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有喜歡的人了

    胡斯御喝了酒，下午一覺睡到四點(diǎn)多還沒有醒，盧景不太困，怕打擾到他便沒有上床，也不想自己出去跟男生們一起玩，在木質(zhì)椅子上坐了兩個小時。

    也不是沒事做，正在跟mama聊天。

    知道盧景真的回不去，家里人索性便把聚餐定在了今天中午，meimei一直在國外讀書，這次回國正好長假，私人聚會也很多。三點(diǎn)多的時候mama打過來一個電話，盧景按掉了，說屋里有人睡覺自己不方便接，mama就發(fā)了一大串的消息過來。

    她用手寫輸入，一句話不知道要寫多久，盧景看著那邊一直是正在輸入，很久很久才發(fā)過來一條。

    mama：你要是回來就好了

    mama：我就說媛媛怎么老說到你，她晚上去跟高中同學(xué)聚會，本來想給你介紹認(rèn)識一個高中同學(xué)

    mama：你meimei都開始cao心你的事了，你自己也該著急了！我問過了，那個姑娘現(xiàn)在是幼兒園老師，溫柔孝順，人家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你都滿足！說了身高要一米七以上，工資六千以上，房子車子不重要兩個人可以一起努力，性格最好不要那么強(qiáng)勢，最重要的是沒有外債，你meimei一下子就想到你

    mama：我先幫你答應(yīng)了說可以聊聊，好不好？媛媛晚上去聚餐的時候肯定跟人家解釋你真是因?yàn)楣ぷ骰夭粊?，到時候人家要是愿意，我就讓媛媛把微信推給你

    mama：不過人家說了，最好是要回來家里這邊工作生活，爸爸mama也希望你回來，家里的小輩只有你在外面，要是有機(jī)會回家吧！你擔(dān)心工作不好找，我讓你爸給你找一個比你現(xiàn)在工資還要高的

    mama的昵稱是“幸福”，以前盧景沒有改過她的備注，每次發(fā)來消息都是“幸?！卑l(fā)來一條新消息。將“幸?！备某伞癿ama”是十一前一天的時候，他燙頭發(fā)的時候無聊，翻消息列表看見“幸?！倍?，發(fā)了會兒呆，做賊心虛，動手改成了“mama”。

    盧景知道自己的人生在發(fā)生很多變化，他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許多人不喜歡人生的既定道路，搞不懂為什么每個人生下來明明是獨(dú)一無二、毫不相同的，卻要過一樣的生活。

    上學(xué)的時候要做的事情是好好學(xué)習(xí)，不可以早戀不可以去娛樂場所不可以亂花爸媽的血汗錢，什么年紀(jì)就做什么年紀(jì)該做的事情嘛。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人生好像可以出現(xiàn)岔路口了，你可以選擇工作或者讀研甚至讀博，但是它們最后又會匯合到一起──畢業(yè)之后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在三十歲之前找一個合適的結(jié)婚對象，生一個孩子。

    然后你的孩子又走上這條道路。

    太多人痛恨這種規(guī)定的人生軌跡，可盧景以前會覺得慶幸，他真的太喜歡這種被淹沒在無數(shù)人里的感覺了，這樣就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沒有人知道他做得到底好還是不好，沒有人來評判他。

    可現(xiàn)在他在很清醒很堅定地“脫軌”，他想要改變自己的發(fā)型讓自己變得漂亮、不同，他甚至正視了自己內(nèi)心對另一個同性的喜歡，這對以前的他來說都是很不可思議的。

    這種“脫軌”絕對有悖于mama想要的“幸?！?，盧景一時無法面對，他還是有逃避的下意識，很此地?zé)o銀三百兩地修改備注，讓自己對所謂的“幸?！币暥灰?。

    mama：盧景，mama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一個太有主見的孩子，我和你爸對你的要求也不高，我們從沒有希望你出人頭地

    mama：希望你健康快樂，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我閉眼之前能抱上孫子，我身體也挺好的還能活兩年，所以我也不催你

    mama：哥姐結(jié)婚我沒催你，現(xiàn)在meimei也結(jié)婚了，小妹也帶了男朋友回來，咱家就你一個在外頭打工，沒著落的

    mama：飯桌上都問我盧景怎么樣，找對象了沒有，在外頭混房子首付混出來沒有，我都沒跟你說過，怕你有壓力

    mama：你跟媛媛的同學(xué)接觸一下，別叫我擔(dān)心

    mama：行不行

    對話框沉寂好久，盧景盤著腿坐在椅子上反復(fù)地看這些話。突然覺得這幾天他好像進(jìn)入了一個自己給自己創(chuàng)造的烏托邦里，他為自己的一丁點(diǎn)改變而滿足，因?yàn)楹褂囊痪洹澳闶俏彝孢@個游戲最大的彩蛋”而飄飄然，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的人生真的可以這么過下去──

