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的車子?xùn)|西有些多。」刑警臉上充滿不好意思

    刑警打開后車門，雜亂的個人物品從車門掉落在地上，后座堆積滿滿的骯臟的衣服、雜物、寢具、盥洗用品，看起來有人在車上住了好長一段時間。

    「你最近都睡在車上嗎？」牧師往后退了幾步

    「哦…啊…是??！最近都沒什么回家！」刑警含糊回應(yīng)，撿起一支地上的牙刷「抱歉…讓你看到邋遢的一面了！」

    牧師沒有回應(yīng)什么，只是站在一旁遠遠的，看著刑警辛苦的將后座物品整理到后車廂，等待刑警把他的四人座小轎車整理完畢。

    過了一陣子，兩人終于坐上車出發(fā)。

    「這個安全帶…」坐在前座的牧師拉著安全帶，覺得怪怪的

    「?。∧莻€安全帶壞了！」刑警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壞了？」牧師對刑警的反應(yīng)感到驚訝「這樣要怎么符合交通法規(guī)？」

    「像這樣?！剐叹瘜踩珟д{(diào)整一下位置，讓牧師看起來像是守法的樣貌

    「這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牧師沒好氣地抱怨「你這樣還算是警員嗎？」

    「這東西的作用就是讓我們不會被交通隊找麻煩，現(xiàn)在它正好好的運作?！剐叹瘡娹q解釋道

    出發(fā)后，車上電臺廣播傳來北門看守所大門前抗議的人群減少的新聞。

    「謝天謝地！抗議的人終于少了！」刑警開著車，語帶輕松「這下長官的壓力就會輕一點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鼓翈熜牟辉谘傻幕貞?yīng)

    不久后，車上電臺廣播傳來部分民宅遭到圍堵的事件發(fā)生，花了一點時間媒體才弄清楚原來北門看守所減少抗議的人群全部跑到這幾位精神病患殺手的家前，有一些住址因為發(fā)生過精神病患殺人事件，早已人去樓空，聚集的人群仍對著空房子叫囂。

    甚至有些案例中的受害者是兇手的親屬，住屋也一同被失去理智的群眾包圍抗議，中小企業(yè)聚集的人群最多，中小企業(yè)對駙馬轉(zhuǎn)為沉默的態(tài)度讓抗議的人稱呼為『姑息養(yǎng)jian』，有產(chǎn)階級富有的形象又加深了群眾對中小企業(yè)為富不仁的印象。

    中小企業(yè)為了減少與抗議群眾的衝突，同時避免員工遭到群眾攻擊，甚至宣布暫停了一日的營業(yè)，將門窗緊閉封好。但是電臺里也傳出有憤怒的群眾攻擊中小企業(yè)來不及收拾的財產(chǎn)，對建物的墻上大肆漆上「殺人兇手」「殺人償命」等大字的消息。

    新聞評論家推測，前幾天北門看守所將拘留的精神病患殺手移送離開后，包圍北門看守所的理由下降了，情緒卻得不到應(yīng)有的出口，無處發(fā)洩的群眾勢必要找另一個出氣口，轉(zhuǎn)換目標是可以預(yù)測的，但是媒體怎么也想不透，群眾是怎么拿到精神病患殺手的住家地址，這種個人資料應(yīng)該只有政府單位的人有。

    「天??！警政署里面大概要開始查洩密了！」刑警換上嚴肅的表情，剛才的松懈果然是太早了「這可真的很嚴重?！?/br>
    「警政署怎么查也查不到吧?！鼓翈熆粗巴?，明顯對這個話題沒什么興趣「哪一次查得到?jīng)堋！?/br>
    「唔…」刑警吞了一口口水，但沒有否認「每次就有這種害群之馬，我們嚴守保密的責(zé)任，就是被這種想要出名的人給破壞了！」

    牧師沒有回應(yīng)，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是他心底隱約覺得這個事件與狗王脫不了關(guān)係。但他們并沒有空間關(guān)心這件事，現(xiàn)在他們的任務(wù)就是要去「無聊山」，循著駙馬繪畫的群山小徑往里面走，發(fā)掘更多有關(guān)傳教士的線索。

