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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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尚書語重心長地提點道:“振之啊,為人處世是大學(xué)問,孤高自許不是什么好事,尺度只在心中?;厝ズ煤孟胂肓T?!?/br> 語重心長,云遮霧繞,說的是道理,又不說透,叫人猜得心神疲憊。 唐老爺在堂內(nèi)坐了一刻鐘,度秒如年,從尚書大人的官房走出來時,渾似被剮了一層皮。 他踱著沉重的步子回了官房,進(jìn)門前從窗外瞭了一眼,聽見下屬竊竊私語著。 唐老爺推門進(jìn)去,卻沒一人說話了,全垂著眼睛喝茶看報。 對桌的員外郎笑笑,低聲說:“大人別往心里去,您為人我們都知道?!?/br> 這話放以往,是很掏心窩子的話。唐老爺想撐出個笑,卻沒能行,只面色難堪地點了點頭。 官場忌諱越級奏報,匿名放銅匭里也是一樣的,但凡上官看著了,都能從一筆一劃中認(rèn)出這是誰的筆跡。 那三篇舉劾文章,分明不是一人寫的,筆跡卻全都一個樣,全是尚書身邊的文書重新謄抄過的。 唐老爺升官僅僅八個月,沒見過這陣仗,不知道是舉劾的流程就是這樣,還是尚書讓小吏特地謄抄一遍,以防他把舉劾人的字跡認(rèn)出來。 可唐老爺心里有數(shù)。 連他每天點卯的時辰、告假的天數(shù)都清楚,舉劾他的十有八|九就是他這些下屬——越級行文,只能是有利益沖突,他擋著了人家晉升的路。 唐老爺笑得發(fā)苦,晌飯也沒吃,站秋風(fēng)里醒了醒神。 以往同僚臉上善意的笑,也笑得古怪起來。 這是一種無聲的排擠。做官的但凡跟“忤逆不忠”沾上了邊,就像帽子上糊了屎,雖沒御史參他折子,可同部之間的排擠像鈍刀子割rou一樣磨人,沒完沒了的。 唐老爺什么也不去看,不去聽,心里默背著“無涯毀譽何勞詰,骨朽人間論自公”。 又背:“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只可惜經(jīng)事兒不多,心志尚淺,這位中年人沒能和古往今來的謫仙人們升起共鳴,心里的愁郁一點沒消解,反而更深沉地壓到心底去了。 他身上的公服是夏天時量體裁作的新衣,秋風(fēng)中袖袍翻飛,竟顯得他清減了幾分。 唐荼荼對咖喱的興致持續(xù)了三天,等新招的小二進(jìn)了門,她才意猶未盡地放下鍋鏟。 她一身調(diào)料味,聞著像個作料罐子,摘下圍裙,好好洗了洗手,才跟著華瓊回家。 街上有了深秋的樣子,成衣鋪里客人最多,秋天的夾襖賣不動了,鋪家往門前支了個攤兒,堆了好幾摞,掛了個“清倉廉售”的牌子,招攬了不少客人。 厚實的棉襖剛剛掛出來,京城百姓富庶,走貨俏的棉襖也都是綢面料,剪裁式樣和花紋都時興。 唐荼荼有點意動,想給全家都買上一身,當(dāng)做禮物帶回去。可瞧瞧自己這身衣裳,一身作料味,她很懂事地沒進(jìn)去。 華瓊手臂搭在荼荼肩膀上摟著走,她以前也沒體驗過養(yǎng)女兒的滋味,最近倆月有點食髓知味了,卻總是忘了荼荼已經(jīng)長高了,這么勾著肩,有點吊膀子。 華瓊只好放下來,又問閨女:“干了三天活兒,有什么心得?” 當(dāng)娘的觀察了荼荼三天,瞧這傻孩子一門心思看大鍋,都不去大堂看看客人,她只當(dāng)這傻妞又會說出什么“做咖喱真好玩,開酒樓真有趣”之類的傻言傻語。 出乎華瓊意料的是,唐荼荼說:“沒多大意思。” ——嘿,稀奇! 華瓊奇道:“這話怎么說?” 唐荼荼把這三天粗略算過的營業(yè)額、人力成本、食材成本拎出來,統(tǒng)了個總數(shù)說給華瓊聽。 “沒客人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算這個——這三天除了頭一天開張,之后兩天大概每天接待五百多客人,一個人30文,五百個客人,每天僅僅入賬15兩?!?