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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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乍暖還寒,老屋一隅的菜園里也長了不少雜草野花,楊慕珂已經(jīng)將能採收的作物都採了,吃不完的也分送給鄰里,這天他沒空去整理菜園,一早和母親吃過早飯就帶她去市集採買東西。他替她挑了幾套成衣和鞋履,又買了些外出用的物品。楊雿熙跟孩子一樣,對什么都好奇,她發(fā)現(xiàn)這趟買的東西和平常不太相同就猜道:「我們是不是要去外面玩?。俊?/br> 楊慕珂說:「我打算搬家,還在申請文牒公引那些,趁等待的這幾日做點準(zhǔn)備?!?/br> 「為什么要搬?」 「娘親不是嫌我們現(xiàn)在住的地方太大了,常聽到怪聲音?那我們就再找個適合的。」 楊慕珂哄她幾句,附近攤販有人在間聊近日城里的怪事,說的是某古寺的僧人們?nèi)家灰归g暴斃,把香客們嚇得半死,前去查辦的衙差還從寺廟后的山坡那兒發(fā)現(xiàn)許多死尸,那些亡者彷彿被樹林吞掉一般,尸身被樹根抓縛在地底。楊慕珂分神偷聽了會兒,沒有誰聊到巫鈺,就好像巫鈺這個人從來不曾來到這世間。 無論是死是活都無人記掛,楊慕珂忽然有些感慨,他轉(zhuǎn)頭對楊雿熙說:「娘親,一會兒回去以前再陪我去個地方好么?」 「好啊?!?/br> 他們母子來到古寺后方那座隱密的山洞前,楊慕珂原本打算為巫鈺立個墓碑,但是對巫鈺而言大概也只是多此一舉,立了墓碑反倒顯得更凄涼吧,想想又作罷了。許多事他真的無能為力,巫鈺好不容易在山洞里因為那一點光亮而重生為妖,卻又被他奪走生機,但他一點也不后悔,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還有母親要看顧,絕對不能就這么死了,只不過回想起過去相處的那點交情,心里仍有些悵然。 巫鈺的人生是一連串的錯誤和悲劇,豈不是和他相像?只不過他死了一次以后還能有機會挽回一點點親情,因為他幸運和娘親重逢了,可巫鈺就是什么也沒有了。他不想和任何人深交就是這緣故,不知哪天要奪走誰的生機,要狠得下心,為了不要日后傷心,乾脆一開始就不要與誰交好。 楊雿熙沒瞧見被樹叢掩藏的山洞,只是疑惑看了看楊慕珂,又四處張望,她問:「兒啊,你在看什么呢?」 「有個認(rèn)識的人在這里走了,我想離開以前和他道別?!?/br> 「可是沒看到人影?。俊?/br> 「他已經(jīng)先走了吧。不過,要是真的有來生,希望他那時能一路順?biāo)欤辉偌拍陋?,不再吃苦受罪,不再一無所有?!?/br> 楊雿熙沒仔細(xì)聽,她已經(jīng)分心跑去旁邊玩綬草和其他春天花草了。 楊慕珂說完又想著,一無所有也未必真的不好,至少沒有罣礙?想到這里,他心上驟然浮現(xiàn)了一抹如夢似幻的身影,很久以前他也邂逅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妖魔,那妖魔告訴過他,人心最能吸引妖魔,誰是誰的牽絆或執(zhí)念,他還沒能明白,只盼自己不會成為那妖魔的束縛。