    但由于駙馬的線索實在太過于薄弱，來源也缺乏有理的邏輯支持，兩人沒什么自信能夠在山里面找到什么，這場公路旅行打從一開始就缺乏期待，一開始刑警習(xí)慣性的打開著電臺收聽情報，但是電臺開始報導(dǎo)抗議群眾包圍行兇者的住家時，壓力的緊張感很快就蓋過了好奇心，讓刑警不得不關(guān)起了電臺。

    在狹小安靜的空間中，牧師一言不發(fā)的盯著窗外飛快移動的風(fēng)景，兩人間無言的沉默讓時間凝結(jié)，刑警開始后悔自己沒有找時間去修理車子的音樂播放器，至少俗氣的音樂可以填補兩人之間安靜的氛圍，讓令人分心的歌聲找回安全感。

    「我想…我應(yīng)該要向你道個謝?！孤氏却蚱瞥聊氖悄翈?/br>
    「道謝？為什么？」刑警直視車況，對牧師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有些意外

    「上次你不是告訴我…嗯」牧師停頓尋找了一會適合的詞匯「『家人很重要』…是吧？這讓我想了很多?！?/br>
    「喔！??！是有這么一回事?！剐叹叵耄挥幸恍┡c牧師發(fā)生衝突的不快記憶

    「那個時候…我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傷害了我唯一的家人?！鼓翈熣Z氣哀傷，平靜的望向遠方

    「這個嘛…」刑警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牧師，讓他有些手足無措「我們有時候都會因為太過習(xí)慣而不知不覺傷害別人…」

    「我辜負了她的信任…」牧師的話聽起來像在懺悔「我還能再挽回她的信任嗎…？」

    「你…應(yīng)該沒問題的?！剐叹囍鴮ふ乙恍┕膭畹脑挕钢灰阍敢夂徒狻瓡r間會協(xié)助你的?！?/br>
    「一個以車隻身為家的人，居然也可以有家庭的體悟，讓我很佩服?！鼓翈熓钦娴暮芘宸?，口氣也一點都沒有嘲諷的意思

    「這個嘛…我也是有一些緣故的?！剐叹杂种埂肝疫@幾年和我的女兒處得不是很好?！?/br>
    刑警有一個女兒，妻子生產(chǎn)后突然性情大變，經(jīng)常在刑警執(zhí)勤的時候打電話給他，頻繁的程度甚至影響了刑警的工作，刑警的上司沒有因為刑警生子而特別優(yōu)待他，對刑警的上司來說，安撫好妻子是刑警分內(nèi)的事情。

    為此刑警開始多次與妻子爭吵，妻子責(zé)怪他重視工作多于自己的妻女，自己懷胎十月生產(chǎn)的辛苦不該如此得到如此待遇，她值得更多的重視。刑警則是責(zé)怪妻子欠缺同理心，任務(wù)多次因為妻子的來電而延誤，身為全家經(jīng)濟的唯一支柱，妻子應(yīng)該體諒自己的丈夫，忍受這些微不足道的不安與寂寞。

    女兒幼年的時期是在充滿爭吵的環(huán)境下長大，青春期時父母進入了冷戰(zhàn)時期，保有婚姻的兩人可以一連幾個晚上都未曾有對話，女兒似乎也感染了這股冰冷的氣氛，在家中漸漸沉默少話，多年前妻子因病過世后女兒就不再和刑警說話了。

    每當晚上回家后，他的女兒見到他都將眼神別開，安靜的走向自己的房間，刑警有時候會對著女兒的房間敲門，確定她在不在，但是女兒只是習(xí)慣的把房間上鎖，從來不會回應(yīng)刑警的呼喚，刑警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走錯住家的陌生人，對自己的存在感到格格不入。