/br> “刨掉成本,利不足三分,一個月下來凈賺135兩;再刨刨廚子和小二的工錢,大概能剩個零頭吧。” “但是呢,菜和rou的成本是隨季節(jié)浮動的,您這定價30卻不好三天兩頭地漲。等到了年關(guān),豬rou和菜價貴起來了,您還三十文一位,大概就要賠本了。” 華瓊提了個醒兒:“你還沒算商稅。” 唐荼荼:“噢,還有稅,那不用算了——”她一拍巴掌,攤出兩只空空的手心:“一分剩不下!” 華瓊哈哈大笑。 笑完了,又打趣閨女:“看著每天傻不愣登的,算賬算得還挺細(xì)——你表哥表姐可沒一個算對本錢的?!?/br> 唐荼荼心說我成天在街上跑,什么菜什么價,心里都有數(shù)的。 華瓊本也不指望賺錢,開了這酒樓,只為了讓幾個小輩練練手、學(xué)學(xué)生意經(jīng)。 她財路廣,不差一個酒樓賺錢,目光早落到了更遠(yuǎn)的地方。 借著這個機會,讓荼荼跟表家的侄兒侄女們認(rèn)了個臉熟,華瓊便覺圓滿。獨木不成林,家族的小輩就如大樹支開的枝椏,枝繁葉茂,才能成盛大之勢。 她母女倆手挽著手到了家,傅九兩又早早地蹲守在飯桌前了。 他的生意路子比較歪,倒賣宮廷御物,要是被查住了,掉不了腦袋也得褪層皮,所以生意從不在白天做。 傅九兩活脫脫一只夜貓子,白天睡大覺,下午聽聽?wèi)蚬涔浣?,晚上劃著船在圃田澤上聽小曲。什么時候來了生意就做,沒生意的時候,滿京城溜達(dá)著玩兒。 傅九兩活得像坊間那句笑話——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華瓊手下得用的掌柜都放在外邊,家里的仆婦只做些瑣碎活,眼界淺,只知道街上的鋪面是自家的,對華瓊外邊有什么生意一概不知。 是以華家宅子里的仆役看傅九兩,這就是個游手好閑的社會閑散人士,天天神出鬼沒的,死乞白賴地扒拉著自家主子,認(rèn)了個“義姐”,平時卻還是“掌柜掌柜”地喊。 傅九兩笑著問起荼荼下午做什么去。 唐荼荼想了想:“沒事可做?!?/br> 這天天街上溜腿的玩咖嘆口氣,說:“二姑娘成天悶在家里有什么意思,等冬天下了雪,多的是工夫窩在家里貼膘。這會兒秋高氣爽,正是出門看景的好時候?!?/br> 唐荼荼搖搖頭:“我不去玩了,我準(zhǔn)備準(zhǔn)備這兩天就要回家了。” “真不去?”傅九兩用狼外婆的口氣攛掇她:“九兩哥帶你游河,今晚我船上有大買賣!” 唐荼荼眼睛閃了閃。 華瓊一皺眉:“什么大買賣?你哪兒找的門路?我不是讓嬤嬤最近緊著點,別接生意么?” 前有倭人、北元生亂,后又是妖教之禍,城中防務(wù)收得緊。正是多事之秋,華瓊早早就吩咐嬤嬤別接外邊生意了。 “您不給我接生意,我總得自己攬活兒啊?!备稻艃稍谌A瓊的瞪視下拱手告饒。 “我都倆月沒開張啦,再不開張,我跟我爹得喝西北風(fēng)去。” 華瓊的臉色陰晴不定,半晌,閉上嘴沒說什么。 傅九兩口中的“爹”,是他的義父——年輕時成過兩回親,又和離了兩回,此人吃喝嫖賭無一不精,這輩子做得最值的買賣就是大雪天突然發(fā)了善心,從路邊撿了個凍得半死的野孩兒回家,一口稀粥糊弄大。 野孩兒自己在西市上摸爬滾打,學(xué)會本事,賺大錢了,把義父當(dāng)親爹供養(yǎng),一句“養(yǎng)恩大過天”被他奉為圭臬。 華瓊給傅九兩算的是分紅,她也算過傅九兩的賬,這孩子每年賺幾萬兩,自己卻剩不下多少,愣生生把一個混賬老爹供成了西市上一擲千金的土老財,花娘都包了仨。 世間緣法,說不清楚的事兒。 華瓊到底是有些不放心:“你警醒著些,別轉(zhuǎn)二道手,消息來路不正的生意就別接?!?/br> “那還用您說?”傅九兩笑著扒干凈碗底的米,含糊道:“我心里有數(shù)的?!?/br> 唐荼荼眼皮也不抬,暗戳戳豎著耳朵聽他倆說話,從只言片語里扒拉那么一丁點信息。 