心頭浮掠而過的念想太刺痛人了,他臉色不太好,有點喘不過氣來,只能壓下不該再有的思慕,逼自己不要再想起。 幾日后楊慕珂帶楊雿熙啟程,一路上桃李盛開,還有櫻花、木蘭,湛藍(lán)晴空和明媚春光讓母子倆心情愉快,精神也不錯。 楊慕珂顧慮到楊雿熙的病才剛好,而且也不想天天讓她往臉上涂抹東西,特地買了頂紗帽給她戴,走累了就坐在樹下吃點東西。不久前他攝走樹妖生氣,所以能撐好一段時日,不過也不能太過松懈,為了能活下去跟照顧娘親,他得盡量把所有事都想得更周全。 「天氣真好?!箺钅界鎼芤馔镉H微笑。 「我的寶貝兒子笑起來真可愛,真好看?!箺铍嵨跏帜弥灳蛽浔н^去,然后嘻嘻哈哈坐回原位。 楊慕珂知道娘親還常常把他當(dāng)作是幼年的自己,他也不曉得為什么娘親能認(rèn)出自己,他已經(jīng)長大很多了,但是娘親一眼就認(rèn)得他,還把他救活了。一切都很不可思議,但他卻不知道娘親為何會傻了,找過不少醫(yī)生,連游醫(yī)也請來看過,都說沒得治,治不好。 楊慕珂內(nèi)心掙扎過,楊雿熙的心神失常有可能是受傷所致,也有可能是心神受到重大的打擊,萬一原因是后者,那么治好娘親的病是否對她好?他無從得知后果如何,但只要有機會他都不想放棄。 吃飽喝足,他收拾好了就牽起娘親說:「繼續(xù)趕路吧,應(yīng)該能在天黑前趕到下個村落?!?/br> 「好吧。我們走好久喔,要到哪兒???」 「我們?nèi)ジ蟮某擎?zhèn),或許能找到醫(yī)術(shù)高明的人治娘親的病?!?/br> 「我沒病啦?!箺铍嵨醢櫰鹉樥f:「我不喝藥了。」 楊慕珂淺笑哄她,牽牢了她的手上路。現(xiàn)在他們是平凡的母子,每日的煩惱就是該怎么解決一日兩餐,怎么攢錢,和其他凡人無異,偶爾為了混口飯吃他會替人解決一些疑難,賣些符籙,但是已經(jīng)和什么修真界無緣,即使看到那些自稱半仙、活佛也都是神棍而已,十年來沒再碰過任何一個修真者,連天蘅教的人也沒遇過。 他和楊雿熙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過上了這樣的日子,他曾設(shè)法打聽靈素宮的事,想知道明蔚他有沒有全身而退,也試過卜卦算命求問明蔚的生死安危,然而這些努力全都一無所獲,凡人地域很難打聽到修真界的事,他也不敢亂找人打聽,不敢拿傳信符聯(lián)絡(luò)明蔚,怕靈素宮的人發(fā)現(xiàn)他沒死。其實他不怕死,但他害怕連累楊雿熙。 憶夢谷在遙遠(yuǎn)的異國,他很難帶著楊雿熙長途跋涉去那里查看情形,再也沒有攀云丹或其他丹藥可以吃,他的修為又退回到?jīng)]有服用金苓蔘以前,甚至更糟一些。盛如玄所下的噬魂咒是個相當(dāng)狠毒的咒術(shù),讓他整個人像一個破了洞的器皿,道行、生命都在不停流失,只能想盡辦法填補。楊雿熙救他那會兒也是恰好在一座靈泉附近,他攝走了那靈泉的所有靈氣才得以保命。 說來他能被楊雿熙發(fā)現(xiàn),還得多虧了盛如玄和袁霏纓太討厭他,尤其厭惡他們的獨子藍(lán)晏清心系于他,所以看他剛斷氣就趕緊將他尸身扔遠(yuǎn)了。好在他們沒有把他尸身火化了,或許也只是嫌麻煩,扔了了事。 「兒子你看?!