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去的，”莫莫抽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哭得紅腫，白凈小臉蛋也爬滿了淚痕和臟臟的灰塵，瞧著可憐，“是敏敏帶我…帶我去的，我一回頭…門就鎖上了?！?/br>
    “敏敏，蘇折柳那隊的?！编嶄魻栄a充。

    “蘇折柳？”

    千吟直覺沒那么簡單。

    她帶莫莫回了房間，那里紀(jì)時述會安撫他，女孩一個人去了倉房。

    倉房堆積著雜物，四面無窗，幾乎一點光亮都不透，她蹲下身體隨便撥動了幾番，舊物上覆蓋著厚厚一層灰塵和蜘蛛網(wǎng)，甚至還能聽見老鼠的吱吱叫。

    行啊，欺負(fù)不了她，欺負(fù)到她孩子頭上了。

    千吟“噌”地站起來，直接過去敲蘇折柳房門。

    “你什么意思?！?/br>
    蘇折柳抱手：“千吟，我沒惹你吧?！?/br>
    “那么下三濫的手段，教唆孩子？有本事你把我關(guān)進去啊。”

    是，她是讓敏敏捉弄莫莫一下，反正小孩子之間玩游戲嘛，越不越界她可不管。

    “敏敏帶莫莫去玩，莫莫自己貪玩進了倉房還把自個兒鎖住了，關(guān)我什么事，膽兒那么小，這都會哭。”

    “行?！鼻б鱾?cè)頭，眼珠不善不錯地盯著她，她本就生著一張睥睨眾生的高級臉，這會兒半點人間煙火氣都沒有，仿佛高天宣判罪孽的上神，絕對的高不可攀，望塵莫及。

    蘇折柳的氣勢隱隱被她比下去。

    “我關(guān)你一晚試試?！彼氖滞蟆?/br>
    “你干什么！”女人尖叫。

    “倉房上邊有監(jiān)控，一起去看看？”千吟說，“莫莫跟我說是敏敏故意推他進去的?！?/br>
    “莫莫說什么你都信嗎！”

    “不信他難道信你嗎，”千吟更大聲，“我護短，怎么了！”

    蘇折柳一霎噎舌。

    “千吟?！鄙砗笥腥说统恋貑舅?，她聽出那聲音的主人是誰，倔強地不回頭。

    紀(jì)時述走過來捏了捏女孩的肩，“好了，交給我?！?/br>
    她煩躁的心被治愈，逐漸歸于寧靜，猶如漂浮苦海的一葉浮萍，尋到歸家的靠山。

    她留給蘇折柳一記眼刀，轉(zhuǎn)身離開。

    房間里莫莫正在搭飛機模型，孩子的臉蛋已被擦拭干凈，他不哭不鬧，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著說明書。

    應(yīng)該是紀(jì)時述教他玩的，千吟心里升起柔和，她放慢腳步靠近。

    莫莫皺著眉頭一眼嚴(yán)肅地盯著說明書，模樣老成。

    啊，你拿反了呢。

    女孩撲哧一笑，莫莫仰頭：“mama。”

    他抱住千吟的大腿，“mama，我給你和爸爸惹麻煩了嗎？”

    “怎么會，”千吟啞笑，“是別的阿姨欺負(fù)莫莫，mama和爸爸幫莫莫出氣去了?！?/br>
    他低下腦袋，小短手摳著墊子，“莫莫不是膽小鬼……”

    “嗯！”千吟揉了揉他的腦袋，“我們?nèi)コ燥埡貌缓?？?/br>
    “但是莫莫是要面子鬼。”他委委屈屈地瞅著千吟。

    好吧，還是得給他點時間心理建設(shè)下，千吟端了粥和糖醋排骨回房間，恰好紀(jì)時述也回來。

    千吟覺得，如果非要分角色的話，那紀(jì)時述扮演的一定是嚴(yán)父，而她是慈母。

    “在房間吃？”男人輕微皺眉。

    莫莫心虛地縮起腦袋。

    千吟就跟他說了原委，“莫莫才在那么多人面前哭過呢，他年紀(jì)小要當(dāng)男子漢，覺得不好意思再跟大家一起吃飯，你給他點時間緩沖下嘛。”

    她說話的聲音輕輕軟軟的，紀(jì)時述點了點頭，看她，“下次不可以?！?/br>
    “嗯，知道啦～”

    千吟找來小桌子和小凳子，擺上食物，見莫莫那雙大眼睛一直望著自己bulingbuling地眨，帶著探究，問：“怎么看著mama呀?！?/br>
    “mama，”莫莫壓低聲音，“你跟爸爸現(xiàn)實里真的不是一對兒嗎？”

    千吟：“……”