    他變得越來越可以跟胡斯御站在一起，兩個人住在那個有落地窗的大房子里，明年他應(yīng)該會漲薪，升職的話……以他的性格可能不會太快，但他會努力，爭取兩年內(nèi)月薪過萬。

    雖然胡斯御很有錢，可他也得很有錢才行，他不想讓胡斯御壓力那么大，他想跟胡斯御一起買一套房子，寫兩個人的名字，安家。

    都快忘了他其實(shí)是有一個家的。

    盧景第一次意識到他到底多么喜歡胡斯御，一直以來他都在被動地接受。胡斯御說喜歡他，他考慮要不要面對要不要接受；胡斯御說搬到大房子，他盡管覺得自己占了便宜，仍然在權(quán)衡利弊之后決定答應(yīng)搬過去。

    他在仰望胡斯御的同時一直給自己加油打氣，想要追趕上他，他的目光其實(shí)一直都是緊盯著自己的，想要變好，想要配得上，可忘了多看一看胡斯御。

    他從沒有跟胡斯御說過“我喜歡你”。

    胡斯御在睡覺。

    房間不大，但國風(fēng)氣息濃重。沒有擺放現(xiàn)代的沙發(fā)，而是一排連在一起的紅木椅子，地板家具都是木質(zhì)；床倒是比較現(xiàn)代，跟普通酒店里的床沒有區(qū)別。

    盧景從椅子上站起來，蹲在床邊看胡斯御的臉。他睡覺沒有脫外套，鋪在床上的被子也沒掀起來，直接躺在上面，不知道冷不冷。

    睫毛不是很翹，弧度微微，閉著眼睛的時候斂下來，變成乖順的黑色的簾。呼吸稍重，酒后呼吸變重很正常，鼻翼隨著一呼一吸起伏。

    他們玩笑說胡斯御配不上自己真是很沒有道理的，明星如果不精修也不一定會有胡斯御長得好看吧！很多明星的氣質(zhì)是后來才培養(yǎng)來的，而胡斯御天生便有。雖然他睡得沉，看不出什么氣質(zhì)來。

    盧景輕手輕腳出了門，關(guān)門的時候小心翼翼，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推進(jìn)去，鎖芯卡進(jìn)去的時候還是發(fā)出了輕微的一聲“咔”。

    走廊上一排綠植，盧景站在窗邊給mama打電話，幾乎是剛撥出去就被接聽起來。

    “喂？寶，你同事醒了啊？”

    盧景抿唇，話還沒有說出口，心臟已經(jīng)跳得他快要耳鳴。盧mama發(fā)來的消息看似心情低落，實(shí)則說起話來語氣很正常。盧景開口：“沒有，我到走廊上來了?！?/br>
    “我跟你說的你看到了沒有？媛媛跟我說已經(jīng)出發(fā)過去同學(xué)聚會了，見到那個同學(xué)就跟她說，你跟人家……”

    “媽，我不想認(rèn)識她，不要麻煩媛媛了?！?/br>
    電話沉默了幾秒。

    “那你是有對象了嗎？”

    “……還沒有?！北R景閉了閉眼睛，這么說，“但我現(xiàn)在不想考慮這些，我也不想相親?！?/br>
    “相親沒什么不好啊，誰不是相親找對象啊。你們自己談的戀愛哪有能成的？你大姐當(dāng)初跟初中同學(xué)談了多少年，瞞著家里早戀，都大學(xué)了還在談，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不也分了？找對象還是得門當(dāng)戶對，年輕人就愛說喜歡，喜歡能喜歡一輩子嗎？對不對？合適才能過一輩子。”

    “……”

    “你說mama說得有沒有道理？你也是大人了，這些道理你肯定懂。我跟你爸也是相親認(rèn)識的，不也有了你，現(xiàn)在過得挺幸福的。你大姐跟初中同學(xué)分了不也相親？孩子都有了，人家婆婆可喜歡你大姐了?！?/br>
    盧景真是不喜歡這些說辭，每個人都在這么說，每個人都有一些高高在上自認(rèn)為真理捏在自己手上的論調(diào)，包括他的mama。盧景有些煩躁，他煩躁到?jīng)]辦法在原地安靜地站著，伸出手想揪綠植的葉子。

    下手的前一秒突然想到大柳那張正氣十足的臉，在聽到自己跟胡斯御是“愛人”關(guān)系后沒有一絲驚訝的笑意，于是硬生生忍了下來，改成狠狠拽自己的衣角，揪在手里攥成一團(tuán)。

