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春空 第109節(jié)
不敢再看俞安行,提起裙裾,她匆匆出門去。 一路跟著鶯歌,才剛彎腰過了院門,便被一直悄悄守在路旁的俞青姣給堵住了去路。 青梨看她一眼。 “我已將蘭澤的事同兄長說了,但若是那耳墜真是蘭澤拿的, 任誰也保不了他?!?/br> 自青梨進府以來, 還是頭一遭和俞青姣這么心平氣和地在一處說著話,饒是鶯歌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面前的兩人。 過了好一會兒,想起老太太的吩咐, 忙又開口催促:“二姑娘還是快些過去吧,老夫人已在前廳等了許久了?!?/br> 看著繼續(xù)往前廳去的青梨, 俞青姣回頭朝沉香苑望了一眼, 想了想, 還是咬牙跟上了青梨。 老太太去了前廳, 想來是將蘭澤的事往后推了。 她既然已答應了青梨要幫她,自然不能食言。 屋內(nèi)。 俞安行起身,指尖觸上食盒旁的空碗,輕輕擦過碗沿處的那一道殘漬。 他垂目,看向指腹上多出來的水痕,漫不經(jīng)心地含在唇間輕舐,品著那一絲絲的甜味。 挑開門前垂落的竹簾,他從屋里出來。 候在廊前的元闌上前一步:“主子,鶯歌帶著二姑娘往前廳去了,咱們也跟著一塊過去嗎?” “不去。和我走一趟靜塵苑?!?/br> “哎?那主子,二姑娘……難道就真由那個女人這么領出府去?”元闌撓頭,有些疑惑,亦有些擔憂。 他可聽那個去了一趟淮安縣的手下說了,那唐蕓就是個無賴性子,若是二姑娘落到她手里,指不定要受到如何的磋磨。 俞安行未應。 他本就是要讓她離開國公府的。 讓唐蕓上門,不過是為了逼她來見他。 想看她嬌嬌地扯著他的衣袖,雙目濡濕地望著他,可憐地、苦苦地哀求他。 卻沒想到她竟是這個反應。 隱隱約約地,倒好像覺得她和之前有些不大一樣了。 沒得到俞安行回應,元闌也不敢再多提起青梨的事,只亦步亦趨地跟上俞安行的步伐。 俞安行闊步過了庭院,越走越遠,高大的身形隱綽現(xiàn)于葳蕤的枝葉之后。 隨著他的走動,腰間多出的那一枚平安符也跟著在空中漾起了一道細微的弧線。 余光幾次三番掠過。 俞安行停下步子。 他從不信鬼神之說。 什么祈愿、上香,也不過是各處寺廟為了香火錢而想出來的誆騙世人的把戲。 他垂眼,看向那枚平安符。 突然又想到那雙主動攀纏而上的手。 ……罷了,姑且就這樣掛著,好像也不是不行。 后頭,元闌匆匆地跟了上來,有些意外俞安行居然會停下來等自己。 “……主子,咱們?nèi)レo塵苑做甚?” 指腹輕撫過那枚平安符,俞安行瞇了瞇眸。 “去幫個麻煩精解決麻煩。” 明明該是不耐的語氣,元闌卻分明從中品出了一絲淡淡的愉悅。 他眨了眨眼,后知后覺。 今日,自家主子的心情似乎極好? 至了正午,日頭直直照在人的身上,愈覺悶熱。 國公府門口左右兩側(cè)佇立的石獅瞋目而視,氣勢威嚴盡顯,令唐蕓心里隱隱有些發(fā)憷。 她大半輩子都在那個小小的淮安縣里打轉(zhuǎn),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 光是門匾上書著的“國公府”三個大字便已讓她仰頭張望了許久。 國公府的門第擺在那兒,往日里的行人只匆匆路過,甚少有人停留,更遑論是在國公府門前鬧事。 唐蕓大聲的叫嚷很快便引來了行人的駐足圍觀。 但人群也不敢靠近,只是圍作了幾堆,不近不遠地探頭張望著。 唐蕓本就是潑婦作風。 在淮安縣,她潑婦的名頭無人不知,平日里見了她,縣上的人都只繞道走。 今日在國公府門前鬧騰這事,唐蕓是心虛的,如今見越來越多的人聚在國公府對著自己指指點點,竟也慢慢壯起了膽,音量越來越大。 “……你們國公府仗勢欺人……如今我來接我那可憐的侄女回家,你們憑什么攔我!……” 守門的小廝哪里遇上過敢光明正大在國公府門口鬧事的人,好說歹說都勸不動,只能讓人去找老太太。 很快,從靜塵苑傳話的人過來,在小廝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小廝面色變了變,到底是遵著老太太的吩咐,擰著眉頭不情不愿地放行。 “……這位夫人,您請進來吧……” 唐蕓跟在引路的小丫鬟身后,一路繞過重重回廊,看著眼前雕梁畫棟的景,兩眼幾欲放光。 