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只是突然遇刺的正常反應，可是當他看到煜王被親隨從英國公和齊老將軍背上抬開時，面色驟變，驚叫了一聲：“顯旸！”

    英國公和齊老將軍這才回過頭來，只見四只箭羽從煜王背后高高立起。有一支，貫穿到了他胸前，箭鏃上，染紅的是他的血rou。

    “顯旸！”

    三人，三聲呼喚，一個喊兒子，一個喊女婿，一個喊愛徒，都是一樣的揪心。

    “四哥！”允王離得近，立即撲過來，幫忙抱著他的軀體，怕他再受顛簸。

    在場諸人皆是一陣驚慌。

    “太醫(yī)呢？”慶王大叫：“太醫(yī)呢！”

    ……

    榮相見在宮里陪惠貴妃用過中飯，又陪她一起去永華宮說話。

    皇貴妃拒絕朝中命婦和后宮妃嬪敏感時期的示好，唯有素來交好的惠貴妃隨時可以去。

    如今天氣還涼，幾人躲在宮里閑話家常，一時說起長公主的孫兒快要出生了。

    兩位娘娘看了一眼相見，沒說話，但是意思她感受到了。

    她們姐妹兩個先后腳完婚，如今jiejie孩子都快生了，她還沒有消息。

    惠貴妃有些后怕：“我看你和煜王身體都挺好的，是不是當初張皇后給你灌的那口藥……”

    皇貴妃怒道：“若真是因為這個害的，她真是該死。”

    榮相見不好細說，只寬慰兩位長輩：“太醫(yī)已經(jīng)說過沒有大礙了，娘娘們別著急。橫豎我們?nèi)兆舆€長呢?！?/br>
    惠貴妃憂心：“你們?nèi)兆舆€長，我是怕太后等不了。今年開春以來，太后身子就不太好，若她想早些看到顯旸的子嗣，到時候指兩個人到王府作側(cè)妃，在你前頭有了孩子，就難辦了?！?/br>
    榮相見說：“不會的。煜王答應過我，王府里只有我?！?/br>
    “唉，傻孩子，他還能忤逆太后不成？”

    榮相見乖乖聽著教訓，這時有內(nèi)官急步來報：“娘娘，大事不好?！?/br>
    “怎么了？這么慌張?！?/br>
    “才剛微臣去太醫(yī)院拿藥，那里亂成一團。說是羽林衛(wèi)回宮報信，讓太醫(yī)院準備好藥材工具，去崇華殿候著。陛下隨后御駕回鑾?！?/br>
    “陛下怎么了？！”兩位娘娘驚得站了起來。

    內(nèi)官忙道：“陛下無礙，是煜王殿下，羽林衛(wèi)說他胸口中箭，情況危急。隨行的太醫(yī)不敢在演武場拔箭，只能把殿下挪回宮中處理。”

    榮相見聽了這話，立即拔足狂奔出永華宮。

    滿頭的珠翠釵環(huán)叮當作響，□□相見什么都聽不見，她只能聽到自己大口的喘息聲。

    她的預感成真了，周顯旸出事了。

    為什么他穿了金絲軟甲還會中箭？為什么？

    她狂奔到崇華殿時，鑾駕剛好抵達。

    周顯旸是從皇上的馬車里，被段飛和慶王允王等抬下來的。

    榮相見立即擠過去想看看他怎么樣了，這時英國公下馬攔住她：“王妃，別耽誤太醫(yī)辦事，煜王吉人天相，一定會逢兇化吉的。”

    太醫(yī)院的人早已在這里備好了擔架，將周顯旸抬上大殿，抬進了崇華殿的側(cè)殿。

    榮相見見到皇上，立即請求入崇華殿探望。

    皇帝看她在春日里跑得滿頭滿臉是汗，云鬢散亂，釵環(huán)歪斜，耳墜都掉了一只，本想讓她去整理儀容，又想顯旸情況危急，有個萬一……王妃不在跟前似乎不妥，又改了主意：“隨朕過來?！?/br>
    榮相見恨不得能飛上去，但此刻只能跟在御輦之后，緩緩登上大殿的臺階。

