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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長媳 第42節(jié)

    國公爺開口借錢都不一定有的還,遑論公中這個爛攤子。

    這里每一個都是人精,別說是一千兩,怕是一萬兩都有法子湊出來,無非就是欺負(fù)她不懂里情,想哄著她與燕翎當(dāng)冤種。

    寧晏笑容不改,“劉管事的主意不錯,只是偏巧,我與世子的私銀也拿去放利息了,算算日子,也得年底方能收回,”她學(xué)著他們的口吻,

    又道,“不若劉管事去尋二弟妹,二弟妹掌家多年,想必不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事,定比我有主意?!?/br>
    劉管事的臉色一變。

    燕翎是什么家底,當(dāng)他們不知呢,這大少夫人也過于摳門了。

    他心中惡狠,面上卻不顯,反而陪著笑,訴苦道,“二少夫人這幾日病了,人都瘦了一圈,她這些年掌家不容易,遇著難的時候,都要拿嫁妝銀子先貼補(bǔ)著公中,說到底,這個家終究還是大少夫人您來當(dāng),往后還得靠您呢?!?/br>
    言下之意是秦氏都能貼嫁妝,寧晏這個長媳沒道理推卻。

    好一張伶牙俐嘴。

    其他管事念著眼下要渡過這個關(guān)口,睜一只閉一眼任憑劉管事胡說。

    寧晏笑了笑,徐徐吹了吹茶氣,“哎,這就犯難了,不若,我拿出幾件嫁妝首飾,先去外頭當(dāng)一點(diǎn)銀子,臨時充當(dāng)家用?”

    管事的臉色都沉下來。

    讓家里的大少奶奶當(dāng)嫁妝,國公府臉還要不要了,何況還是一位小門小戶來的媳婦。

    劉管事的額尖青筋隱現(xiàn),咬著后槽牙擠出一絲冷笑,“大少夫人這話真真是打小的們臉,不讓人活了?!?/br>
    “小的如今管著賬房,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大少夫人身為家里主母,怎么著也該幫忙想些法子的,您撂擔(dān)子,可叫我這差事沒法當(dāng)了...”劉管事得了秦氏吩咐,這回必定給寧晏一個下馬威,看她有什么法子撐起燕家長媳的身份。

    寧晏聽了這話,驀地一笑,將茶盞擱下,發(fā)出一聲脆響,語氣平靜到近乎無情,

    “我最不喜歡勉強(qiáng)人,既是不樂意干,那就收拾東西走人?!?/br>
    第32章

    “我最不喜歡勉強(qiáng)人,既是不樂意干,那就收拾東西走人。”

    幾位管事都唬了一跳,神色震然。

    誰也沒料到這柔柔弱弱的大少奶奶,一上來便要開除管事,還是府上五大管事之一,這也太狠了吧。

    眾人抽了一口涼氣。

    劉管事先是震驚,漸而臉上交織著憤怒與屈辱,滿臉更是脹到發(fā)紫,他在府上當(dāng)管事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被人下過臉面,這是頭一回被年輕的當(dāng)家媳婦給呵斥。

    好大的氣派!

    劉管事氣瘋了,硬生生忍住頂撞的沖動,涼涼笑道,

    “少夫人真是好威風(fēng),新官上任便是卸磨殺驢,老朽在府上好歹也干了十來年,家里哪個主子不是我看著長大的,少夫人一來便想趕我走,不怕寒人心嗎?”

    寧晏低垂著眉眼,沒接他的話茬,旁邊的如霜從容回道,

    “劉管事別倒打一耙,說不干的人是你,怎么?當(dāng)國公府是你家后院子,想干就干,不想干就給主子甩臉色?這是哪里來的規(guī)矩。我告訴你,我家少夫人言出必行,行出必果?!?/br>
    劉管事陰鷙地瞥了一眼如霜,他不想跟個小丫鬟斗嘴。

    “少夫人....”

