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羽拂華枝 第56節(jié)
二人剛進院子便聽見父親房內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之聲,只聽郁文亭說著什么“我對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放過我好不好”…… 兄妹對視一眼,眸中皆是古怪神色,這個時辰父親在同誰說話,而且聽著意思,父親還虧欠人家。 兩人越聽越疑惑,適時吹來一陣涼風,惹得郁卿川打了個冷顫。屋內卻愈發(fā)熱鬧起來,郁文亭帶著央求道, “我都答應你,該給兒女的東西一樣不少,我悉數(shù)補上,你好生投胎去吧……” 郁華枝心下冷笑,看著時候差不多,便揚聲朝屋內開口, “父親,女兒和哥哥聽說您身體不適,特來探望,不知眼下可方便?” 不知為何,屋門忽地打開,郁華枝見哥哥愣著,便拉著他進了門。 卻見郁文亭出神坐在床沿,目光呆滯,郁華枝便上前試探著喚道, “父親,父親?” 郁文亭本就昏昏沉沉了一日,驟然見了亡魂當真嚇得不輕,聽見有人喚自己,便緩緩回過神來,卻瞧見那張與亡魂神似的面容,嚇得往被窩里鉆,口里還振振有詞,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你不要過來??!” 郁卿川瞧著父親的模樣,竟是有些魔怔了,便倒了杯涼茶,直接往他臉上潑去。 涼意襲來,混沌的思緒總算能歇口氣,眼神恢復了幾分清明,這才看清眼前站著的是一雙兒女,臉上汗?jié)n與茶水混雜,顯得十分狼狽。 他隨手拿過郁卿川遞來的帕子擦臉,故作鎮(zhèn)定, “你們怎么過來了?” 郁卿川還是頭一次見父親這般,有些愣住,郁華枝見狀便關切開口, “我與哥哥聽聞父親身體不適特來探望,方才父親可是夢魘了?” 不提倒還好,一提郁文亭便又回憶起方才的駭人畫面,分不清究竟是夢中還是現(xiàn)實,總覺得這些日子怕沒什么安穩(wěn)覺可以睡了…… 郁文亭現(xiàn)在想遂了那人的心愿,只要別再來糾纏自己就好,想到此他便揉著眉心開口, “去,把管家和賬房叫來?!?/br> 眼下已經入夜,郁卿川實在不知父親這個時辰叫管家過來有何要事,便茫然地出門去喚人了,但坐在房里的郁華枝心里倒是門清,這本就是自己的謀劃。 郁華枝在房里安然坐著,見房內靜悄悄的,便突然起了幾分逗弄之意, “父親,女兒不日便要出嫁,心中還是舍不得您的,若是母親還在,想來她也會為女兒高興的,是不是?” 郁文亭聽她提起早已亡故的夫人,頭愈發(fā)疼了,按在太陽xue上的力道又加了幾分,聲音微顫, “是啊……” 郁華枝心底暗笑,面上卻不露,只是秀眉微皺,露出一副憂愁之態(tài), “母親去世得早,我也未能承歡膝下,心中愧疚難安,在寺中常年供奉著長明燈,如今也該再去添些香油錢,不如過幾日女兒陪父親一道去給母親上柱香可好?” 郁文亭強行壓下心里的不悅,沉聲應了, “這是應該的,明日去便是了?!?/br> 郁華枝眨巴著眼睛,似是十分感動, “父親的身子不要緊么?過兩日去也是使得的。” 郁文亭擺了擺手,淡淡道, “早去些才好……” 郁華枝便乖巧地應了,聽見外間有腳步聲傳來,想必是管家過來了,待幾人進了屋,郁文亭便坐起身來,無精打采地開口吩咐, “夫人在去世之前特意叮囑過,她的嫁妝不歸還母家,待你們兄妹三人嫁娶時各自分了,也算是她身為人母的一片心意,如今華枝也要出嫁,今日便把嫁妝一道分了吧……” 管家聞言才抬起眸子,望著郁文亭有些欲言又止,郁文亭自然明白其中深意,接著說, “這些年府里人情來往,打點上下,有時銀錢短缺,少不得挪用了些夫人的嫁妝,我也心中有愧,這次便從我的私庫里出,將短缺的份例補上,如此便是?!?/br> 管家和賬房對視一眼,這才低頭稱是,郁卿川聽了這會子話才慢慢明白幾分,回頭望著meimei,見她乖覺地站在一旁,輕聲開口, “多謝父親,想來母親泉下有知便可放心了……” 見她氣定神閑,郁卿川挑了挑眉,心下暗暗猜測,此事會不會與meimei有關? 郁文亭吩咐完就命眾人下去了,今夜折騰了許久他也頗為疲累,郁華枝見哥哥本來想同自己說話,但顧嬤嬤有事前來稟報,他便先回去了。 待事情了結,郁華枝屏退侍女,一個人在府中散心,望著掛在枝頭的月亮,眸中涼涼。 父親若不是心虛,愧對于母親,何以見了她便這般害怕,連夜就將嫁妝吐了出來,這可不是筆小數(shù)目。 母親魂魄入夢是假,裝神弄鬼才是真。那日郁華枝吩咐顧嬤嬤在父親的飲食里加了些東西,讓他多夢難眠,今夜又從赫連羽那里借了個精通易容之術的暗衛(wèi),借著夜色倒也看不出端倪。 自己不過略施小計,父親便這般害怕,想到這里她心中不禁冷笑。 這個父親,實在是涼薄得很,好在如今把母親的嫁妝拿回來了。