箺铍嵨醯氖謸徇^路旁樹上一枝未開的花苞,小花忽然逐一綻放,她又合握雙手像在祈求什么一樣,在她腳邊就生出許多花草來,應(yīng)該是原先就落在土里的種籽,她使它們迅速茁壯生長,再開花凋零。她覺得很好玩,望著兒子咯咯發(fā)笑。 楊慕珂留意過周圍沒人,提醒她說:「好啦,娘親別玩這些,被人見到就不妙了,記得我跟你講過什么了?」 「什么?哦,你說被發(fā)現(xiàn)會被賣掉。但是有次、上次,我也讓石頭開小花,你跟他們說那是變戲法,他們還給我們錢哩?!?/br> 楊慕珂苦笑說:「不是誰都那么好騙的。娘親就聽我的吧,好么?你也不想被歹人抓去賣了吧?!?/br> 「不想?!箺铍嵨鯎u頭,自己把帽子上的輕紗放下來。「我不變戲法了。兒子關(guān)心為娘,為娘曉得,你孝順,晚上為娘唱歌哄你睡啊,乖?!?/br> 楊慕珂對她微笑,路上隨口問:「對了娘親,你能不能告訴我關(guān)于我爹的事?」他問完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回應(yīng),轉(zhuǎn)頭看楊雿熙一臉呆然往前走,他又問:「娘親不記得我爹的事了?」 楊雿熙眨了眨眼回答:「為娘不知道你在講什么啦。你沒有爹啊?!?/br> 楊慕珂挑了下眉,該不會他親生爹娘也是段孽緣?算了,有時知道太多也不見得好,順其自然吧。 天黑前他們到了一個小村莊借宿,村民看他們母子沒什么可疑的,母親還是個傻子,也有些同情他們,給他們一間空房借住一宿。楊慕珂有些不放心,還是幫楊雿熙在臉上涂了香木的樹粉,花錢要了一些東西吃,再要了一床被子。 床只有一張,楊雿熙堅持要讓小孩子睡床,楊慕珂只好先躺床上假裝讓她哄睡,再等她坐著睡著后把人抱去床上。他替楊雿熙蓋好被子,自己睡桌子上,他有些失眠,莫名想起被救活以后的事。 那時不是沒有人想試探他的死活,有人日以繼夜的用傳信符和各種方式聯(lián)絡(luò)、找尋他,就像他想對明蔚做的那樣,但那個人不是明蔚,而是藍(lán)晏清。 所以他給自己堆了個墳塚,埋了已然破爛的舊衣進(jìn)去,也埋著一小塊刻著盛雪這名字的木牌。他從來都不習(xí)慣那名字,終于能割捨掉了,盛雪這個人徹底死了。當(dāng)時他身體尚未康復(fù),無法遠(yuǎn)走,但還是帶著楊雿熙盡量躲遠(yuǎn),不再去看那座墳塚。 每天都有青藍(lán)色的雀鳥飛到刻著盛雪之名的墓塚那兒,有時是許多亮藍(lán)色的蝴蝶,那全都是藍(lán)晏清所施的咒術(shù),不過楊慕珂再也不會去看那座墳,也不在意了。 楊慕珂他們花了幾日來到一座小鎮(zhèn),搭了趟順風(fēng)車進(jìn)到大城里,帶母親找到地方租住時先付了一筆錢,剩下的錢并不多,母子倆就近找了個路邊攤解決一餐。大城就是不同,偶爾能看到一些修真門派的弟子走在路上,城里也有專門給修士們買賣材料、交易情報的店鋪。 楊慕珂有些緊張,但也想過要不要去那類的店鋪看看有沒有一些關(guān)于靈素宮的消息,如果能打聽到明蔚的事就更好,當(dāng)然他不可能直接去問,如果能從一些蛛絲馬跡自行推敲就好。但眼下他只是想想而已,一切以母親的事優(yōu)先,他得先設(shè)法賺錢給母親找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或是醫(yī)修。 