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諷刺地勾唇，染著豆蔻的鋒利指尖狠狠地點在趙玉環(huán)的額頭上,勾畫處一道道月牙似的紅痕。

    她滿是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知道多少人想出國還出不去嗎？你怎么就不能聽話點,怎么就不能多學(xué)學(xué)你堂姐！讓我少費(fèi)點心！”

    額頭處刺刺的疼，可是趙玉環(huán)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更疼。

    她一步不退，抬起通紅的眼睛和葉婉對視,咬牙忍著淚，堅定地?fù)u頭。

    “我不稀罕！別人想去你帶別人去就是！我不可能去漂亮國的！我不去！不去！”

    喊到最后,她的嗓音尖銳得像是指甲和窗戶摩擦的聲音,直直地往葉婉的耳朵里鉆。

    葉婉原本優(yōu)雅的神色不再,五官控制不住地猙獰扭曲,源源不斷的氣憤幾乎要沖破大腦。

    “啪”得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印在趙玉環(huán)的臉上,長長的指甲無情地劃出一道充血的紅痕。

    趙玉環(huán)的臉蛋被她打得一歪，但還是梗著脖子直視著葉婉,只是眼睛的顏色更紅。

    “我不會去的！”像是生怕刺激不到葉婉似的，她故意囂張地彎唇。

    一身的尖刺鋒利,一字一句再次出聲，喉嚨里好像都含著血味。

    葉婉何等受到過這樣的冒犯？

    從小在家，她是父母和哥哥捧在掌心里的掌上明珠。

    嫁到了趙家，趙老爺子雖然不太喜歡她,但是看在葉家的面子上卻是尊重她的。

    趙父更是對她情深,如珠似寶地寵著,哪怕外面的流言蜚語再多，也一直不離不棄。

    而她的女兒，她受了那么多的苦、費(fèi)了那么多的心思保下來的女兒。

    不僅完全沒有成長為她預(yù)期中那般優(yōu)秀的模樣，反而尖銳、刻薄、不學(xué)無術(shù)，甚至以這樣的態(tài)度頂撞她。

    葉婉只覺怒氣沖頭，大腦都在一陣一陣地發(fā)暈。

    哪怕被激得動了手，但看見趙玉環(huán)的眼神，她的火氣仍然沒有消散半分。

    氣急了，她冷笑一聲，隨手便將趙玉環(huán)手中的芭比娃娃奪過來摔在了地上。

    “啪”得一聲，芭比娃娃被摔成了兩半，左邊的手臂被摔斷了。

    趙玉環(huán)的動作一僵，眼睛已然紅腫，但她還是仰著頭沒讓眼淚掉下來。

    她緊緊地咬唇，睜著紅通通的眼睛看了葉婉一眼。

    什么也沒說，只是安靜地蹲下來，撿起了破碎的芭比娃娃，口腔里都是血的味道。

    “呵，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吃我的，穿我的，喝我的，你憑什么對我這樣的態(tài)度！你怎么敢！”

    葉婉怒極反笑，指甲狠狠地戳著趙玉環(huán)的頭發(fā)。

    趙玉環(huán)猛地起身推開了她，通紅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

    穿著高跟鞋的葉婉被她推得一個踉蹌，要不是吳媽眼疾手快地扶住，險些摔倒。

    葉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以為趙玉環(huán)還要說些什么。

    但她只是死死地咬唇看了葉婉許久，然后便頭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間。

    “砰”得一聲巨響，房門被狠狠地關(guān)上，整棟別墅好像都因為這巨大的力道震了一震。

    “她這是和我生氣？她憑什么和我生氣？吳媽，你說我對她還不夠好嗎？”

    葉婉只覺滿心滿肺的委屈無處訴說，晶瑩的眼淚在眼眶聚集。

    吳媽嘆了口氣，安撫道：“小小姐，玉環(huán)小姐還小呢?！?/br>
    “不小了，她都十二了！我十二的時候早就習(xí)遍了琴棋書畫，她呢，榆木腦袋，鋼琴學(xué)了快一年了還是一竅不通！”

    “我真是后悔，當(dāng)時只想著……誰知道，趙家人真的把她完全教壞了，一身的鄉(xiāng)下泥腿子氣，還是個這樣尖酸刻薄的性子！”

    葉婉又是懊惱又是后悔，同時想起過去那十年的農(nóng)場苦日子，更是止不住的心酸。

    她為了女兒付出了多少？可得到的又是什么？

    “小小姐，別難過了，玉環(huán)小姐才十二，還是能慢慢教過來的?！?/br>
    吳媽輕輕地拍了拍葉婉的手，又笑道：“生氣可是容易長皺紋的，不如小小姐和我一起去燉燕窩？”

    “吳媽你說得對，我不生氣。不值得！”

    葉婉深吸了一口氣，珍惜地用柔軟的指腹撫了撫肌膚細(xì)膩的眼尾。

    也只能這樣期待了。

    希望到了漂亮國以后，得到了先進(jìn)文化的熏陶，知道真正的富貴是什么樣子，玉環(huán)這惱人的性子還能被糾正過來。

    房間里，一只帶著繭子的小手正在小心翼翼地拼裝芭比娃娃。

    芭比娃娃的材質(zhì)很好，雖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但也只是一個關(guān)節(jié)松動了。