    崇華殿的院子里，藥味撲鼻，太醫(yī)院早早在此起爐熬藥。

    相見跟進殿里，往內(nèi)間去，只見床前被太醫(yī)圍了個水泄不通。

    “把上衣全部剪下來?！?/br>
    “別碰到箭鏃。”

    “上止血散。”

    “藥好了沒？”

    “脈象越來越弱，得盡快拔箭！”

    太醫(yī)們你一言我一語，等皇上進來立即請示：“陛下，煜王的傷，靠近心口。若拔箭后，失血過多難以抑制，可能會加速殿下傷情……若不拔，情況也會越來越糟。微臣不敢擅自決斷，求陛下圣明裁斷。”

    榮相見跟著皇上走到床，看周顯旸意識模糊，神色痛苦不堪，心疼得無以復加。

    皇帝站在病榻前，遲遲沒有下決定。他正震驚于顯旸滿身的傷。去年偶然在永華宮，見過顯旸手臂上那道驚人的傷痕。那時，他以為，這就是顯旸唯一的傷疤。

    現(xiàn)在，他的上衣被剪開。誰能想到，他坤寧宮里金尊玉貴養(yǎng)大，粉雕玉琢的孩子，如今成了這個樣子？

    此刻，在顯旸布滿舊傷新傷的身體上，一根箭鏃從心口上方扎出來，刺眼駭人。允王等皇子站在身后，同是震驚，心里焦急卻也幫不上什么忙。

    岐王年少意氣，忍不住出聲提醒：“不能再拖了，咱們搏一搏吧！”

    皇帝知道太醫(yī)這么說是怕?lián)?，立即道：“朕要你們把顯旸治好，像從前一樣生龍活虎的！治不好，用你們的兒子來給他陪葬！”

    幾位太醫(yī)一聽，立即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一個年輕的太醫(yī)把藥端到床邊說：“這沖元湯可以了，用湯藥吊著拔箭的把握更大。”

    周顯旸躺著，意識微弱，太醫(yī)給他喂的藥，根本沒有下咽，全吐了出來。

    床前擠著一堆人，亂糟糟的，榮相見怕干擾太醫(yī)干活，立即脫了鞋，從床尾爬上去，靠在顯旸身邊。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為她無禮放誕的行為側(cè)目。英國公更是忍不住以父親的身份制止：“王妃，你這是做什么？”

    王妃在一眾外臣面前探病，就已經(jīng)不合規(guī)矩了，這還是皇上破例允準。

    榮相見才顧不上別人，她把床頭的枕頭碼起一些，吩咐太醫(yī)：“把他上身抱起來?！?/br>
    也正是這個動作，她看到顯旸背后，那根被剪斷的箭，沒入骨rou里。

    她只覺自己的心，也被穿透了。

    她顧不得傷心，接過湯藥，這湯端在手里，碗都燙得很，那太醫(yī)想是年輕，沒經(jīng)驗，緊急情況下煎完了藥，也不想著晾晾，居然直接給顯旸喂。

    榮相見氣得半死，只是沒那功夫追究，她把藥碗放回托盤，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又試了一下溫度，才掰開顯旸的嘴唇，慢慢喂下去。

    “殿下，快把藥吃了啊，吃完了就拔箭，然后就不疼了?！?/br>
    榮相見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見，自顧自地說著話，哄他。好歹，這一碗藥是慢慢喂下了。

    過了一會兒，太醫(yī)查看了周顯旸的雙眼，說：“沖元湯起效，現(xiàn)在可以試試拔箭了?！?/br>
    榮相見看太醫(yī)手里拿了一根鐵制的工具，如鉗子一般，心像是被這東西給鉗了一樣，又痛又怕。

    她緊緊攥著周顯旸的手，附在他耳邊說：“殿下，很快就好，別怕……”

    皇帝在一旁也想要叮囑幾句鼓勵的話，被沈都知提醒：“這場面血腥，陛下和眾位殿下還是暫且回避一下，這里交給太醫(yī)吧。”