飯后楊慕珂抓緊時間打掃租下的地方,整理出一間房給母親休息,他把買來的棉被放到鋪好的床上說:「娘親你累了吧,我去燒些水給你泡腳,泡完就睡吧?!?/br> 楊雿熙還在玩手里的紙風(fēng)車,她點頭應(yīng)好,過了會兒發(fā)現(xiàn)兒子不在房里就非?;艔?,急忙跑出房外喊:「慕珂,慕珂!你在哪里?我怕。」 楊慕珂在燒水,聽母親叫喊立刻跑回來哄,他看母親還不適應(yīng)這陌生的環(huán)境,乾脆帶人一起去燒水。楊雿熙睏了,站著也開始點頭,楊慕珂失笑,兌好一盆溫?zé)岬乃藕蛩胤颗菽_。 「娘親泡腳吧?!箺钅界鏀R好水盆就蹲在床邊伺候,親手幫她洗腳,聽到楊雿熙忽然講起往事說:「這個水盆,好懷念啊。」 「懷念?」 楊雿熙用兩手圈出一個小圈說:「你還這么小的時候,我們一起幫你洗澡,用這樣的小水盆綽綽有馀。剛生下來時,你真的好小好小,好可愛?!?/br> 「我們?」 「是啊。我們啊,那時候好開心,天天都笑著,我都不想回天上了?!?/br> 楊慕珂傾聽她講話,心想娘親八成就是盛如玄他們想找的天人吧,至于她口中說的「我們」應(yīng)該是指她和父親。「你說的我們,是指你和爹?」 楊雿熙笑了笑:「你又沒有爹,真是小傻瓜?!?/br> 「是么?」他一頭霧水,難以明白為何她總是這種回應(yīng)?!溉绻覜]有爹,那我是哪里來的?」 「當(dāng)然是我生的啊?!箺铍嵨踔缸约憾亲诱f:「從這里。」 楊慕珂莫名松了口氣,幸虧不是撿來的,也不是石頭蹦出來的。他看楊雿熙連連呵欠就讓她先睡,自己去把水倒了,再睡到桌子上,等隔天有空再繼續(xù)打掃屋內(nèi)。次日一早他買了現(xiàn)成的蒸饃回來和母親一起吃,吃飽再一起去寂明館。 寂明館不是傳統(tǒng)由修真門派開設(shè)的問事、交易處,而是由凡人、精怪和修士一起經(jīng)營的店鋪,和一般只開放修真者出入的地方不同,對各種族類都相對友善,而且聽說許多國家的都城都有開設(shè)寂明館,這城里也有一間分館,這也是楊慕珂搬來這里的原因之一。 寂明館外部和一般茶樓差不多,都有人跑堂幫客人點菜叫賣點心,想交易的會再叫人來,或另外到廂房去談,不定期會有修煉材料的買賣活動。 楊慕珂到寂明館要了個屏風(fēng)隔間的座席,叫了兩盤點心和一壺茶,然后向店里人問有沒有什么差事,來接待的年輕女子打量他幾眼客氣詢問:「不知這位郎君有什么擅長的技能?」 「我會替人看些風(fēng)水,還有簡單的辟邪驅(qū)鬼,煉些符咒、擺佈陣法,不過殺人害命的事我不干,一般的護(hù)法、養(yǎng)生、求財、招福、和合都略通一二?!?/br> 女子拿出一本小簿子翻閱道:「若有現(xiàn)成符咒可以帶來這里買賣,經(jīng)由敝館的修士認(rèn)可、鑑定后會先付你一筆本地可用的銀兩,若要換成絲綢布帛或其他修煉的材料也行,敝館都有標(biāo)明價碼,不清楚的都能詢問。 至于其他的嘛,你可以等會兒到掌柜那里要張單子寫明自己能做的事,之后會掛上名牌。要是有人提出委託就可能派到你那兒,要是順利完成一件委託就會繼續(xù)將你的名牌掛在館內(nèi),若犯了寂明館的規(guī)矩就要拿下牌子,永不採用。