    盧景找不出反駁的點(diǎn)，他確實(shí)不擅長跟別人辯論。他明知mama說得完全不對，“合適”就是天理嗎？男人必須跟女人相愛，離過婚的女人只能找一個帶孩子的二婚男人，沒超過一米七的男人找對象就不要要求太高了，這些就是天理嗎？可他不知道怎么反駁才好。

    他討厭自己笨拙的嘴，腳下燒了一團(tuán)煎人的火一樣，他憋著一口氣挪了挪位置，心里還是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便干脆轉(zhuǎn)過身來。

    卻猛地看見站在對面，背靠著墻姿勢隨意的胡斯御。胡斯御眼睛里好像裝著一泊極平靜的湖，只是視線相交的瞬間，盧景的煩躁全部不知所蹤，他穩(wěn)穩(wěn)地落在原地，心里一片安定。

    盧景覺得自己掉下來一滴眼淚，應(yīng)該是一滴眼淚，不知道為什么，完全沒有理由，他根本不想哭！

    他看著胡斯御的眼睛，快速眨了眨眼睛把莫名其妙的淚水?dāng)D回去。然后對著話筒說：

    “媽，我有喜歡的人了?！?/br>
    作者有話說：

    下班咯！?。?！狂奔跑遠(yuǎn)

    第53章 對篝火發(fā)誓

    第三天晚上莊園里有一個篝火晚會，農(nóng)家樂不像酒店，客人來住一晚第二天起床各自去不同地方玩，隔壁住著誰根本沒見過。他們雖然也有自己單獨(dú)的房間，但是到了飯點(diǎn)都一起在大堂吃飯，湊在一起釣魚打牌，周圍的景色也就那么幾處，大家經(jīng)常幫陌生人拍合照，住了三天都能認(rèn)個臉熟。

    大柳就搞了個篝火晚會，下午的時候就開始張羅，說晚上一起吃燒烤。田宏跟他一起去外頭的市場買燒烤用的東西，田宏在公司群里發(fā)食材的照片，說柳老板真大氣，還買了龍蝦！

    田宏發(fā)這條消息的時候盧景正坐在涼亭里看他們下河抓魚。

    男生們釣了兩天魚沒釣上來幾條，惱羞成怒，在征得大柳的同意后準(zhǔn)備上手硬抓，就不信晚上還吃不上自己親手抓來的烤魚了。胡斯御和盧景本來是來看熱鬧的，最后胡斯御被拉了下去，沒下水的只剩下盧景一個獨(dú)苗。

    好笑得不行，楊曉陽這人平衡能力是真的很菜，身體也不怎么好，河底的石頭不算很扎腳，平滑的鵝卵石，他疼得齜牙咧嘴。被人使壞輕輕一推， 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水里。

    河水雖然不深，但坐下去水也漫到了楊曉陽的下巴，嗆了好幾口水進(jìn)嘴巴里面。

    今天天氣很好，脫了外套也不覺得冷的溫度，河水剛一踩進(jìn)去有點(diǎn)冰，習(xí)慣一會兒反而覺得暖融融的?？諝庑迈r得很，盧景低頭百度怎么才能在河里抓到魚，像他們這樣肯定是不行的，魚沒抓兩分鐘就開始打水仗了。

    突然有水濺到盧景這邊的涼亭里，盧景嚇了一跳，站起身才發(fā)現(xiàn)楊曉陽正在往這邊潑水。 河里鬧哄哄地喊他：“大嫂，下來玩唄！老大都濕透了，等會兒你倆一起回去洗澡?！?/br>
    他們說著又嘻嘻哈哈地笑，擠眉弄眼的。盧景能聽懂他們的潛臺詞，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他沒想下去玩，本身就不是鬧騰的性格，對“玩”這件事也沒什么追求，幾次三番地被邀請，怕大家覺得他老端著，猶豫地看了眼胡斯御。

    胡斯御剛剛坐在岸邊點(diǎn)煙，紅毛手賤得很，為了報復(fù)胡斯御在工作室總強(qiáng)制給他們?nèi)芳Z，胡斯御點(diǎn)上他就潑水，一會兒的時間浪費(fèi)了胡斯御四根煙。胡斯御氣笑了，四根濕透的煙排整齊了放在岸邊，一指紅毛：“去超市買包煙回來?！?/br>
    紅毛梗著脖子：“我不去！”

    胡斯御拎著他們抓到的唯一一條魚——這魚放在岸邊的水桶里，孤零零一條，紅毛抓到的——作勢要扔回水里，紅毛“啊”一聲悲嚎：“啊啊啊你放開我的魚！！“”我去我去我去！”

