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回云府，在外面客棧歇了幾日，偷了河南道的地形圖，通宵查缺補漏，上交御前，果真被采用，但陛下卻派了上官敖。

    我氣血沖腦，也不怕被阿爺發(fā)現(xiàn)了真相，沖到書房，便大聲質(zhì)問。

    “那策論是我寫的！阿爺為何也贊同那莽夫去？！”

    阿爺抬頭看我一眼，“磨墨。”

    我負(fù)氣杵在那里紋絲不動，過了一會，還是走過去，攬袖磨墨。

    “你自幼聰慧，生性要強，七歲學(xué)琴，十個手指尖全是血泡，等長了厚繭，你又撕掉，拿剛長出的新rou磨那弦，晨兒阻攔，說你琴音已是劍南道同齡人之首，你卻說不及琴癡半分，晨兒問你，練琴便可，為何這般折磨自己，你可還記得，你如何答他？”

    我拿拇指指腹磨了下另外四指的指尖，新rou已然長好。想著琴癡的琴音自是無人能及，但她十指老繭，指節(jié)粗大，至少論……，我定勝之。

    “你二六年歲，樣樣拔尖，鮮少人能與你相提并論，你便著男裝，入學(xué)堂，外面只言，云府郎君乃人中龍鳳，一字不論閨閣女子，你便樣樣踩都要云晨一頭，他擅長什么，你便學(xué)什么壓他，唯有棋，你越他不過。”

    我將磨石丟在一旁，轉(zhuǎn)臉不語。

    “可知為何？”

    “造化弄人，天意如此！那策論本是我寫，為何是那不懂治水的莽夫去，就算他多年邊陲經(jīng)驗，能解響馬侵?jǐn)_，但民窮兵疲，非殺人可止也?！?/br>
    “非殺人可止？阿爺以前還扼腕，現(xiàn)在想來，你若為男身，不得將這大棠的天給掀了?！?/br>
    “不是我想將這天給掀了，是不公平！這天，給男子讀書致仕的途徑，給男子從戎報國的機會，給男子執(zhí)掌天下的權(quán)利！憑什么我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便得偷著掖著，生怕被知曉，任人指摘唾罵！說我不尊禮法！大逆不道！

    當(dāng)年您為了阿娘，被逐出云家祖宗祠堂，便日夜對我和云晨耳提面命，他為你，聽帝命，娶公主，入族譜，我為你，嫁太子，卻上不了宗碟，說什么等我給太子誕下麟兒，可笑！您去問問外祖父，

    我如今替云晨，入中書，奉玉簡，寫策論，壓著那滿朝文武不敢喘氣，解了陛下燃眉之急！為了上不了族譜！但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阿爺在乎的，可阿爺為何還覺得我有錯？！我想去那河南道，我想著阿爺當(dāng)時在朝堂說‘橫渠四名’！阿爺為何覺得我不行！阿爺憑什么認(rèn)為那上官敖……”

    可我話還沒說完，阿爺放下筆：“這和你是男是女有何關(guān)系？你頂了云晨的身份，可陛下讓你去河南道嗎？”

    “沒關(guān)系！和我是男是女，自然沒關(guān)系！那祖宗祠堂愛誰進(jìn)！誰進(jìn)！”出了書房，剛遇見從外歸來的阿娘，她面紗遮臉，腳步匆匆，我還沒說話，就從我身邊過去了。

    回了院子了，丫丫嘰嘰喳喳好不高興地問了我半天，我將她關(guān)在門外，躺在床上看了房梁許久，然后去書架上把三從四德，女戒，孔孟全扔到院里了。

    “小姐，云大將軍請了女官，后日便入東宮看望……”

    “看他媽，燒了?！?/br>
    *

    半個月后，上官傲剛抵達(dá)河南府，就遇大水，他夜里帶人去救災(zāi)民，被洪水沖走，不知所蹤。

    陛下只好又派了經(jīng)驗豐富但年邁的張老，張老帶著他備好的烏木棺材去，結(jié)果剛到地界，就被響馬殺了，老人家又躺在棺材里，原路給拉了回來。

    你問我？

    我還能做什么，不就是尸位素餐，當(dāng)我的云中監(jiān)，然后和一群同僚們放浪形骸。說錯了，不是放浪形骸，是蹭吃蹭喝。

    為何蹭吃蹭喝，你得去問問我的好弟弟。

    哦，你問不了他，他誰也不見，尤其是我。

    安樂將我拒之門外，我也沒臉找她，策論被陛下用了，也沒個賞賜，我偷溜進(jìn)東宮找云晨，就見他溜馬斗雞，組織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斗蛐蛐，賭博，輸了就給人塞銀錠，出手之闊綽，乃我平生罕見。

    回去越想越奇怪，讓管家查庫房才知道，他包四大名Ji的銀子，花錢酒地的銀子，游山玩水的銀子，全是偷得我的!還把我多年珍藏的珍珠翡翠名琴字畫賣了個干凈。

    搞得我現(xiàn)在想換回女兒身，也換不了了，你問我為何？哪家千金，連佩戴的首飾都沒有？我去東宮當(dāng)什么良睇，當(dāng)笑話還差不多，算了，他成日那般放肆，我已然在東宮是個笑話了。

    夜里，我又潛入東宮，想揭了這殺千刀的皮，剛上房揭瓦，就見他在上（動詞）太子。

    我將瓦片放了回去，在屋頂沉思良久，合理懷疑，他應(yīng)當(dāng)是單純地迷戀上了太子的rou體，才主動請纓替我的。

    不僅賣光了我的庫存積蓄，還遠(yuǎn)離了安樂，最后還睡了大棠的太子，怪不得我總是棋差一招，現(xiàn)在想來，也是有緣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