詳細(xì)的你可以拿單子再問個明白?!?/br> 楊慕珂謝過那女子,他讓楊雿熙先坐一會兒,把身上帶的符咒都拿去賣,換到一筆錢夠他們母子過上半個月,收獲意外的多,也讓他暫時松口氣。他立刻用這筆收入給母親找醫(yī)修,母親那病恐怕不是一般醫(yī)者能治好的,寂明館的人說這城里恰好就有位不錯的醫(yī)修,下午應(yīng)該會來看館里進(jìn)的藥材。 楊慕珂決定先帶母親去附近逛一逛,午后再過來這里等候。他們散步熟悉環(huán)境,餓了又回寂明館歇腳,午后的寂明館有藝人撫琴奏樂,有些人直接在座位上打盹兒,也有人拿起書看,和外面路上車馬喧囂相比,館里氣氛很和諧。 上午接待過楊慕珂的女子過來跟他們講:「先前和你們提的那位醫(yī)修來了,她正好有空,現(xiàn)在就要去找她么?」 楊慕珂連連應(yīng)好,牽起母親跟上去,他們上了二樓進(jìn)去長廊上某間廂房,鏤刻的圓窗開了道宛如彎月的縫,窗前椅榻坐著一位正在喝茶的女童,那女童抖了抖腦袋上的兔耳,眨著烏亮的雙眸看向來者說:「初次見面,我是春蓼。如你們所見,我不僅是醫(yī)修,也是個妖修,若是介意的話可以現(xiàn)在就離開,不要緊的?!?/br> 楊慕珂看到那女童愣了下,那醫(yī)修他是認(rèn)得的,是藍(lán)花村里的小女娃,不同族類的精怪有各自的生長情形,女娃長大了一些,但依舊是個孩子。看來春蓼沒認(rèn)出他來,但他內(nèi)心越來越激動,因為說不定能從她這里問出其他人的事。 不,眼下還是先看母親的病吧。楊慕珂趕緊穩(wěn)了穩(wěn)心神牽楊雿熙過去說:「只要能醫(yī)好我娘親的病,不管是誰都好,我什么都愿意做?!?/br> 「別說得這樣夸張啦。」春蓼笑了笑,丟了顆不知是藥還是糖飴的黑色圓粒進(jìn)嘴里。「這位夫人要看病對吧,請坐到我對面來?!?/br> 楊雿熙疑惑盯著春蓼看,回望一眼兒子,然后又拼命打量春蓼,她坐到兔精對面時讚嘆說:「小meimei生得好可愛,還有兔耳朵呢??梢悦矗俊?/br> 「娘親?!箺钅界鏋殡y笑著想勸母親,卻聽春蓼說沒關(guān)係,女童還把脖子伸長,讓楊雿熙碰了下兔耳尖端。 楊雿熙害羞收手,驚艷道:「好軟。溫溫的。兒子你也摸看看!」 「我就不必了?!箺钅界鎸擂蔚貌坏昧耍謱Υ恨ふf了句抱歉。 春蓼豎起兩根食指,指尖相觸后畫了一個發(fā)出淡金光亮的圓圈,金圈翻轉(zhuǎn)成一輪光球朝楊雿熙飄去,光暈慢慢籠罩住楊雿熙的腦袋,繼而罩住整個人。楊雿熙一臉好玩的發(fā)出輕笑,又小聲的隨興哼唱:「小兔兒,小兔兒,畫著一個小金月?!?/br> 春蓼收功后金光散去,她對楊慕珂說:「你娘親的身子很健康,但是她可能以前經(jīng)歷過很大的打擊,導(dǎo)致元神震蕩失了些記憶,雖然魂魄俱在,但為了逃避不想面對的事,所以性情多半會像個孩子一樣。一般民間的醫(yī)術(shù)和材料恐怕不容易治這個,我先用自己的辦法試著讓她探索過往記憶吧,明日這個時候你們再過來一趟?!?/br> 楊慕珂躬身感激道:「謝謝你愿意替我娘親醫(yī)治,那么診金……」 春蓼擺手說:「不收診金,但是聽說你也會煉符,我就委託你幫我煉幾種符可以吧?」 「沒問題?!?