錢?！?/br>
    稱玉聽他這么說，卻有旁的主意：“緒哥，我這鋪?zhàn)蛹雍竺嬖鹤右荒甑姆垮X已交了，不若到時你來住著，這一個月我?guī)湍銓た纯捎卸藤U的?！?/br>
    陸緒并未推辭：“也好?！?/br>
    待陸緒走后，稱玉想著明日托牙子幫忙，還是蘭香說道：“娘子，平安他家不是有空的房子，就是他家條件不好，也不知道榜首大人住不住得慣?！?/br>
    稱玉瞥她眼，道：“什么榜首大人，人那叫省元，哪來這么多講究，你這丫頭還能頂些用，明兒我去找平安他娘問問?！?/br>
    平安在稱玉鋪?zhàn)永镒鍪拢Q玉嘴巴厲害，但是旁的從沒有苛刻了他。

    稱玉剛提起要賃房子，平安娘便一口應(yīng)下，后聽說是紅榜上那位大人賃的，更是百般愿意，直道祖上積德，燒了高香。

    陸緒很快搬了過來。

    三月初八那日，陸緒同榜上一百二十五人齊在集英殿，殿試試題由正和帝親自擬定。

    幾天后朝廷出榜，稱玉關(guān)了鋪?zhàn)?，帶著宸哥兒和蘭香，跟在陸緒后頭去貢院看，貢院院前紅榜大字赫然歇著“一甲頭名宋州府虞城縣陸緒”。

    稱玉擠在人群中連讀了三遍，這才出來一臉喜色對著陸緒道：“果然中了，等你大馬游街那日我定要去看，捷報(bào)該已送到平安家去，可要打賞的?！?/br>
    陸緒幫她抱著宸哥兒站在人群外，似早知道這樣的結(jié)果，面上談不上喜怒，見她來才笑應(yīng)了她聲：“莫要擔(dān)心，早上我給了銀子，一會兒帶你們?nèi)デ甯浅燥?。?/br>
    不遠(yuǎn)處幾人穿著便服站在臺階之上，縱然有考生認(rèn)出他們，但因未受召見，誰也不敢貿(mào)然上前。

    呂欽對身后侍從囑咐了聲，又與陳知璟道：“沒想到陸狀元年紀(jì)輕輕，孩子已這般大了，倒有些可惜。”

    陳知璟面露出絲窘態(tài)，手在袖中緊了緊，并未答話。

    第九章 緣分

    侍從領(lǐng)命離去，陸緒讓呂欽喚至身前。

    陸緒見了二人便要行禮跪拜，呂欽示意侍從扶住他，道：“今后大家同朝為官，不必講究這些虛禮?！?/br>
    “學(xué)生遵命?！标懢w拘謹(jǐn)答道。

    那邊，稱玉牽著宸哥兒看了眼這處，稱玉面色一僵，便要往街上走。

    誰想宸哥兒卻高喊了一聲：“爹！”

    幾人都聽見了，陳知璟剛往前走了步，就聽得呂欽開口。

    “你那小兒倒是生得好?！眳螝J玩笑道，“要曉得你妻兒俱全，朝中不知多少人要心嘆可惜，你快去罷，不耽擱你們?！?/br>
    陸緒尚未來得及解釋，他便轉(zhuǎn)身往衙門里去，陳知璟對陸緒略頷首，腳步微頓，遲疑瞬方跟上呂欽。

    宸哥兒年紀(jì)雖小，但已見了陳知璟幾次，還認(rèn)出了他，他任由稱玉牽著走了兩步，仰面道：“娘，剛才那人看著像是我爹。”

    稱玉低頭溫聲道：“你爹忙著，我們莫打擾了他?！?/br>
    宸哥兒讓稱玉輕易哄了過去。

    但剛才那聲瞞不過陸緒，何況陸緒認(rèn)識周進(jìn)寶，稱玉沒有對陸緒講過周進(jìn)寶的身份，想來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明白。

    “緒哥，你是不是早知道的。”稱玉扭頭看了眼陸緒。

    陸緒緩緩搖頭：“其實(shí)那日我考試時在貢院遠(yuǎn)遠(yuǎn)見了他一面，但他穿著三品官服，哪里敢貿(mào)然上前。剛才宸哥兒喚了聲，我才反應(yīng)過來。不過看進(jìn)寶兄的樣子，倒不像認(rèn)識我。”

    “他不記得了。”稱玉道。

    陸緒看她面色如常，竟不見多少難過的樣子，勸道：“你們是他至親，如何能忘個干凈，你看如今不是記起了些?！?/br>
    稱玉卻笑了笑：“緒哥，我有些餓了，不是要去吃飯么？”

    她反應(yīng)這般蹊蹺，陸緒只當(dāng)未看出，低身抱起宸哥兒道：“走罷，我去賃個車?！?/br>
    蘭香走在三人后頭，不知怎的，竟生出股錯覺來，娘子與陸相公他們這瞧著才像是一家子。

    陸相公半點(diǎn)架子都沒有，待人都好，對娘子和哥兒更不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