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莞也緊張莫名，無意識中拽住了張二郎的衣袖也不曾發(fā)覺。

    張二郎一手抓著要點(diǎn)燃芯兒的香，一手微微一顫，垂首低頭，看著她，陳念莞抬頭，迎著他的眸子，毫不退怯。

    鬼使神差地，張二郎便握住了陳念莞的手。

    陳念莞絲毫不察有何不妥，任由他拉著靠得更近了一些，問他：“多少下了？”

    大風(fēng)寺每年除夕都會敲響寺廟里的大笨鐘，敲一百零八下，最后一下便代表新一年的到來。

    “第六十六下?！睆埗煽粗艘涝谧约荷磉叺哪镒?，笑著應(yīng)。

    陳念莞點(diǎn)點(diǎn)頭，低聲數(shù)著，張二郎在心里也默默念著，到一百零七下的時(shí)候，張二郎迅速點(diǎn)燃了掛炮的引子，而后拉著陳念莞快速地退了兩步。

    陳念莞才忍不住笑出聲，那最后一聲鐘聲響起，無數(shù)鞭炮聲便似乎在同一時(shí)間也燃了起來，驚動了整個(gè)撫寧縣。

    新的一年到了！

    陳念莞雙手捂著耳朵，在鞭炮聲中看著張二郎，大聲跟他說了一句：“新春快樂！”

    張二郎沒聽清楚她說什么，在一片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里，看著小娘子那張紅撲撲的臉，似乎被那雙瀲滟的眸子誘惑著，慢慢俯身，垂下頭去，才要湊上去，沒曾想那萱萱一下跑了過來，把兩人撞開了。

    張二郎不得不松開了手，看著捂著耳朵笑著在庭院里四處蹦著跳著的萱萱，眸子里的失望一掠而過，再看向陳念莞時(shí)，恢復(fù)了滿臉的笑容。

    鞭炮聲停下后，又回到膳廳吃了一會兒，柳氏將包好的壓歲錢拿出來，一人一個(gè)。

    陳念莞也包了三個(gè)壓歲錢，也是一人一個(gè)。

    萱萱討到了阿娘跟jiejie的壓歲錢，轉(zhuǎn)向張二郎：“大哥哥，萱萱又長大一歲啦，是不是也要給一封壓歲錢給我呢？”

    張二郎抿了抿嘴。

    他當(dāng)真不知道自己也要包壓歲錢，這就尷尬了，但他馬上彌補(bǔ)，當(dāng)即掏出了一兩銀子，直接放到了萱萱手上。

    柳氏接過去，幫著用紅封裝了起來，這才塞回給萱萱。

    四個(gè)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后，這才意猶未盡地就各自安歇去了。

    第55章

    大年初一,陳念莞穿上了柳氏特意給她縫制的襖子，見柳氏也跟萱萱穿著新衣，一家三口精神奕奕的。

    吃過朝食后,柳氏就要帶姐妹倆去陳鳴墳前祭拜。

    出門之前,陳念莞抓著院子的鑰匙去西廂找張二郎。

    按習(xí)俗，張二郎在這日也是要回鄉(xiāng)祭祖的,不知道他要去多久,陳念莞一家子今日祭拜父親，明兒要去柳家村拜年，也不知道何時(shí)才回,所以便留一副家里的鑰匙給他。

    張二郎收下了鑰匙，看著柳氏一家三口趕著驢車出門,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失落。

    回海礁村嗎？張二郎想起自己失去得族人跟父母,神情茫然。

    從發(fā)現(xiàn)自己回想不起以前發(fā)生的事情之后,已經(jīng)快過了半年吧？以為會慢慢想起來的事,依然想不起來,甚至先自己雙親的模樣,都記不起來。

    但想不起來，先祖與父母還是必須得祭拜的。

    所以陳念莞母女走后沒多久,張二郎也出門租了一輛馬車，帶著祭品香火回海礁村。

    海礁村在往州府的方向,一個(gè)時(shí)辰的路程，原本是海邊的一個(gè)小村子，村民多為縣衙所雇的鹽工，就在附近的鹽田場工作。

    但那次海嘯,不僅整個(gè)海礁村覆滅了,還摧毀了朝廷建造的鹽場。

    事發(fā)后,鹽場跟海礁村都被官府的人封鎖，便是張二郎，也沒能進(jìn)村瞧一眼雙親，在官府的人解封后，怕招惹時(shí)疫，這些無人收斂的尸骨都由官府的人統(tǒng)一埋葬。