/br> 楊慕珂拉著母親要離開廂房前,春蓼忽然又喊住他們,她遲疑的抿了抿唇,謹(jǐn)慎客氣的詢問:「我們是不是以前在哪兒見過?我好像見過你。」 楊慕珂想也沒想就應(yīng)付道:「肯定是在下這臉生得平凡,讓你有這樣的錯覺吧。」 春蓼仰首思考,表情有些困惑:「是這樣么?小光哥哥老是取笑我亂認(rèn)人。那是我失禮了,對不起啊。」 「沒事的,不用放心上。」 離開寂明館時,楊雿熙抽手在裙邊擦了擦掌心說:「兒子,你流好多手汗,要不要請兔兒meimei給你看?。克莻€月亮好漂亮好舒服,像站在云霧里那樣,有點涼,輕飄飄的?!?/br> 「我沒事,娘親我們先回去吧,餓不餓?」楊慕珂哄她回家,心還跳得有些快,他還無法預(yù)料春蓼要是認(rèn)出他會怎樣,迷?;靵y的思緒仍需要緩一緩。 是夜他果然失眠了,過去幾年他其實很少再想起靈素宮或明蔚的事,除了日子過得忙碌之外,也是因為他不敢多想,但今日白天的事讓他心亂如麻,腦海全是明蔚。從小就習(xí)慣有明蔚陪伴的他,撿回一命后反而不去想,不是因為無情,而是因為他不敢再想,而且想了也沒什么用,如今他連活命都有困難,又要照顧母親,只能將明蔚當(dāng)成過往的一場夢。 虛掩的窗吹進(jìn)來一些涼風(fēng),身體有些疲累,但他神智卻清醒得很,馀光看外面深沉的藍(lán)紫色夜幕,覺得那顏色也有些神秘和哀傷。 他想問春蓼有沒有明蔚的消息,卻又不敢問,也不知道從何問起。他也害怕聽到自己接受不了的結(jié)果。他想知道明蔚可還安好,只是這么簡單的一個疑問,此刻百般煎熬他,其實這疑問也壓在他心底許多年,他害怕得不敢去想。當(dāng)年他氣絕之前,瞥見明蔚的身影,聽見明蔚的聲音,但那之后究竟如何發(fā)展卻無從知曉。 從前他以為修真界那么多緋聞謠傳,好像什么消息都不太難打聽,可是生活在人間幾年才發(fā)覺修真界其實和凡人生活的世界離得很遠(yuǎn)。 「明蔚……」楊慕珂在心里默念那名字,自他一死彼此就失了感應(yīng)和所有聯(lián)系,不管他呼喚多少遍也不可能再有回應(yīng)。心里不僅空了一大塊,而且隨著歲月流逝,內(nèi)心也不斷被寂寞侵蝕蛀空。剩下遙遠(yuǎn)前的回憶,嵌在某一處發(fā)出光亮,他很害怕自己有朝一日連那些都遺忘、失去。 這幾日天沒亮楊慕珂就準(zhǔn)備出門,為了給春蓼煉符,他得先找塊風(fēng)水適宜的地方。好的風(fēng)水人人搶,若遇上江湖術(shù)士還能靠實力交流一番,就怕對方是結(jié)丹期以上的修為,那樣一來就有些棘手,他最想避免的就是遇到修真界的人。 儘管這十年來他一次都沒遇過什么修士,那些傢伙高高在上也不屑往人間跑,除非是像天蘅教那樣有入世特性的,多數(shù)宗派還是喜歡遠(yuǎn)離塵俗喧囂。不過這些天他老是心神不寧,前一日他已經(jīng)拜託鄰居幫忙看顧母親,自己去城郊尋地?zé)挿?,偏偏怕什么就來什么,他在認(rèn)xue眼準(zhǔn)備定xue時,出現(xiàn)幾個身著靈素宮道袍的傢伙。 楊慕珂沒把包袱里的吃飯傢伙拿出來,他安靜迎視來者,他們其中一人打量他幾眼就問:「這位道友可是看上了這塊地?」 楊慕珂按著挎在肩上的布袋退開來,果斷放棄了原先看中的地點,他搖頭否認(rèn):「沒有,我只是路過而已,不是什么修道者,幾位道長請。」 