到了前廳,抬頭瞥了一眼坐在上頭的老太太,唐蕓忙擦了擦手,矮身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民婦見過老夫人。” 老太太眉頭皺了皺,目光在唐蕓不甚合身的綢緞錦衣上劃過。 她本沒將青梨戶籍文書這一事放心上,左右不過是拿銀子便可以輕易打發(fā)的事情,用不著費上什么心思。 可她沒想到唐蕓居然直接在國公府門口便嚷叫起來,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眼下是怎么壓也壓不住了…… 怪道是鄉(xiāng)野出身的,怎么也沒個見識。 看著唐蕓一副顴突尖腮的刻薄樣貌,老太太愈發(fā)不喜,隨意擺手讓人入座。 青梨同俞青姣進來時,小丫鬟剛給唐蕓奉了茶。 見到青梨,唐蕓茶也不喝了,顫著聲道:“……梨姐兒,你可還記得小姑?幾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可莫要同小姑生疏了才是……” 她一字一句訴說著這幾年的衷腸,話里情感充沛得似能直接哭出來,甚至還裝模作樣地拿著帕子擦起眼角。 只帕子掩映的余光卻不住在青梨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 雖青梨的飾品不多,但光是看那衣裙的料子,便知價格不菲。 以后將人給接回去,她隨意搜刮一番,得到的東西也能賣個好價錢。 還有那一張臉,到時隨便許個縣里的什么舉人老爺作小妾,聘禮也能要到個好數(shù)。 怎么看,都是筆只賺不賠的買賣。 抿了口茶,唐蕓看向老太太。 “老夫人也知道,雖梨姐兒跟著她娘親到了國公府,但她身上留著我們唐家的血,戶籍文書也還留在唐家,怎么都是我們唐家的人。我也不遮遮掩掩的了,今日過來,我就是為了將梨姐兒給接回去的。” 老太太自然不依。 同蘇府的親事剛議到一半,她怎么能就這么將人放走? “咳咳……”,老太太清了清嗓,“雖是如此,但梨姐兒進了我國公府的門,我早就將她當親孫女看待了,怎么能隨隨便便說接回去就接回去?文書一事,你有什么要求,可都提出來,你辛苦從姑蘇到京都一趟,若是能滿足的,我當盡力滿足?!?/br> 但無論如何說,唐蕓都不肯松口。 兩廂僵持著,幾番下來,饒是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太太也禁不住有些怒了。 青梨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雖討論的人是自己,但她面上卻始終不見有異。 手里茶盞擱回案幾之上,她看了老太太一眼。 “祖母,我愿意同小姑一道回去?!?/br> 俞青姣本在一旁看著熱鬧,聞言“噗”一聲,口中的茶盡數(shù)噴了出來。 她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青梨:“你瘋了?” 前廳里一片喧鬧,向來安靜的靜塵苑里亦是吵嚷不已。 板子還沒來得及打,老太太被其他事情先絆住了手腳,先往前廳去了。 臨走時吩咐,待她回來再作最后定奪。 其余人等便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先押著蘭澤。 素珠卻等不了那么久了。 蘭澤屢屢得了俞青姣的重視與親近,而她已被俞青姣從前院趕到后院去了…… 再這么下去,到時俞青姣進宮,說不定也不會帶上自己…… 越想,素珠心里便越惶恐。 剛巧這些日子俞青姣一直因著進東宮的事情在和老太太鬧別扭,還揚言要自己跑去姑蘇找扈氏,老太太疑心是在俞青姣近身伺候的下人說了什么閑話,讓鶯歌來打聽情況。 素珠自是不能放棄這個好機會,添油加醋說道了許多蘭澤的事。 “……蘭澤日日里同姑娘寸步不離的,誰知道他懷的是什么心思……” 老太太眼里是個容不得沙子的,聽了鶯歌轉(zhuǎn)述回來的話,當即便氣得不輕。 她又趁機使了些手段,在后照院里找了個婆子,將偷盜耳墜的罪名安到了蘭澤身上。 老太太正在氣頭上,也想不了那么多,直接便將人抓到靜塵苑里來了。 想起前幾日的籌謀,素珠的右眼皮突突地跳,總覺得再這么等下去,事情說不定會敗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