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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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延十八年的十二月初五,是個冬陽高照的日子。 晨光熹微,這一天早晨對人們來說沒有什么差別,京華的商街一樣大清早就車水馬龍,在同樣路口擺攤的小販、在同樣時間出來買菜的大嬸,叫賣的口號和殺價的手法都和平日相同,民生照舊。 這一天早晨對墨規(guī)年來說也沒差別,他一樣在某間屋里的溫柔鄉(xiāng)中醒來,簡單更衣過后,步到自家院子打一打樁,逼出一身汗,神清氣爽。 但今日的太陽比昨日暖和些,萬丈光芒,天空萬里無云。 「老爺?!估详愒谂赃f了汗巾過去。 「孩子們都起床了嗎?」墨規(guī)年擦拭著臂膀,像平常般關(guān)心一問。 墨家子女不少,卻不是每一位都能被墨規(guī)年好好記住,老陳深知那關(guān)心范圍落在哪,說道:「大少爺昨日與友人出去尋樂,尚未歸來;二少爺天未亮就出門辦公去了。至于八小姐,沒有收到丫鬟回報,估計還在貪睡?!?/br> 姑娘家也就罷,墨規(guī)年聽到大兒子的時候青筋一跳,正要派人去捉回來,又想到什么,心念一轉(zhuǎn)道:「罷了,由他去放縱吧?!?/br> 今天還是不一樣的。 而過了今天以后,更是萬象更新。 祈王稱帝為王,他的女兒還是祈王的情人,他有國舅爺和最大功臣兩個頭銜加身,墨家就此風(fēng)光無限,名利雙收,不用再擔(dān)心什么破新政了,兒子愛玩,就讓他們玩去吧。 墨規(guī)年將汗巾給了老陳,準(zhǔn)備去用早膳,穿廊這時登登登跑來一個丫鬟,兩眼放光興奮直道:「老爺,七小……不不、不,是念妃娘娘回來啦!」 若在平常,深宮中的妃子突然出現(xiàn)在這,墨規(guī)年興許會感到訝異,但如今他的女兒權(quán)勢滔天,在宮里獨攬大權(quán),要出去便出去,誰又?jǐn)r得住。 墨規(guī)年問道:「染青現(xiàn)在在哪?」 丫鬟道:「先去夫人的屋子里請安了?!?/br> 「如果還沒吃的話,讓他們一起到正廳用膳吧?!?/br> 丫鬟看到墨規(guī)年表情似乎很愉悅,這是當(dāng)然,七小姐自從入宮成為君側(cè)的大紅人以后,連帶墨家名氣也越發(fā)水漲船高,找府里少爺小姐求親的人多到快踏破門檻了。 丫鬟也帶著愉悅又自豪的神情離開,然而另一邊的怡然院里,林氏卻怎么也愉悅不起來。 她看著面前高貴非凡的女子抖了抖衣裙,打算對自己屈膝行禮,差點跟著膝蓋一軟,一起跪下去?!改锬飫e折煞我了,這禮我實在承受不起?!?/br> 墨染青面容含笑,「怎么會呢,您好歹是我主母?!挂娏质蠄詻Q不肯,也不強人,奉了一杯茶代之。 林氏不愉悅,因為她心里可緊張得很,卻不能表現(xiàn)在面上,只能勉強扯了扯嘴角。 面前的女子哪里還是當(dāng)年那個可以隨她發(fā)落的小女孩?這個墨家后宅誰得寵林氏都不打緊,因為不論是小妾還是庶子,他們的命運都牢牢被她給攥住,唯獨墨染青,她不能,也不敢。 墨染青已到了她無法企及的高度了?;叵霃那翱偪?,林氏內(nèi)心五味雜陳,也拿不準(zhǔn)她此番回來為何,只覺屋外一排兇神惡煞的侍衛(wèi)教人哆嗦。那杯奉茶被林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像什么不能摔碎的寶物。 