    話未出口,只見寧晏纖纖玉指撥弄著茶蓋,眼神慢悠悠掃了一周,問道,

    “還有嗎?”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給人無形的壓力。

    想起這位在廚房說換人就換人,諸位管家不敢輕易試探寧晏劍鋒,人便是這樣,真到撕破臉這一步,變得謹(jǐn)慎小心來,說狠話的有,真正敢踏出那一步的少,更何況,這里并非全部是徐氏婆媳的人,也有國公府身邊的老管家,這些人心里還是有幾分成算的,世子就是世子,世子夫人就是世子夫人,再不滿,眼下也不能明面跟她對上,余下之人也擔(dān)心寧晏一怒之下將他們都給撤換了,回頭沒法給主子交待,紛紛語氣恭敬道了一聲,“不敢?!?/br>
    劉管事就傻眼了,幾度梗著脖子要開口,如霜冷冰冰催促道,

    “劉管事的,將賬目交出來,你可以去歇息了。”

    劉管事差點(diǎn)嘔出一口血來。

    “少夫人,這么短時間內(nèi)你去哪里尋穩(wěn)妥的賬房來,這國公府的賬目我管了很多年了,你不能為了跟二少奶奶置氣,置闔府不顧。”

    寧晏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倒是如霜輕哼一聲,笑道,“劉管事也未必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她往外喚了一聲,“云旭,去請陳管家來?!?/br>
    眾人色變。

    陳管家原先只管燕翎私賬,今日大伙兒也聽說燕翎將賬目交去了后宅,陳管家便閑下來了,所以,這寧氏是早就盤算了這一出啊。大家震驚之余又免不了生出幾分忌憚甚至是佩服,難怪她一來就敢換人。

    劉管事杵在那里,心中惶恐不安,再也沒剛剛的底氣。

    這是動真格了。

    劉管事瞳仁猛縮,驚懼地盯著寧晏,上頭那美艷少婦氣定神閑,壓根不將他放在眼里。

    明白了,她就是想斬斷二少夫人臂膀,換上自己人手。

    忍不住向其余管事投去求救的眼神。

    諸位管事紛紛一副自身難保的神情,避開他的視線。誰也不敢聯(lián)結(jié)起來給女主子難堪,寧晏背后站著燕翎,得罪燕翎是什么后果,大家不敢想,紛紛默不作聲。

    倒是大總管邵峰心平氣和勸了一句,“少夫人息怒,這老劉家的,說話雖不中聽,可賬房如今著實(shí)也難,再說,他平日當(dāng)差也極是穩(wěn)重,這賬房一下缺了他也不成....”

    寧晏倒不能不給這大管家面子,語氣平緩下來,

    “邵管家說得有理,只是凡事忌諱朝令夕改,既是我說出去的話,就沒有收回的道理,我這個人旁的都好,就一樣不能忍,不能容忍任何人威脅我,有難處大家齊心想法子,方是闔家興旺之兆,可若誰自恃功勛威脅主子,這種人有一個我趕一個,想必國公爺也不會駁我的面子?!?/br>
    話說到這份上,邵峰無話可說,只暗暗瞅了一眼劉管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眾人這才曉得,這位不聲不響的主兒,原來不是個好伺候的。

    劉管事意識到形勢不樂觀,既是已撕破了臉,也沒什么好顧忌的,幾乎是跳起來,面露猙獰,

    “少夫人,您如今還沒掌中饋呢,對牌還在二少夫人手里,國公府當(dāng)家主母是老夫人,您要發(fā)作我,是不是該問問老夫人的意思?”

    寧晏早料到他這么說,雍容一笑,“母親一向憐惜我,有下人頂撞我威脅我,想必母親頭一個出來替我做主,怎么會責(zé)怪呢?當(dāng)然,若劉管事的不放心,咱們這就去后院,尋國公爺與老夫人做主?!?/br>
    燕國公身心疲憊,正在后院歇息。

    劉管事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氣xiele下來,這一去后院,國公爺必定不會駁了寧氏面子,他就徹底沒回頭路了,且不如先去尋二少夫人秦氏,再做打算,他就不信寧晏真能越過老夫人去,狠狠摔了一把袖子,奪門而出。