    他沒有煙抽，雖然胡斯御沒有煙癮，但煙好幾次都到了嘴邊卻被澆滅這種感覺真是不太好受，嘴里寂寞得很，跟盧景眼神對上就喊他過去。盧景把手機(jī)放在桌上走過去，蹲在胡斯御身邊。

    胡斯御上身往這邊一靠，連招呼都不打，直接親在盧景嘴巴上。周圍好多好多人，不光有他們工作室的男生們，還有莊園里的其他游客，看見有人在這邊抓魚過來湊熱鬧的。

    盧景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半天說不出來話。

    “你……”盧景才憋出來一個字，水又潑過來，澆了盧景和胡斯御一身。盧景今天穿了件米色的休閑襯衫，淺色的襯衫被水一澆半邊都貼在身上，他頭發(fā)也濕了點(diǎn)，伸手一擼蓬松的卷發(fā)變成打著卷兒的成綹的。

    胡斯御把一條毛巾蓋在盧景頭頂，問他：“明天下午走？”

    盧景也在岸邊坐下：“嗯……車票是一早的，后天再走來不及?！?/br>
    胡斯御“嗯”一聲：“到家給我發(fā)消息，有什么事跟我說。”

    盧景點(diǎn)頭：“好。”

    盧景跟胡斯御的氣氛稍微有些奇怪，前天傍晚的那通電話被胡斯御聽到，盧景事后并沒有解釋什么。他知道胡斯御肯定聽到了盧景說自己沒有對象，也知道胡斯御聽到自己跟mama說有了喜歡的人。

    后來mama愣了半天，說話都有些磕絆：“啊？你、什么叫你有喜歡的人了？這……哎呀，給我弄得不知道說什么了，那人家喜歡你嗎？這不是好事嗎，你早跟mama說呀?！?/br>
    盧景默默垂頭：“回家再跟您聊吧。”

    mama那邊開心得很，剛剛還在發(fā)愁兒子都快二十八了，對象也不找，這會兒就已經(jīng)有對象了。當(dāng)然，跟長輩說自己有喜歡的人，在他們聽來就是你已經(jīng)有對象了。

    mama樂呵呵地囑咐他這幾天好好玩，等回來的時候給她看看照片。

    盧景“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再然后他像沒有發(fā)生這件事一樣，問胡斯御怎么醒了，頭痛不痛，餓不餓，要不要再睡會兒。胡斯御也像沒聽見那通電話一樣，伸手揉了揉盧景毛茸茸的腦袋，說自己不餓。

    盧景知道這是不對勁的，他實(shí)在很會揣摩別人的心思和情緒。他自己逃避這個話題，胡斯御也在逃避。胡斯御可能不是生氣，他不會生氣的，自己當(dāng)時說自己沒有對象很合理，因?yàn)橐粋€“直男”面對不怎么開明的長輩無法說出實(shí)情這種戲碼太爛大街了，放在小說里提起“mama”二字讀者就會想到以后出柜會不會很虐??！所以胡斯御不會生氣。

    盧景回避是因?yàn)樗雷约翰]有想出柜，在他對mama說出“我有喜歡的人了”的那一刻，他的想法是為了避免以后再出現(xiàn)這種情況，他先給自己杜撰一個虛假的女朋友，或者跟父母說自己喜歡上一個很優(yōu)秀的人，想追到她。

    他是很心虛的，覺得自己這么做是不對的，可他好像沒有別的辦法。但看到胡斯御的態(tài)度，盧景知道胡斯御猜到了他的想法。他知道自己沒有打算出柜，他有點(diǎn)失望。

    是失望吧？也可能不是失望，胡斯御多么體諒他，永遠(yuǎn)那么體諒他，會給他足夠的時間來解決這件事。

    直到田宏回來，他們幾個人才抓到三條魚，其中兩條都是紅毛抓到的。紅毛挺胸抬頭地拎著那個紅色的水桶跑在最前頭趕著去炫耀。那水桶跟他的發(fā)色交相輝映相輔相成的，從后面看特別滑稽。

    天色已經(jīng)暗了，大柳已經(jīng)在莊園里的空地上支起來三個燒烤爐。他們抓魚小分隊姍姍來遲，大柳看紅毛神氣的模樣，還以為他們抓到多少魚呢，往桶里一看三條小魚，可憐得很，瞬間跟田宏哈哈大笑。

    “你們一下午就抓了這么三個骨瘦如柴的小魚??？”

    “我靠，你這話說的，你知道那魚多難抓嗎？這倆都是我抓的，他們一群廢物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你這仨加起來不夠塞牙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