墨染青神色輕松坐回位子。 「八meimei最近過得如何了?」 「蓉、蓉青啊……」沒想到她會提起墨蓉青,林氏不自在地乾笑道:「她還是那樣,沒什么長進。你也知道的,蓉青就是調(diào)皮、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但她上回經(jīng)過她父親的教訓(xùn)后,脾氣有收斂許多了。」她謹(jǐn)慎留意對方表情。 墨蓉青被罰禁足,林氏怎么也想不透根本的原因,那是墨染青歸來投下的第一顆震撼彈,而第二顆,就是搖身一變成為皇妃。 墨染青只是平靜點點頭?!改谴蟾缒??」 見她提起墨蓉青不是為了找碴,林氏心里更沒底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聊,「你、你大哥,自從今年科舉落榜后,一蹶不振好幾天,現(xiàn)在成日跟那些狐群狗黨廝混……」聲音到這越來越小聲,大概是女子的尊容和自家兒女的境況一比,令她臉上頓時無光。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啊。 墨染青沒有注意林氏心中所想,或者也不在意,她只是喝了一口茶,自顧接著問,「那……」 這般一會兒問她兒子、一會兒問她女兒,雖是間話家常,卻讓林氏心驚膽跳、如坐針氈。她以前對劉心慈苛薄,又放任墨蓉青欺負(fù)墨染青,誰曉得今日人一飛騰后,會不會回頭找自己算帳。 尤其女兒最近才剛談好一樁親事,思量一番,林氏趕緊求情道:「娘娘,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蠢昧無知,也未好好教導(dǎo)蓉青。求娘娘看在蓉青是少不更事的情況下,高抬貴手,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們吧……」 墨染青嘴正微張到一半,顯然是沒料到林氏會突然低聲下氣說這一段話,她緩緩閉上,搖了搖頭?!付冀Y(jié)束了?!?/br> 林氏看到她搖頭一顆心都要涼了,但聽到這句話又覺得是既往不咎的意思。猜測不定間,外頭有丫鬟來傳話,說是墨規(guī)年問他們要不要去正廳用早膳。 「你要來嗎?」墨染青看著林氏,已經(jīng)先起身。 這可奇了,就算她這次回來不是趾高氣揚的模樣,也不該是這般和氣融融地邀自己同桌。林氏覺得古怪的很,也因為如此,她沒有答應(yīng)。 墨染青一腳踏出怡然院。 她在臨走前回眸一望,那一眼里有無論何季都百卉含英的院子,氣派的建筑,還有站在屋門前表情猶困惑的林氏。一切是那樣的寧靜美好。墨染青收回視線,帶著一群護衛(wèi)離去。 她來到府里的大廳時,偌大的圓桌已擺滿熱騰騰的飯菜,香氣四溢,估計是考慮念妃娘娘會來用膳,廚房又多做了好些,端上來的盡是佳餚美饌。 墨規(guī)年微笑道:「你可來了,我還在想林氏的院子離這也就一點距離,怎么會這么久?!?/br> 墨染青看著他,淡淡一笑,「在來的路上順便觀賞家里的景緻,這才拖住腳步。」 「也是,你許久未回來了,怕是很懷念吧?!鼓?guī)年拉出了椅子,拍了拍,「不過不急,吃飯皇帝大,先填飽肚子,我再讓下人帶你好好逛一逛。坐。」 墨染青依言坐下,靜靜看他拿過空碗,親自替她佈菜。 「東城墻那邊我都打點好了,待會用過早膳,我便先帶兵入宮,讓禁軍把皇宮里外的局勢都控制住了以后,再升紅旗于城墻,指示殿下發(fā)動攻勢。」墨規(guī)年眉開眼笑地說著,把這般機密的事拿來當(dāng)作配飯間聊?!