    片刻,陳管家與云旭一同進(jìn)來,寧晏朝一旁桌案努了努嘴,吩咐道,

    “陳管家,往后由你接過劉管事的活計,您是世子身邊的老人,又曾伺候過長公主,賬目一事那是信手拈來?!?/br>
    燕翎將私賬交去后院后,陳管家手上著實(shí)空閑許多,如今又干起了老本行,沒什么好推拒的,神態(tài)自若拱了手,

    “少夫人放心,能跟幾位老伙計共事,也是福分。”

    其余幾人被他這一說,均勉強(qiáng)露出個笑臉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寧晏悠然扶幾而起,“那我先去西府,等你們議定后,給我將銀子送來?!?/br>
    眾人恭敬地送她出門。

    等她離開,賬房的氣氛一松,陳管家在府上多年,又是燕翎心腹,等到燕翎掌家時,他地位舉足輕重,大家又不笨,闔家都在府上當(dāng)差,誰都得給自己留一條后路不是,于是三兩言語寒暄客氣一番,坐下來商議銀子的事。

    寧晏這廂回到杏花廳,帶著榮嬤嬤與陳嬸子一道往西府去。

    原先燕翎將賬本交給她時,她就擔(dān)心陳管家閑下來心中失落,如今給他安排了總賬房的差事,順理成章,他本是燕翎心腹,如今去管賬房,就是國公爺也尋不出差錯來,寧晏不擔(dān)心徐氏那頭尋麻煩。

    陳嬸子得知寧晏將陳管家安排進(jìn)了總賬房,喜上眉梢,雖說燕翎給的月例很是豐厚,卻比不得總賬房管事來的風(fēng)光,有了這檔差事,今后陳家與她的子侄想要入府當(dāng)差那是一句話的事,于是心中感恩戴德,越發(fā)恭敬小意伺候?qū)庩獭?/br>
    西府就在國公府隔壁,中間隔了一條小巷子,西北角開了個角門,平日兩府從此處來往,穿梭不息。這是寧晏第一回 來西府,說來可笑,論理自她大婚,西府的兩位老太太也該請晚輩入府喝茶吃席,偏生眾人默契地忘了此事,寧晏也不稀罕,她向來是旁人禮敬她三分,她還五分,倘若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也不會給對方好果子吃。

    早有眼尖的仆婦發(fā)現(xiàn)了寧晏,恭敬地將她引去靈堂,正值午時三刻,鑼鼓道場歇了下來,吊唁的客人還沒來,靈堂肅靜,白帷幔幔,一大約四寸厚的木棺擺在正中,燕琉一無功名又是晚輩,棺槨用的都是普通的松木,他無妻無兒,此時跪在靈堂燒紙哭孝的是長兄燕琸的一雙兒女,另外還有一大約四歲來的小孩,穿麻戴孝,滿臉懵懂疑惑,瞥見生人,脖子一縮,躲去一旁,陳嬸子在寧晏耳邊解釋道,

    “這是府上從善堂抱來的孤兒,記在琉少爺名下,日后也延續(xù)些香火?!?/br>
    寧晏明白了,大約旁支無人愿意過繼,只得從外頭抱養(yǎng)。

    她這一出現(xiàn),里屋琸哥兒媳婦便迎了過來,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婦人,一身素衣,通身無飾,她面容秀美卻是布滿細(xì)紋,笑起來眼尾紋極深,形容間有幾分疲憊憂傷。

    “原來是弟妹來了,勞煩你...”朝她作了一揖。

    寧晏還了一禮,邁上靈堂上了香,方與琸哥兒媳婦鄭氏相攜入了里間。

    “聽聞大伯囑咐弟妹過來幫襯我們,心中感激不盡。”

    言語間已邁入靈堂的梢間,屋子里有零星的說話聲,見到二人進(jìn)來,話聲稍止,東床的羅漢床上靠著一間有銀絲的婦人,正是二房老夫人褚氏,她穿著一身壽紋緙絲黑褙子,眼眶枯腫,眼底發(fā)白,神色傷心欲絕,見著寧晏勉強(qiáng)頷首,“辛苦翎哥兒媳婦了....”話落不知想起什么,熱淚從漆灰的眼眶滾下,搖著頭泣不成聲。