    張二郎也已經(jīng)認(rèn)不出自己雙親的骸骨，只得與全村族人同葬在一起。

    因此，海礁村曾經(jīng)的村民，都掩埋在了一片墳包里，只在墳包前頭立了一塊方碑，粗略計(jì)算出受害的人口數(shù)，并將名字統(tǒng)一雕刻上去。

    張二郎拿著祭品送到方碑前頭時(shí)，見著墳碑前有放著一份貢品，燃了兩炷香，應(yīng)該是海礁村別戶人家幸存下來的親屬來過。

    他默然將祭品擺放好，燃香插了上去，而后燒完了帶來的紙錢，在墳前坐了好一會兒。

    他隱隱覺得，這似乎不對，可哪里不對，他又說不上來。

    惆悵了許久，張二郎慢慢起身，打算回?fù)釋幙h，陳姑娘明天要回柳家村，他若趕回去，給她們母女仨做車夫也好。

    這般想著，張二郎臉上的郁結(jié)消散，又抿嘴微微笑了起來。

    陳念莞與柳氏跟萱萱也已經(jīng)在效外山上找到了陳鳴的墳?zāi)埂?/br>
    原身對陳鳴的記憶已經(jīng)淡化了，應(yīng)該是在陳鳴死后，日子過于艱難。

    在生存都難以保證的情況下，自然是無暇念及死去的人的，在過得最苦的時(shí)候，原身回憶里甚至有一絲怨憤，埋怨陳鳴去救別人家的孩子，也沒有想到自己女兒失去父親的后果。

    當(dāng)然，這只占原身對父親情感的很小一部分，此外還是崇敬欽佩的感情更深厚。

    陳念莞雖然沒有見過陳鳴，有關(guān)陳鳴的事都是在原身記憶里知曉的，在這位陌生的父親墳前的情緒明顯沒有柳氏那般哭著悲慟外露，便是萱萱，也只是默默抓著柳氏的手，眼眶紅紅地，顯是很難過，卻是因?yàn)橐娭隙y過，而不是因?yàn)樘稍趬災(zāi)估锏母赣H。

    畢竟，陳鳴去世時(shí)萱萱才三歲不到，孩童記憶模糊，根本想不起來父親了。

    祭拜過后，一家人下山回城時(shí)，恰好見著來這邊山頭來祭拜的陳家人。

    陳老爹跟陳祥，陳峯以及兩房的所有子嗣都在。

    按規(guī)矩，年初一有資格到先祖墳前祭拜的，只有男丁。

    可陳鳴跟柳氏沒有兒子，所以柳氏才帶著陳念莞姐妹來給陳鳴上香燒紙錢，省得夫君在地府被人欺負(fù)。

    陳老爹一行人見著柳氏她們，臉色登時(shí)陰沉下來，可念及今日是大年初一，先后兩次也沒在三房人身上占到便宜，反而是陳家連褪兩層皮，上一次陳峯鋃鐺入獄，還是柳氏出面親自說和才免的牢獄之災(zāi)。

    這事過后，陳家在青枝巷的權(quán)威是全毀了，翻年青枝巷要重新選舉里長，陳祥的里長之位怕是沒得續(xù)任了，陳家人心里是又悔又恨，到底非常顧忌她們，沒有發(fā)作，默默擦肩而過。

    陳念莞看到綴在后頭的陳念蹇幾次回過頭來看她們，似想說點(diǎn)什么，最終還是內(nèi)疚地轉(zhuǎn)過頭去。

    母?????女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如今她們算是獨(dú)門立戶，兼之手里又有陳老爹寫的義絕書，跟這陳家一門算是斷了關(guān)系。

    再說，他們?nèi)缃袼闶窃诳h衙里掛了號，想再使絆子也得掂量掂量，還有陳念蹇考科舉的事。

    聽說今年陳念蹇打算下場考科舉，陳老爹到底還是想看看家里能不能再出一個(gè)讀書人的，也不會讓兒子們輕易再無事生非。

    一行人經(jīng)過陳鳴墳?zāi)骨?，見著清理整潔的墓碑前，上供的祭品不僅有果子糕點(diǎn)，還有那最近賣出天價(jià)的醬rou干，眼神里都泛著嫉恨。

    那陳峯許久才恨恨地呸了一聲：“讓她們囂張！三弟無后，她們便是賺再多，到時(shí)候不得還是我們陳家的?！?/br>
    陳念蹇在后頭聽見了，臉色一沉。

    阿爹他都入獄過一回了，還不能改改性子嗎？

    因與陳家斷絕關(guān)系，那柳氏也沒打算回陳氏宗族拜年，只是托人送了一份豐厚的年禮回去。

    她們回到燕來巷后，便關(guān)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吃吃喝喝時(shí)，便聽見門開了，居然是張二郎回來了。