    這種令人不適的沉默就像一股無法呼吸的氣體，讓留在家里的刑警，每分每秒都壓迫得喘不過氣。有一次他跑出自家的大門，坐在自家門前，僅僅一門之隔，他都覺得空氣舒暢多了，綁在身上的無形鎖鏈似乎輕了一點，那個時候他才發(fā)覺，他的身體及心靈都渴望逃離這個家。

    于是，他如以往的將部分的每月薪水寄給女兒當作生活費，自己則是窩在狹小的轎車上生活著，這種生活雖然一開始很不習(xí)慣，但是他說服自己，要自己告訴自己這都是為了工作，自己會在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回去面對她的女兒。

    「通常做爸爸的遇到這種狀況都會惱羞成怒，你做出這樣的選擇真令人訝異?！鼓翈熉犕曛蠼o了回應(yīng)

    「我…嗯…可能是有一些愧疚感?！剐叹v得很含糊

    「愧疚感？」牧師還是聽得很清楚

    「不…沒事?！剐叹Y(jié)束了話題

    牧師見刑警沒有繼續(xù)的意愿，也沒有再追問。

    一段路程后，遠方一座陰鬱的山脈從車窗外映入眼簾，很快就吸引了牧師及刑警的注意，從行駛中的車輛看過去，雖然還有一段距離，群山上盤旋著厚重的烏云，看起來山區(qū)的天氣并不好。

    「無聊山」沒有什么吸引人的特殊外型，但獨特的氣質(zhì)讓它與眾不同，首先是道路與山脈之間的土地崎嶇而貧瘠，沒有人在這里開墾農(nóng)地，連雜草都生不太出來，更別提樹木了，附近一棵樹木都沒有，就像是灑上一層鹽一樣，『不毛之地』就是這塊地最好的描述，那一定就是「無聊山」周圍崎嶇的土地。

    山坡上的植樹與貧瘠的周圍土地呈現(xiàn)相反，長滿高大又濃密的樹林，樹林的顏色比一路上看過的任何樹都還要深，形成貧瘠的平原包圍了濃密山脈的特殊景象。

    可能是平原的土地實在太貧瘠，完全沒有人開墾的痕跡，人煙罕至，連當?shù)卣_闢車輛道路的意愿都沒有，即使這里距離主要干道很近，但是卻沒有任何人活動的跡象，會被取名叫「無聊山」大概也是這里實在無聊到?jīng)]有人想過靠近的關(guān)係。

    「接下來，就沒有柏油道路了?！剐叹⌒囊硪淼膶④囎娱_入顛簸的泥地，還有一小段距離才能通過包圍著無聊山的不毛之地

    雖然沒有建設(shè)道路般容易行駛，卻也因為長年經(jīng)人行走的影響，仍有一條扎實而堪用的泥路。刑警沿著軌跡小心的往「無聊山」的樹林前進。

    「等一下可能要下雨了?！鼓翈熆粗^上逐漸厚重的烏云

    「你有爬山野營的經(jīng)驗嗎？」刑警問

    「從來沒有，我討厭爬山。」牧師無趣的回答

    「喔？為什么？」刑警好奇追問

    「人類是永遠不可能征服大自然的，爬上山岳就自認為已經(jīng)征服大自然的人也太自大了。」

    「啊…是啊，人類對大自然應(yīng)該要保存著敬畏之心！」刑警想起了一個有趣的話題「因此山友間流傳一些禁忌?！?/br>
    「禁忌？」牧師難得有了反應(yīng)

    「例如登山的時候，不可以互相以本名叫喚。」

    「喔？為什么？」牧師好奇心被勾起

    「我也不曉得，聽說是喊出真名的人會被留置在山里?！剐叹矝]辦法給出好的解釋

    「沒有任何原因？」牧師輕蔑的笑了一聲「登山客相信這些毫無邏輯的傳說？」

    「我也只是聽說！登山客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刑警辯解著「可能和山神有關(guān)吧。」

    「山神？山神又是怎么回事？」牧師語氣輕浮，明顯不把刑警的話當一回事

    「山神會檢視爬山的人的心靈」刑警認真的向牧師解釋「例如爬山的懷抱著不敬之心，山神就會降下懲罰。」

    「什么樣的懲罰？」

    「呃…聽說會莫名其妙迷路…」刑警語帶猜測的回應(yīng)