    屋子里還坐著幾位婦人,有面生的也有見過的,或許是二房的姻親,眾人一道上前勸了一會兒,褚氏方才好轉(zhuǎn)些,丫鬟給寧晏奉了茶,寧晏象征性說了幾句客氣話,便跟褚氏和鄭氏道,

    “父親囑咐我過來幫襯,得麻煩嫂子陪著我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缺什么短什么的與我說才好?!?/br>
    二房都曉得寧晏這趟過來是帶著銀子來的,言語間自然客氣不少,鄭氏猶然有些慚愧,小心翼翼握著寧晏的手腕,“論理不該你cao勞,實(shí)則是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內(nèi)宅里的事弟妹不必費(fèi)心,也沒多少事,我料理得過來,便是外堂少不得有些貴客,還得麻煩弟妹替我周全?!?/br>
    褚氏在這時用帕子抹了眼淚,坐起身來插了話,“翎哥兒媳婦,倒也不必你費(fèi)心,你對咱們這房的人不熟,也不一定指揮得動那些潑才,事事還是交給琸哥兒媳婦,平日沒事過來瞧瞧,便是你的心意了?!?/br>
    這話就差沒明說,把銀子留下,人走就行了。

    鄭氏面紅耳赤,握著寧晏的手抖了抖,有些瑟縮。

    寧晏聽了這話,笑容意味深長,銀子一旦落入褚氏手里,回頭葬禮辦得寒磣或出岔子了,國公爺可不會怪責(zé)褚氏,只會問她的罪,寧晏還沒這么蠢,給人當(dāng)槍使。

    她不惱,更不急,笑了笑道,“多謝二嬸嬸體諒,既是您不需要我cao勞,我便回去稟報父親,也省的回頭父親過問,苛責(zé)于我?!?/br>
    褚氏一聽臉色就變了,原先蒼白的老臉一瞬間變得通紅,語氣加重,“翎哥兒媳婦...”

    鄭氏聽得她這語氣,便知動怒了,硬著頭皮招呼其余人出去外間,“時辰不早,興許很快來人吊唁,還請諸位嬸嬸嫂嫂幫我應(yīng)酬些....”

    那四位夫人魚貫而出。

    鄭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先將諸人送到外間,又往里探了幾眼,最后見婆婆給她使眼色,被迫站了進(jìn)來,局促地坐在寧晏身旁。

    寧晏八風(fēng)不動地坐著,臉上神情幾乎沒有半分變化,對于這種捧高踩低,欺軟怕硬的人,根本無需給好臉色,她開門見山道,“二嬸嬸,今個兒這一千兩銀子可是我踢除了總賬房管事給你們二房掙來的,倘若二嬸嬸要我留銀走人,也可以,這話我會如實(shí)稟報國公爺,此其一,其二,今后二房休想從我手里拿走一分錢!”

    褚氏雙目睜得老大,“你.....”她最先是震驚的,寧晏這么有魄力一來便趕走了總賬房的管事,那不是徐氏與秦氏的心腹嗎?一旦賬房落入寧晏之手,對于二房來說意味著什么,褚氏再明白不過。

    又聽得寧晏最后一句,臉都?xì)饩G了,諸多話哽在嗓子眼,咽不下,吐不出。

    她最后硬生生地咽了一口吐沫,不痛不癢擠出一句斥話,“你就是這么跟長輩說話的。”

    寧晏皮笑rou不笑道,“自我嫁入燕家,二嬸嬸從不曾喚我過來喝杯茶,可見是沒把我當(dāng)晚輩,我就是想孝敬二嬸嬸,也怕沒這個臉面....”

    褚氏氣得嘔血,狠狠咳了幾聲,將臉別過去,擺擺手,“你去忙吧,我乏了...”

    鄭氏心情復(fù)雜地看著寧晏,告別婆母,與寧晏相攙出來,語氣客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