    按照契合的位置微微扳緊，再用點力氣往里按，掉下來的右手臂便又安了回去。

    可芭比娃娃身上的劃痕、被勾破的裙子，卻是再也沒辦法恢復(fù)原本的模樣。

    趙玉環(huán)坐在床上，把芭比娃娃擱在懷里，緊緊地抱住膝蓋，深深地低著頭，淚如雨下。

    哪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也一直咬著牙抿著唇，努力不發(fā)出聲音。

    只偶爾喉嚨里泄露出兩聲低泣，細(xì)細(xì)弱弱的。

    像是被拋棄的流浪貓，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縮成一團(tuán)，無聲地舔舐著傷口。

    東大院里發(fā)生的這一切，明家人是不知道的。

    徐枝正在處理明璃帶回來的排骨。

    雖然嘴里嘟囔著“買rou就買rou，買骨頭就買骨頭，買帶著rou的骨頭是做什么”，但是徐枝的動作卻很仔細(xì)。

    冷水下鍋，放一點蔥姜蒜煮上幾分鐘直至水開，將過了一遍水去腥的排骨大勺舀出來備用。

    接著熱油，先炒香蔥姜蒜等小料，再放入排骨翻炒片刻。

    之后，盛入陶罐中，加足水，表面放一點兒玉米，適量鹽，底下留著火慢慢燉煮。

    陶罐能保留住rou香，這樣細(xì)細(xì)地熬上一個晚上，明兒早上便能出鍋了。

    明璃說是幫忙打下手，其實全程只是陪著聊了幾句天，舀了幾勺水遞過去，但已經(jīng)足夠讓徐枝笑彎了眼。

    “成了，洗漱回房準(zhǔn)備睡覺吧，明兒早上rou湯就熟了。”

    徐枝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又解下掛在墻上，笑著看向了明璃。

    明璃應(yīng)得干脆：“哎，媽，我們一起！”

    等兩人洗漱完，天色已經(jīng)擦黑。

    徐枝先上了床，手里拿著孩童的一套金飾認(rèn)真地看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

    見明璃來了，她連忙抹了把眼睛，把那套金飾擱在床頭柜的抽屜里，掩飾般的靠在了床頭。

    “媽。”明璃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她的動作，上了床挨著她坐下：“我有個事兒想和你說?！?/br>
    “什么事兒，你說？”徐枝的聲音還有點兒啞。

    “你知道嗎？我今兒個好像看見環(huán)環(huán)了?！泵髁Ш龅馈?/br>
    徐枝下意識直起了身子，睜大了眼睛側(cè)身看她：“不可能！”

    明璃輕輕笑了笑，安撫地挽住了徐枝的胳膊：

    “怎么不可能？也是湊巧，我有?????個朋友在東大院，所以剛好碰上了?！?/br>
    東大院？東大院！

    璃璃是真的看見了環(huán)環(huán)！

    徐枝的嘴唇止不住地顫抖，眼里也帶上了淚：“環(huán)環(huán)她……”

    環(huán)環(huán)她在趙家過得還好嗎？趙家人對她好嗎？

    肯定是比在她們家好的吧？趙家看起來多有錢？而且那位一看就是文化人。

    環(huán)環(huán)在趙家，一定能擁有更好的生活，得到更好的培養(yǎng)。

    徐枝的臉上有思念和失落一閃而過，說著說著慢慢沒了聲音。

    明璃沒再繞彎子，主動提起了話題：“媽，我們明天去看看環(huán)環(huán)吧，大哥和珊妹一起?！?/br>
    “不了……”想到曾經(jīng)的那些難堪，徐枝反射性地便想拒絕。

    但明璃堅定地握住了她的手，溫?zé)岬牧α客高^交握的雙手傳遞。

    “媽，你留下的那套金子不是給環(huán)環(huán)的嗎？而且我那個東大院的朋友，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會幫我們牽線?！?/br>
    明璃的眼神里充滿了令人安定的安撫，徐枝的心情慢慢冷靜了下來。

    猶豫了許久，她最終還是遵循了自己內(nèi)心最深處的想法。

    徐枝點頭，輕聲道：“好！”

    *

    日升月落，明家人是在濃郁的排骨湯香氣中醒來的。

    徐枝一揭開陶罐的蓋子，積蓄了一個晚上的排骨湯香氣便爆炸性地傳向了明家的每一個角落，饞得明家人睡夢中都在流口水。

    排骨湯已經(jīng)燉成了奶白色，表面點綴著金黃色的玉米，骨頭都熬得酥爛了。

    這個時候的農(nóng)村豬rou，綠色、新鮮、健康，自然的鮮香是未來的飼料豬rou遠(yuǎn)遠(yuǎn)不能及的。

    豬rou都已經(jīng)被燉化了，輕輕一抿就能脫骨，完全不需要用牙齒一點點的啃。

    排骨上的豬rou本來口感就嫩，哪怕沒有放什么重口味的大料，卻仍然噴香得不得了。

    入口便是極致的鮮，從喉嚨滑入腹部，帶來一股暖洋洋的幸福感。

    拿勺的徐枝做的分配，早上一人兩塊排骨一碗湯。

    小明亮的頭埋在碗里舍不得抬，小明月更是開心地直拍巴掌。

    就連明璃，也愜意地彎了彎眉，臉上都是笑意。

    豐盛的早餐結(jié)束，明璃她們便上了越野車，駛向了京市東大院的方向。

    徐枝的手略有些拘謹(jǐn)?shù)財R在膝蓋上，包里還放著一盒金飾、兒童手表、收音機(jī)之類，是給趙玉環(huán)準(zhǔn)備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