    聽說張二郎回過了海礁村，無處可去后選擇回燕來巷，陳念莞一家也不例外。

    畢竟整族人連帶村落都沒的人，有啥地方可去的？

    聽張二郎自愿給她們做車夫，母女仨也沒客氣。

    她們一去柳家村，家里就沒旁人了，大過年留他一個(gè)人在這呆著也挺可憐的，恰好母女仨去柳家村要走山路，有個(gè)郎君在，穩(wěn)妥一些。

    所以次日帶著送回娘家的許多年貨，柳氏跟萱萱坐在驢車上，陳念莞要看風(fēng)景坐車外，那張二郎騎在驢上鞭子一揚(yáng)就朝柳家村出發(fā)了。

    經(jīng)過兩個(gè)時(shí)辰的長途跋涉，她們順利抵達(dá)了柳家村。

    還在村口，便聽得村子里四處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村口的大樹下聚集著一些穿著新衣裳精神奕奕的老人跟小孩兒，其中就有柳水跟柳葉。

    柳水一眼見著陳念莞，大喜過望，一下便沖到驢車跟前：“表姐表姐，你來我家拜年啦！”

    “是啊！”陳念莞笑。

    后面的柳葉也撲了上來：“表姐，表姐，是不是有帶好吃的來我家啊？”

    陳念莞哈哈大笑，車廂里坐著的柳氏跟萱萱也探出頭來。

    “啊，姑母，表妹！”柳水跟柳葉異口同聲，而后沒等柳氏開口，柳水就道：“我去告訴阿爹阿娘，姑母一家都來拜年啦！”而后邁開小短腿一溜煙地跑了。

    陳念莞將柳葉一把抱了上去，跟她一起坐在前轅木上，隔著窗子那柳葉跟萱萱就聊上了，說著過年吃了什么好吃的，收到了多少壓歲錢。

    趕驢的張二郎回頭看著她們，也笑：“柳大舅家是哪一家？”他是第一次來柳家村，不識路吶！

    不是說柳大舅一家如今成了村子里的首富，還擴(kuò)建了新房子嗎？

    陳念莞正想找人來問問，那柳葉聽見了，回頭伸出小手一指，驕傲地說：“往那邊，村子里最大最好看的房子就是我們家的?！?/br>
    自從柳家?guī)追康膬豪啥几惸钶纲u河粉賣醬rou后，每房人都賺了不少錢銀，陳念莞身為打工人領(lǐng)頭人，又聽說表哥表弟們賺來的錢銀要上交公中六成，自然知道柳家在短短三個(gè)多月里賺了多少，等驢車趕到柳大舅家時(shí)，才發(fā)現(xiàn)柳葉說得沒錯(cuò)，全村的房子最大的就數(shù)外祖家了。

    房子并不是新起的，是就在祖居旁邊的擴(kuò)建的，其中一側(cè)還是鄰居家得幾塊地。

    外祖家人口多，四房人里又多了不少子嗣，原本沒有錢銀，都擠在老舊的屋子里，逼逼仄仄的，等有了錢銀后，柳大舅做主，就買了祖屋前后的兩畝宅基地，以祖屋為中心拓建，如今每一房人都有了屬于自己的院落。

    柳大舅房里就有兩子一女，大表哥已經(jīng)娶妻鄭氏，如今據(jù)說已經(jīng)有了四個(gè)月的身孕，大表姐已經(jīng)出嫁，今兒拜年，也帶著大姑爺回了娘家，至于最小的兒子就是柳山。

    柳二舅房里的長輩是二舅母，三個(gè)都是兒子，大兒子柳青在進(jìn)學(xué)念書，二兒子跟三兒子就是柳遲跟柳風(fēng)。

    柳三舅房就簡單了，柳河是長子，柳云是長女，還有一位不到三歲的小表弟，如今養(yǎng)在大舅母房里。

    至于四房，就是柳四舅跟四舅母，跟一雙兒女柳水跟柳葉。

    在陳念莞他們的驢車還沒抵達(dá)柳家門口時(shí)，這一群烏泱泱的親人們都涌了出來迎接她們，個(gè)個(gè)看著陳念莞母女的眼神都亮晶晶的，仿若在看金元寶，熱情得很。

    “姑母過年好！”

    “表妹你來啦！”

    “表姐，表姐，新年好?！?/br>
    ……

    這個(gè)時(shí)候陳念莞就不往前湊了，有柳氏這位長輩做主呢。

    所以叫過舅舅舅母后，跟長輩寒暄問好這等事就交給柳氏了，陳念莞在后頭指揮著幾日沒見的表哥表弟們將驢車上的年節(jié)禮搬下來。

    看著一團(tuán)祥和說說笑笑的表哥表弟們，陳念莞眼紅得很。

    家和萬事興啊。

    作者有話說：

    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ps：因?yàn)榭蛻艏訂?，接下來短時(shí)間內(nèi)會隔日更，但我會努力恢復(fù)日更噠，請各位寶子們繼續(xù)支持！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