歇了個午覺之后,唐荼荼穿了身利落的直裾,抻平下擺,又自己盤了頭發(fā)。 這是華瓊的衣裳,偏男式的,只在胸臀位置寬松地放開。華瓊穿衣的風(fēng)格特別合她心意,裾擺是修過的,只到膝蓋,不會拖沓著影響走路。 她隨傅九兩坐馬車出了門,華燈初上時,到了圃田澤,爬上了當(dāng)初坐過的那條畫舫。 船從北面的上游下水,順著水勢,悠悠飄進(jìn)了河道里。 船上的琴師沒換人,還是那個jiejie,卻已經(jīng)記不得唐荼荼了。那女子福了一禮,施施然坐下,沒人點曲,自己信手撥了一曲小調(diào)。 唐荼荼站在窗邊望著夜色。 不論春秋冬夏,河上都是清凌凌的一片月光,再粗俗的人來了這地方,也要駐足在河邊賞賞風(fēng)景,生出一肚子詩情畫韻來。 傅九兩端著一套玉首飾細(xì)看,他對光而立,目光深邃到泛起幽藍(lán),瞧著情意綿綿的,雙手溫柔地仿佛在撫摸情人。 那是四塊玉疙瘩,也沒多大,四塊剛能擺滿一個手心。 唐荼荼只打量了一眼,便招出了傅九兩的解說興致,含笑與她說:“不認(rèn)得吧?這是玉具劍,是鑲嵌在劍首、劍柄與劍鞘上的玉飾。” 唐荼荼:“噢?!?/br> 傅九兩瞧她一眼,溫聲補了一句:“玉石經(jīng)不住力,玉具劍只別在腰間做裝飾用。這樣的水頭與紋飾,是一等公卿、甚至皇子、太子的儀飾?!?/br> 唐荼荼:“喔?!” 她倒吸一口氣,瞅了瞅這一船的珠玉,悄聲問:“九兩哥,你這生意都是哪兒接來的?” 上回來船上的時候,華瓊告訴她買家和賣家只做一道生意,當(dāng)面錢貨兩清,下了船,誰也不認(rèn)識誰,往后幾年里,也不會再接這人的貨了。 也就是說,每一次的主顧都是新聯(lián)系到的。 “唔,都是苦命人?!备稻艃刹⒉挥c她說。 耐不住唐荼荼追問:“什么苦命人?” 傅九兩瞧瞧她,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華瓊又像是有意培養(yǎng)她。于是嘆口氣,交了一分底。 “那可多了。宮里手頭拮據(jù)的老娘娘們,南海子的老尚宮、老太監(jiān),臨出宮的宮女想攢錢嫁人的,還有祖上做大官、又被后輩們敗光家業(yè)的落魄世家……門路多得很?!?/br> “這些人手頭都存著些御用監(jiān)、銀作局的物件,都是曾經(jīng)宮里頭賞下來的,御賜之物本該供在家里,只是年代久了,也沒人查——什么時候日子過不下去了,就拿出宮來變賣?!?/br> “不說別的,只說宮里頭流出來的御物,每年就不下千件,全流入了民間,供有錢人拿去收藏?!?/br> ……錢多燒的。 唐荼荼尖刻地想,收藏古玩、古字畫、大家作品,還能算是閑情逸致。 可鋌而走險、專門尋著門路去買皇家用過的東西,冒著判罪殺頭的風(fēng)險,也要買皇上王爺用過的物件,沾了“皇”字的夜壺都香,真是吃飽了撐的。 這門生意,華瓊和他做了好幾年,唐荼荼并不好作評價。 細(xì)一想,買賣,買賣,雙方都有需求才叫買賣,宮里頭那些老娘娘、老尚宮,靠變賣東西才能活,一定是山窮水盡了,要是沒人鋌而走險收這些御賜之物,她們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怕客人隨時會來,唐荼荼鉆進(jìn)船后廂,藏在繡簾后邊,漫無邊際地琢磨道理。 可惜今夜時運不濟(jì),倒賣宮廷御物的客人還沒來,他兩人先把衙差給等來了。 只聽岸上傳來一片嘈亂的腳步聲,幾十名衙差提著火把包圍了這片河,揚聲喝道。 “船里的人出來!接到百姓報案,圃田澤里窩藏著狐妖教余孽——都出來接受搜檢!” 唐荼荼鉆出后廂,推開一條窗縫瞧了瞧,瞪大了眼睛。 一瞧衛(wèi)兵衣裳,她就清楚了,那不是什么雜兵,是城東兵馬司的兵士。這些時緝拿四散而逃的狐妖教余孽,竟查到圃田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