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冷笑一聲：“如此謀逆之事，如何求情，還是太子也參與其中。”

    太子殿下嚇得立馬跪在地上，直呼不敢。

    殿內(nèi)的氣氛頓時僵硬起來。

    “若是無事，便退下吧。”陛下冷淡說道。

    太子殿下跪在原處許久沒有動靜。

    “還請阿娘饒了meimei?！碧拥钕侣曇魤旱停凳渍f道，“meimei只是被jian人蒙蔽，她自小被人嬌慣，是那些jian人引著她走錯了路，還請阿娘，阿娘開恩啊?！?/br>
    陛下抬眸注視著面前之人。

    這個三兒子，她一向是看不上的，膽怯懦弱，甚至還鬧出要給韋父共政的笑話，但他千不好萬不好，只有一個好，便是心軟。

    “可她現(xiàn)在搶的是你的東西。”陛下看著面前悲痛的人，意味深長開口說道。

    太子殿下沉默，隨后艱澀開口：“兒臣知道，可，她是我的meimei啊，我與她一起長大，她做錯事情，我亦有責任?！?/br>
    陛下?lián)芘鹬榈氖忠活D，冷不丁說道：“你上來?！?/br>
    太子殿下頓時慌了起來，可頂著陛下深沉的目光，還是緩緩起身，走了過去，最后跪在陛下一步之遙的階幾邊上。

    陛下伸手，溫熱的手冷不丁觸摸上太子殿下的額頭。

    太子殿上身形僵硬，面色恐懼。

    “這個傷口……”陛下輕輕拂過那個淺淡的傷口，“千秋自小驕縱，也就只有你愿意陪著她一起玩，她嚇唬你假裝吐血，你竟然背著她大哭起來，還為此摔了一跤，這里留下這道印子，可后來你阿耶要罰她，你卻又攔著，說你是愿意的?！?/br>
    太子殿下突然哽咽，趴伏在陛下膝上，哭道：“是，是愿意的，meimei只是貪玩罷了，后來她送了我好多膏藥。”

    陛下?lián)崦拥哪X袋，眸光看向一側(cè)的屏風。

    屏風內(nèi)巍然不動。

    “你要記住今日的話?！北菹碌吐曊f道，“這是你的meimei，是你今日走過層層宮闕，一步步走上臺階，跪在我面前，千辛萬苦要救的meimei?！?/br>
    “是，兒臣記住了。”太子殿下哽咽說道。

    “守君需嚴，可你性子軟，重感情，但你要記住那韋氏也不安分，你今后要重用賢臣，不可全然聽她的?！北菹掳咽种械姆鹬檫f給太子殿下，“冬日風寒，切莫風寒了。”

    太子殿下緊緊握著手中的佛珠，抬眸，淚眼婆娑喊道：“阿娘?！?/br>
    陛下輕拂過他的額頭，眸光溫和：“下去吧?！?/br>
    —— ——

    沐鈺兒看著那扇大門開開合合，看著太子殿下進去又出來，到最后公主殿下也被人扶著上了轎子。

    北風呼嘯，烏云壓城，一場大雪悄然而至。

    沐鈺兒坐在椅子上，莫名開始發(fā)呆。

    “陛下今日身子不爽，無法見司長?！遍T口，容成嫣兒的身形悄然而至。

    沐鈺兒倏地回神，抬眸看她。

    容成嫣兒冷淡的眉眼被不期而至的雪花罩著，顯出疏離的冷意。

    “請回吧?！彼届o說道，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便轉(zhuǎn)身離開。

    沐鈺兒嘴角微動，可到底不敢問出口，只好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走了？”陛下一只手撐著額頭，雙眼微闔，淡淡問道。

    “是，一言不發(fā)就離開了?！比莩涉虄航舆^婢女們敲腿的木槌，低聲說道。

    “倒是聰明?！北菹螺p笑一聲，“她像誰？”

    容成嫣兒沉默片刻，低聲說道：“輪廓倒是有幾分像明仁太子，五官倒是偏向房氏，只是她性格開朗自信，且眸光清澈，和，他們皆為不同。”

    陛下長睫微動，卻并未睜開眼，嘆道：“他倒是養(yǎng)的不錯。”

    沐鈺兒沒有撐傘，任由大雪落滿肩頭，慢慢走出皇宮。

    ——陛下沒有見她。

    ——是今日不想見，還是想好對張叔如何處置了。

    她眉心緊皺，只覺得那雪落在臉上刺骨的寒，只很快，那點寒便消失不見了。

    沐鈺兒看著面前落下的影子，側(cè)首去看。

    唐不言披著黑色大大氅，正為她撐著傘。

    那傘面傾斜著，大雪落滿他的肩頭。

    沐鈺兒驚訝：“少卿怎么在這里？”

    “陳娘子來我找我的?！彼吐曊f道，“她知道張叔的事情了?！?/br>
    沐鈺兒臉色如常，只是說道：“她一向聰明?！?/br>
    “陛下見你了嗎？”唐不言把手中的手爐遞了過去，問道。

    沐鈺兒搖頭：“沒有，她見了太子和公主，許是累了，沒空見我?！?/br>
    唐不言沉默地為她撐著傘。

    “沒關系的，陛下不可能不見我，我總有機會的?！便邂晝荷像R車時，自我安慰道。

    唐不言只是為她輕輕拂去積雪。

    沐鈺兒下了值，坐上唐不言的馬車準備回家，大雪已經(jīng)覆蓋住在整條大街，路上人煙稀少，馬車很快停在家門口，沐鈺兒跳下馬車，突然腳步一頓，倏地抬眸。

    唐不言不解問道：“怎么了？”