楊慕珂轉(zhuǎn)身就走,為了避免他們起疑還不敢走得太急,幸好那幾個應(yīng)該都是靈素宮新進(jìn)的弟子,因為全是生面孔,穿的也是初階修士的衣袍。不過不可掉以輕心,他絕不想再見面任何靈素宮的熟面孔了。 「慢著。」靈素宮的人喊住楊慕珂,后者停下腳步頓了會兒才回看他們。 「這一帶有些山精野怪出沒,雖然還沒傳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但是前兩個山頭的鎮(zhèn)上發(fā)生一件怪事,古寺僧人一夜全死,還有城里也有些人莫名就死了,說不定是什么妖邪作祟,也可能跑到這里來,以防萬一你還是跟我們一起吧。等我們忙完了送你回城,一起活動也比較安全?!?/br> 那修士倒是考慮得周到,可是楊慕珂并不擔(dān)心這些,他客氣婉拒道:「多謝道長善心,不過我還有事要急著趕回去,來的時候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這一帶我還算熟,應(yīng)該不會有事。那么恕在下先告辭了?!?/br> 出言挽留的修士覺得這青年氣質(zhì)不像凡俗之人,忍不住又上前一步追問:「你真的只是路過這里?」 楊慕珂背對著他們,不耐煩的撇了撇嘴,但轉(zhuǎn)身后又立刻恢復(fù)平靜淡然的樣子,他撢了下布袋上沒有的塵埃說:「的確只是路過而已,家里長輩的身子不好,我出來找些藥材回去。不信的話你們看?!顾麖拇锬脦字晗惹翱吹骄晚樖终霓ψ雍鸵安?,他所言也是實話并不算騙人。 那修士點頭淺笑:「祝你家人早日康復(fù)??熳甙?,這里等會兒可能要下雨?!?/br> 楊慕珂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就走,一遠(yuǎn)離那伙人就飛快回城。他回程時會路過一條大河,此時正值春汛期間,許多老百姓喜歡在大橋上看熱鬧,也有些販夫走卒會來做生意,這天人潮特別多,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不習(xí)慣人多嘈雜的地方,加上剛才遇上靈素宮的人,心情還沒緩過來,他渡橋時有些頭暈,避又避不開,這座橋是他回住處或出城的必經(jīng)之路,只能硬著頭皮趕緊穿越大橋。 「真要命?!箺钅界嬖谌巳豪锉粩D來擠去,這時天氣還有些寒涼,他卻已經(jīng)一頭冷汗,身子又算不上好,怕冷也怕熱,忍不住掩嘴咳了兩下,不巧前面?zhèn)鱽硪魂噑ao動,變得更擁擠了。 「有人落水了,好像是個孩子?!?/br> 「噯呀怎么辦呢?水流那么湍急,誰敢下去?!?/br> 「恐怕只能去下游撈了?!?/br> 「救救我兒啊、拜託誰來救命啊──嗚啊??!」 楊慕珂聽路人交談知道有人被擠得掉進(jìn)河里,他碰巧就在橋面一側(cè),轉(zhuǎn)頭一看那水流湍急,常人的確無法下水,河面上有個小孩載浮載沉,情況危急。他不擅水性,只能匆匆摸索袋里想找有沒有符咒可用,前頭又傳來一陣驚呼聲,有道人影自河面掠過,把落難的孩子救回岸上。 「看來是沒事了,也不用我想辦法了?!箺钅界嫘睦镞@樣想,暗自松了口氣。