    「不就與呼喚真名一樣?！鼓翈煶爸S的笑了出來「那如果抱著敬畏之心有什么獎勵嗎？」

    「抱著敬畏之心是必須的條件吧！怎么敢向山神要求回報呢？」刑警對牧師的笑聲感到緊張「不過我也有聽過，在山中不幸遭遇災(zāi)難，誠心向山神祈求，山神會神奇的指引一條生路。」

    「這是『無聊山』專屬的故事嗎？」牧師看了小徑旁的樹群，現(xiàn)在車子已經(jīng)正式進入山區(qū)了。

    「這個…全國各地都有相關(guān)的傳言?！剐叹蜷_車燈照亮了層層樹蔭壟罩的黑暗

    「那這個山神的故事也不過是人類幻想的投射而已。」牧師看著窗外飛快經(jīng)過的粗壯樹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神?！?/br>
    「是嗎？」刑警有些驚訝「我以為你們神職人員的首要條件是要相信上帝?！?/br>
    「那些全部都是假裝的?！鼓翈煂π叹姆磻?yīng)也有些意外「倒不如說，你怎么會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br>
    「我…我以為你只是…呃…」刑警吃驚得難以回應(yīng)

    「這個身分是狗王命令我扮演的?！鼓翈熛蛐叹拱住杆Ｍ彝高^宗教輔導(dǎo)去獲取一些情報，好交換他在法務(wù)部的信任?！?/br>
    「這么說，那些精神病患殺手不是因為相信上帝而對你懺悔了嗎？」

    「完全不是。」牧師嚴肅的說「就算那些傢伙有信仰，也和我的身分一點關(guān)係有沒有…。」

    「那是為什么？」刑警更加疑惑

    「這…我也不知道。」牧師也沒有答案「我只知道這世界上沒有神?！?/br>
    「你這么肯定？」刑警發(fā)現(xiàn)山路顛頗的程度越來越劇烈

    「在我模糊的幼年記憶當中，我曾經(jīng)多次向各方神明求援，基督教、佛教、道教、伊斯蘭教、印度教…從來沒有一位神明回應(yīng)我，我依然深陷在痛苦當中，我的姊姊依然瘋了?！鼓翈熎降恼Z氣中帶有一絲怨恨的述說「我的父母也曾經(jīng)為了姊姊到處去求神，但是遇到的只有詐財?shù)纳窆鳎瑸榇烁改高€被騙了很多錢，如果世界上有神明，這些假冒神威的人為何還沒有受到懲罰？」

    「或許…這些痛苦是有意義的？讓你有機會成長？」刑警試著鼓勵牧師

    「或許，這一切都毫無意義?！鼓翈熛铝私Y(jié)論

    「雖然這樣說好像在質(zhì)疑你…」刑警小心看著路況，周圍的山路都沒有柵欄，一旦失神就是跌入山谷「我們現(xiàn)在進入山神的領(lǐng)地了，這樣的話少說一點比較好…」

    「是嗎？」牧師打開車窗，潮濕的空氣流進來「如果真的有山神我還真的想體驗看看?！?/br>
    「天啊，最不該說的話你居然說出來了！」刑警對牧師發(fā)言感到有些緊張

    「你也太…」

    突然間車子劇烈搖晃打斷了牧師的講話，輪胎開始劇烈打滑，朝向崖邊移動過去

    「怎么會！車子失控了！」刑警轉(zhuǎn)動著方向盤，嘗試拉回控制，但是潮濕的泥地讓煞車失去作用墜下山坡

    一瞬間，車內(nèi)上下顛倒，車外不斷傳來金屬撞擊樹枝的斷裂聲，失去重心的刑警看見牧師的四肢被滾動的力量折成不自然扭曲的形狀后拋出車外，劇烈的連續(xù)撞擊終于啟動了車中遲鈍的氣囊，刑警在驚恐中陷入一片黑暗，終于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