溉绻樌脑挘钕戮湍懿毁M一兵一卒,長驅(qū)直入,直取金鑾殿上的寶座……你回來也好,不用去看那些打打殺殺的場面?!?/br> 墨染青把碗接過去,低頭扒了幾口。 墨規(guī)年眼尾彎彎,笑得越發(fā)親近,「說起來,咱們父女倆許久沒一起吃過飯了吧……我記得在你眾多兄弟姐妹中,你總是最乖巧聽話的一個,如今你出息了,也是令為父最自豪的一個。」 墨染青把碗放下,露出困惑之色,看著他,「怎么會是我呢父親,二哥替墨家考取功名,而我什么也沒做?!?/br> 墨規(guī)年搖了搖頭,為自己倒一杯茶,笑了笑,「各有所長,各盡其才,只要是為墨家獻(xiàn)出心力的,無論形式,都是我墨規(guī)年的好兒女?!?/br> 墨染青聽完他的話也笑了,「那我明白了,因為我現(xiàn)在有貢獻(xiàn)了,是父親的好兒女了,所以,才能在這跟你同桌用膳?!顾龔堉请p亮如晨星的眼睛道:「父親,這是我第一次和你吃飯?!?/br> 墨規(guī)年一愣,隨即哈笑幾聲,有些慌亂,有些尷尬,有些安撫,「是這樣嗎?看來以前是我太忙了……從今往后,但凡你想,派人傳喚一聲,宮里哪里,我一定過去。」 墨染青搖搖頭,將面前的那碗晶瑩剔透、上頭還擺著一塊紅rou的白飯推回去。「我以前是真的很想的,想像了無數(shù)次父親來我的院子,與母親仨人共進晚餐的畫面,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了?!顾粗?guī)年略帶愕然的臉說道:「因為我發(fā)現(xiàn),這些被我視為施捨的關(guān)懷與愛護,那令我心心念念的,原來是那么容易,那么廉價,也那么現(xiàn)實。」 墨規(guī)年眼里閃過一絲驚色。「染青你……」 墨染青卻似沒說過那番話,面不改色問道:「朱姨娘你后來怎么處理了?」 「她?還能怎么處理……」墨規(guī)年壓下心中疑惑,「朱姨娘造謠生事,構(gòu)陷他人,這種禍水放出去也只是敗壞墨家名聲,我命人亂棍打死了。」 「亂棍打死?父親又私設(shè)公堂了么?真真是大快人心。果然,父親一向賞罰分明,即便是面對侍奉自己許久的女人,也能絲毫不手軟?!鼓厩嗟溃骸负彤?dāng)年處置我娘一樣?!?/br> 墨規(guī)年表情一沉,「染青,你到底想說什么?」 這一連番的冷嘲熱諷終于令他察覺到一點不對勁,他也不期望當(dāng)年的事墨染青能夠完全沒有芥蒂,和好如初。只是現(xiàn)在真兇也抓到了,他們同樣都是受到j(luò)ian人所蒙蔽,她再不滿,也該有個限度。 而且上次他們談話,他還以為她已經(jīng)放下這件事了。 墨規(guī)年眉頭皺起,「你今天為什么會回來?」 墨染青咀嚼了這句話,忽地笑了?;丶乙残枰騿??想回就回,能回就回,家是人永遠(yuǎn)的港灣,是游子漂泊在外唯一的歸思,但墨規(guī)年也沒問錯,如果對家心懷怨懟的人,不會平白無故地回來。 「我來告訴你,今日你的兵進不了皇宮?!顾f道。 「咣」的一聲,桌上的空碗劇烈一晃,險險在邊緣處穩(wěn)了下來。墨規(guī)年咻地站起身,表情驚詫。「你這話什么意思?宮里的皇軍不是都被你控制住了嗎!」 墨染青抬頭看他,緩緩地站了起來,長長的裙裾垂落在地,視線也變成了平視,她此時吐出的一字字,如同神情,盡是冰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父親,你的禁軍一個,都進不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