橋面上的人逐漸移動,似乎都趕過去橋的彼岸圍觀那小孩的情形,他沒興趣湊熱鬧,下了橋就趕緊往前走。 他走了一小段路,不經(jīng)意想起方才瞥見的人影,那人著深藍(lán)衣袍,凌空飛行的姿態(tài)與記憶里某人相像,內(nèi)心頓時有了警覺,加緊腳步想到前方鬧市巷子里躲著。過往種種不堪的記憶,此刻猶如雨刀往他身上落下,恐懼、厭惡等情緒狂暴涌上來,令他渾身難受,頭也越來越暈眩,他開始有點想吐,步伐踉蹌的躲進(jìn)巷里靠著一面墻喘氣。他仰首閉眼,叫自己什么都別再想了,一旦去想的話,心中也只是恨而已,會越想越怨恨,然后變成自己最不想要的樣子。 那段日子他所以為的全是虛假,失去了所有珍視的東西,他還不夠可笑么? 有一隻手驀然搭到楊慕珂的肩上,令他驚悚一顫,僵在原地。他睜大眼瞪著前方斑駁的墻面,不想轉(zhuǎn)身去看對方是誰,可是那人還是將他扳過身去面對,要他看個清楚,認(rèn)清現(xiàn)實。 藍(lán)晏清倒抽了一口氣,驚喜不已,語氣輕啞道:「真的是你,盛雪?!顾y以置信看著躲進(jìn)巷里的青年,忍不住將對方掩著半邊臉的瀏海撥到一旁,目不轉(zhuǎn)睛看著,生怕是自己在做夢或是認(rèn)錯了人。 另一方卻是截然不同的心情。楊慕珂如墮冰窖,身心發(fā)寒,他頭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楊雿熙,他以為自己會很激動,但此刻他卻出奇的冷靜,撥掉藍(lán)晏清一直按在他肩上的手說:「你認(rèn)錯了。」 「不,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rèn)得?!顾{(lán)晏清的聲音在顫抖,他改而握牢那青年的手腕說:「你還活著,還活著啊,太好了,你還活著,手有些冷,可是不是冰冷的尸體,我一直都不信你死了?!?/br> 楊慕珂的手腕被抓得有些疼,又掙脫不開,他不禁皺眉低斥:「手要斷了。」 藍(lán)晏清嚇得松手,又捧起青年的手仔細(xì)看了看,小心的撫摸他手腕喃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br> 楊慕珂腕上留了紅痕,不過很快會退去,他才沒空在意這個,粗暴的抽手否認(rèn):「你認(rèn)錯人了。我不認(rèn)識你?!?/br> 藍(lán)晏清皺緊眉心,雙手撐在墻面將人困?。骸改闶遣皇莻锰亓耍B師兄都不認(rèn)得了?對,定是如此,我會醫(yī)好你的,你先跟我走吧?!?/br> 楊慕珂不耐煩的白他一眼,吁了口氣推開藍(lán)晏清嗆道:「你這人怎么回事?都說我不認(rèn)識你,我天生就長得這樣,容易被人錯認(rèn),你再糾纏不休我就要喊官兵來──」 楊慕珂轉(zhuǎn)身時警覺要躲開藍(lán)晏清的碰觸,藍(lán)晏清果然從身后出手偷襲,想打暈他,最初雖然躲過了這擊,可是當(dāng)他溜到巷口時,看似平常的土地忽然像泥沼那樣軟陷下去,他驚覺巷口這里設(shè)了陷阱。 藍(lán)晏清也變狡猾了?楊慕珂萬分惱火,想罵卻發(fā)不出聲,去你娘的藍(lán)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