    皇帝立即道：“傳旨，皇四子周顯旸救駕有功，晉封為煜親王，賜五珠金冠，黃金萬兩。”

    第165章

    榮相見原本強撐著, 此刻眼淚一下子就淌下來了，她哭道：“皇上……他從來不稀罕什么親王郡王的……他只要自己的父親能陪陪他。這個時候，您就陪著他吧?！?/br>
    聽了這哭訴, 皇帝動容不已，忙應允著, 坐在床頭, 拉著周顯旸另一只手。

    于是，沈都知領著皇子們?nèi)テ溜L外面坐著。宮女們上了茶，眾人皆是心神不定, 哪有功夫喝。只有啟王殿下，從校場一路過來，早就口干舌燥，端起茶盞，喝了起來。

    允王和歧王對視了一眼，總覺得這個大哥，跟他們幾個真是毫無情分。哪一日他們到了生死關頭, 大哥也不會著急一下的。

    這時，屏風另一側(cè)傳來周顯旸慘烈的呼喊。

    “啊……”

    “顯旸……顯旸……”榮相見哭著亂了分寸, 皇帝大聲道：“你們快給他止血啊！”

    太醫(yī)們不等發(fā)話，就已經(jīng)迅速上了止血散。

    皇子們坐不住，又繞回來, 只見負責拔箭的太醫(yī)院院令，一手的鮮血把衣袖都浸濕了, 應當是剛才拔箭時，被周顯旸身上噴涌出的血濺到了, 場面駭人。

    周顯旸被生生痛清醒了, 嘴巴開合著, 大口喘息，卻已經(jīng)痛到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渾身痙攣抽搐著，榮相見只能抓著他的手，抱著他半邊身體，在他耳邊不斷安撫：“顯旸，不疼不疼了，馬上就不疼了啊……”

    皇帝看著周顯旸充血的雙目，急得把多年前的老話翻出來說：“顯旸，你是男子漢，要堅強?！?/br>
    這場面看得幾位皇子直抽冷氣，允王急得抓耳撓腮：“怎么樣了？能止住嗎？”

    太醫(yī)又上了止血散和紗布，忙亂了一番，才松了一口氣：“血是止住了。萬幸這箭鏃并未正中心臟，稍稍偏了一寸。否則，根本無法挽救啊?！?/br>
    “那就是有救了？”

    太醫(yī)又看了看煜王，重新切脈：“未必啊……止疼散的效用根本無法抵御拔箭的痛，殿下痛到暈厥過去。這三日若能清醒過來，退掉熱，或許就有救。這期間任何時刻，都有可能……”

    “什么都有可能！”皇帝被這幫太醫(yī)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氣得不輕，站起身怒斥，“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顯旸好起來?！?/br>
    眾位太醫(yī)當即伏地：“是，臣等一定竭盡全力。”

    周顯旸意識混亂，再次暈厥，將睡欲睡之際，口中忽然蹦幾個字：“母親……疼……”

    榮相見在一旁聽了，心里一驚，忙大哭著掩飾過去：“殿下，我在這兒……我陪著你……我守著你……你別丟下我……”

    說罷，伏在他身上慟哭，順勢把手捂著他的嘴。幸好他氣息微弱，說話的聲音也小，方才被太醫(yī)們回話的聲音給掩飾過去了。

    眼看著，這拔箭一關暫且過去了，接下來須得太醫(yī)們寸步不離地守著。

    眾人又坐著等了一會兒，周顯旸一直沒醒。

    沈都知勸說皇帝保重龍體，暫且回去休息，有情況再來看不遲。

    皇帝這才起身，說：“去崇政殿，叫汪直來。”

    說罷，示意眾皇子離宮回府，又對英國公說：“你留下。”

    這時，皇貴妃和惠貴妃趕來，眼看皇帝面色如鐵，雖牽掛顯旸，還是習慣性地問：“陛下，聽聞您在校場受驚，龍體如何？太醫(yī)可給您看過了？”

    “朕無恙?！?/br>
    “煜王如何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暫且緩了下來，你們?nèi)タ纯此?。對了，太后那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