    女孩拿筷子敲了一下他腦門，“小孩子不可以八卦。”

    嗚。

    吃好飯，千吟答應(yīng)他看一會會電視。

    她喝著自己榨的梨汁，瞥了紀(jì)時述一眼，后者坐在靠窗的沙發(fā)上，垂眸劃著手機，應(yīng)該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比較嚴(yán)肅，他戴上了眼鏡。

    黑框包著鏡片的上半部分，折射出從吊燈發(fā)散的藍光，清幽冷淡，頗有幾分理工科學(xué)霸的樣子。

    “mama！”莫莫突然興奮地大叫，“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誒！”

    高清電視機里正在播放千吟很久很久之前拍的一部很古早的仙俠片。

    應(yīng)該是剛出道的第一部 電視劇，制作班底和劇本都差強人意，她在里面飾演女三。

    一個喜好瑪麗蘇文學(xué)的花癡小師妹。

    這部電視劇可以算是千吟為數(shù)不多的黑歷史，明明有那么多電視劇，而且《雙姝》還在熱播，他怎么就剛好找到這個了。

    “莫莫啊，這個不好看，我們看別的。”千吟手忙腳亂去拿遙控器。

    “挺好看的?！?/br>
    紀(jì)時述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屏幕里她穿著花哨的紅裙，配合劇情需要一臉花癡地看著男二。

    他傷心地說：“你mama從來沒對我露出過這種表情?！?/br>
    整整半小時，千吟如坐針氈，備受煎熬地聽著他們一大一小討論她的古早劇。

    造型奇葩，臺詞奇葩，千吟私心是不希望讓紀(jì)時述看到的。

    畢竟，誰愿意讓暗戀的人看到自己的黑歷史呢。

    可是，他好像不覺得難看。

    愛你的千般樣子，出糗都是獨一無二的可愛。

    忙碌一天，夜晚降臨。

    莫莫躺在大床上，左手邊是爸爸，右手邊是mama，紀(jì)時述讀完一本的睡前故事，摘掉眼鏡揉了揉眉骨。

    莫莫毫無困意。

    于是紀(jì)時述又抽出一本。

    “你的故事不行?！鼻б鞅е槐K小夜燈，趴在枕頭邊，“莫莫，我小時候每次都聽校園怪談睡覺的，特別催眠，聽了這么久不會背一千也會背八百吧，我給你背一個?！?/br>
    莫莫害怕地拉上被子，搖頭。

    “那爸爸給你講——我和mama的事情好不好？”

    小男孩立馬星星眼地點頭。

    “我跟你又沒什么事?！鼻б鬣洁?。

    不過鏡頭到這里就切換去另一組嘉賓了。

    【？？？節(jié)目組？？有什么是我高級vvvvip不能看的？】

    【什么事？紀(jì)老師要講什么事？青梅竹馬的事嗎！我愛聽給我講啊啊】

    【垃圾節(jié)目組出來挨打，別吊胃口！】

    紀(jì)時述的確給莫莫講了，千吟別過頭，假裝自己沒在意他講話。

    那樣簡單的往事經(jīng)他嗓音訴說，卻帶了歲月悠悠，反復(fù)咀嚼的味道。

    他聲線很寧和，帶著繾綣笑意，酥酥地挑動她的心弦。

    “你記性真好?！鼻б鞴室鉄o所謂的態(tài)度，發(fā)表感想，“我，我早就忘記了。”

    “爸爸，”莫莫拉拉男人的袖子，又拉拉千吟的，“爸爸mama今晚能和莫莫一起睡嗎？”

    紀(jì)時述和千吟對視一眼。

    今晚的確是他們?nèi)齻€人相處的最后一晚。

    “莫莫沒有和爸爸mama一起睡覺過。”他說，“莫莫懂事起就在孤兒院了，但是莫莫很喜歡爸爸mama。”

    千吟眼睛酸酸的。

    沒有攝像機在拍了。

    她和紀(jì)時述結(jié)婚以來同床共枕只有一次，且那次出于欺騙父母的原因。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委婉地拒絕。

    只是聯(lián)姻夫妻，確實會像他說出來的理由。

    但，最近，千吟心里開始有個聲音在吶喊。

    你真的還相信他對你的感情只是聯(lián)姻夫妻嗎。

    她不敢確認(rèn)，也不知道該如何確認(rèn)，拼命地壓制。

    孩子的眼睛盛著純粹的星辰海洋，憧憬地望著他們，僅僅一面之緣的虛假的爸爸和mama。

    她希望他得到愛，希望全世界的孩子眼里的星光永遠不會黯淡。

    莫莫說的是他自己的心愿，也是她的心愿。

    千吟深呼吸，她打算用自己的方法讓他同意，“紀(jì)……”

    “好。”

    她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