日后他如果能安分一些,自己倒也愿意和稀泥,糊弄著也就過了…… 作者有話說: 最近在趕一個令人頭大的ddl…… 第67章 殺機四起 黑夜之下, 將一切籌謀算計卷入其中,似石子投水無波,沉入深不見底的湖中。 藏身于暗處, 冷眼瞧著京城繁華,落入他的眸中,卻驟然失了顏色, 仿佛這世間的一切熱鬧再與他無甚關系,只能空占著別人的身份,隱姓埋名。 想著往昔種種,自己也曾鮮衣怒馬, 在京城御馬上街, 與好友說笑一場,嬉笑怒罵好不暢快, 也曾守在心愛的姑娘身旁,看她宜喜宜嗔的絕世容光。 而如今,他卻只能在這見不得光的暗處, 背負著尸山血海之仇, 暗中攪弄風云, 早已回不了頭了…… 沈云疆靜靜站在臨水的樓臺, 目光略帶自嘲,耳朵微動便斂了眸子,見手下的親衛(wèi)悄然走近, 躬身回稟, “公子,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不知何時動手?” 沈云疆略垂的眸子驟然抬起, 水面的粼粼波光似被吸入其中, 透出幾分狠戾,冷冷開口, “丑時,今夜觀天必有場大雨,最宜殺人,想來天明時也能把血氣沖刷干凈……” 沈云疆波瀾不驚地說完此話,侍衛(wèi)微愣,猶豫開口, “公子,其實按照計劃,我們原本還要等上幾天,不知為何突然要提前行動?” 沈云疆淡淡看了他一眼,輕聲道, “早些行動,以免夜長夢多,這些事我心中有數(shù),你照做就是了。” 侍衛(wèi)聞言趕忙沉聲回話, “屬下領命。公子,言朔那頭傳了消息過來,已將云州內蕭國眼線連根拔除,雖很費功夫,但畢竟蕭國還未站穩(wěn)腳跟,總歸還是處理干凈了?!?/br> 沈云疆微微點頭,算是應了, “只要赫連羽他們起疑,便會愈發(fā)緊盯著云州,芡州倒是可以松口氣。” “言朔,不愧是我親自帶出來的兵,好在當時他不在北疆,否則一時我也沒有合適的人選去轄制云州……” 沈云疆側過頭,淡淡開口, “吩咐下去吧,今夜動手務必做得干凈些,別留下把柄?!?/br> 侍衛(wèi)恭謹應聲,隨即掩入夜色,無處可尋。 沈云疆卻仍舊停在原地,心思沉沉。他之所以急著動手,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在的。 三日后郁華枝便要嫁給赫連羽,若是這幾日出些亂子,說不準二人的婚事便要往后推了,否則原本計劃動手的日子是在五日后,今夜動手未免有些倉促了…… 沈云疆也沒了失意的心思,靜靜等著今夜,明早想必能在京城掀起一陣不小的風波。 不過這等子風浪只怕刮不到后院,第二日晨起郁華枝便仔細打扮了一番,說好洛縈今日要過來,她便也不好賴床的。 今日梳著凌云髻,戴著點翠珠玉華盛,再插一個蓮花紋白玉簪,一身天水碧夾金線海棠緞袍,透出靈動的光彩,輕點胭脂,便已姝麗無方。 昨夜當真下了好大一場雨,惹得郁華枝有些睡不安穩(wěn),淅淅瀝瀝直到破曉,也不知昨夜幾人能睡得安穩(wěn)。 郁華枝用了過早膳便看著話本解悶,等了許久也不見洛縈來,心下氣鼓鼓地,氣著哼了一聲, “這個洛縈,可真是冤家,叫我巴巴起來等著,都快到午膳了也沒見她過來……” 話音還未落,外間的門便被推開,帶進來一陣涼涼的秋風,裙擺搖曳,上頭繡著的海棠都似要被驚落一般。 郁華枝伸頭望去,卻見門口是洛縈,看著行色匆匆,竟也顧不上讓侍女先來回稟,趕忙開口, “這是怎么了?” 洛縈皺著眉頭擺了擺手,先飲了一盞菊花蜜茶,只覺得還是渴得厲害,便自己上手再倒了一杯。 見她一時顧不上說話,郁華枝倒也只得等著,眼睛直直盯著洛縈看, “且慢些喝,沒人同你搶?!?/br> 洛縈總算歇了茶盞,一臉無奈地開口, “你道我今日何故來得這般遲?” 郁華枝挑了挑眉,睨了她一眼,嗔道, “你就別賣關子了,我怎會知曉。” 洛縈清了清嗓子,神秘開口, “昨夜竟有十幾位大人在府中遇刺,刺客下手干凈利落,這些大人皆當場斃命,今日本來是夫君要送我過來,但出門前臨時被叫到刑部查案子去了,我便只好自己過來,路上馬車行人堵成一團,本是要全城戒嚴的,但攔路的巡檢司一聽我是要到你府上來,就直接放行了?!?/br> “怪哉,這好端端的怎么出了這檔子事……” 郁華枝心下只覺得不妙,便屏退了下人,關起門來問道, “不知這些大人都是哪幾位?” 洛縈面色凝重,緩緩開口, “我出門前也問過夫君,具體是誰我倒是記不清了,只是他們任職分散于各部,并無直接聯(lián)系,但似乎……這些大人都投靠了蕭國?!?/br> “華枝,你說不會是因為這個他們才……” 郁華枝眉頭皺起,一時失神,若是說起投靠蕭國,自己的父親便是其中之一,眼下自己也要嫁給赫連羽,若照這個道理,為何不對郁府下手? 她良久默默,只來回踱步,看得洛縈有些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