    “里面有人?！便邂晝亨哉Z，隨后不可置信朝著大門跑去，最后用力推開大門。

    大門咯吱一聲打開，廚房內(nèi)正騰起一陣白煙，瞬間籠罩著灶臺上的身形。

    “張叔。”她盯著那道影子，連著呼吸都不敢加重，唯恐把那白煙吹走。

    “三娘。”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包子馬上就好，快去洗手?！?/br>
    —— ——

    “今天過年！不要收拾了，明年收拾，我們出去玩啊?！便邂晝洪_心地拉著張叔的手，就要往外走。

    “臟東西留到明年可不是好兆頭。”張叔無奈說道，“三娘先去玩，我先收拾好東西，等會去麗娘家找老李下棋去?！?/br>
    沐鈺兒嘟著嘴，不高興大聲嘟囔著：“什么好不好，都是騙人的，出去玩啊，等會煙花大會就開始了?！?/br>
    張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快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小孩子不懂事胡亂說的，你去找少卿玩吧，這東西放在這里不收拾，等會奶黃能給你舔干凈，吃多了壞肚子?！?/br>
    張叔難得態(tài)度強硬，沐鈺兒只好懨噠噠去隔壁找唐不言去逛街。

    唐不言見她穿的單薄，便叫瑾微去那大氅來。

    “熱，我不穿，”沐鈺兒孩子氣說道，興致勃勃抓著唐不言的手腕子就要走，“快走，要找不到煙花大會的好位置了?！?/br>
    唐不言握著她guntang的手，無奈搖了搖頭。

    大街上人山人海，到處都是叫賣的攤販，也到處是逛街的人。

    沐鈺兒買了一大堆的東西，甚至還好心的買光了一個小姑娘手中的幾朵玫瑰花。

    唐不言的手上眼看著就要放不下了，馬上決定轉(zhuǎn)移沐鈺兒的注意力：“富貴樓的二樓可以看到煙花，要不先去那里吃點東西?！?/br>
    沐鈺兒塞了一塊山楂糖到唐不言嘴里，嘴里嗯嗯應下，隱約能聽到：“好吃……吃吃吃……”

    誰知二樓早已滿了，唐不言便帶人在一樓靠窗的位置坐下。

    “哎，那個包子好像也很好吃。”沐鈺兒剛坐下，就眼尖的發(fā)現(xiàn)一個攤販，起身就要去買。

    唐不言生怕她這一走，就要被吃的接連勾.引走，便請纓自己去買。

    沐鈺兒立馬說道：“羊rou豆腐，要辣的，買五個，張叔也愛吃，我得帶回去給他，還有地三鮮，對了白糖包也要幾個?！?/br>
    唐不言一一點頭應下，轉(zhuǎn)身擠入擁擠的人群。

    沐鈺兒目送她離開，正準備拆個糕點吃吃，面前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

    “是你。”沐鈺兒驚訝看著她，隨后神色一怔，聲音壓低，“貴人在這里？”

    春兒面無表情說道：“貴人有請，司長這邊請?！?/br>
    沐鈺兒只好把手中的糕點扔了回去，跟在她身后離開了。

    二樓格外安靜，唯有正中的一間大包廂門口站著幾個人。

    沐鈺兒低眉順眼踏入包廂，眼珠子緊跟著轉(zhuǎn)了一圈，只看到陛下正背著她，站在窗邊。

    陛下不說話，沐鈺兒便也跟著站在那里裝死。

    “喜歡今日夜市嗎？”不知過了多久，陛下的聲音在喧鬧的人群中輕聲飄來。

    沐鈺兒一怔，緩緩點頭：“喜歡?！?/br>
    “你可知這些都是因為誰？”陛下聲音喊著些許得意，輕聲問道。

    沐鈺兒毫不猶豫拍著馬屁：“多虧陛下英明神武?！?/br>
    許是那態(tài)度實在一點猶豫也沒有，諂媚地太多堂而皇之，陛下一怔，隨后輕笑一聲：“你與，你阿耶當真是完全不同的性子?！?/br>
    沐鈺兒嘴角微微抿起，立刻警惕起來。

    陛下沒等她說話，不由轉(zhuǎn)身看了過來：“你在害怕什么？”

    沐鈺兒老實交代：“卑職不知道陛下為何這么說，我沒見過，那些人，不知道如何回答?！?/br>
    陛下看著她直截了當?shù)哪樱樕贤蝗宦冻鲂怼?/br>
    “你確實與他們不一樣，與我們都不一樣?！?/br>
    沐鈺兒無辜地眨了眨眼。

    “顧英是個聰明人，沒有莽撞認你做女兒?！北菹吕洳欢≌f起這話。

    沐鈺兒忍不住警覺起來，那雙琉璃色的眼珠子立馬瞪得滾圓。

    “顧家落寞了，門檻太低了，配不上你?！北菹碌f道。

    這些日子，沐鈺兒早已了解不少以前的事情，自然沒有繞過去顧叔，也親耳聽著別人嘴里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到兩鬢斑白的落魄人，甚至娶了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夫人，世人嘴上唏噓卻又心中譏笑。

    一夜長大太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