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在躺椅里睡，房中放Lofi。做舊的音樂驅(qū)散了暖爐沒能驅(qū)散的冷氣。

    揚(yáng)走到能看清他睫毛的距離，看到他將微笑系進(jìn)圍巾，眼睛半睜著，還有酒色在搖晃。

    聽到揚(yáng)的腳步聲，斐抻了一下修長的身體，側(cè)臥。細(xì)碎的額前發(fā)像水，朝下游分。

    他剛睡醒，也沒忘禮貌：“下午好?！?/br>
    揚(yáng)退回門口，敲了敲門框：“狼外婆？”

    斐故意裝黑臉，擺出“吃了你”的口型。

    他給揚(yáng)倒咖啡，又系上圍裙，去給她煎土豆。

    “不是之前就拒絕了我嗎，說不想和我住一起。”斐休息了半個多月，臉色又養(yǎng)回來了。和裘納德先生的長途旅行很愜意，他卻瘦了，大概是從來沒有離梅里瓦這么遠(yuǎn)，所以思鄉(xiāng)。

    “我來，是要和你說季的事?！睋P(yáng)喝著咖啡，加了很多糖，很齁。

    “是哦，季……他是誰？你撿來的？”斐在煎土豆上點(diǎn)綴了一些甜菜，“你放他像只小狗似的，盯了我半個月，才來跟我說，有點(diǎn)過分嘍。”

    他和揚(yáng)吃一個盤子。兩人的餐叉無意打架。

    斐就帶著笑，用叉子按住她的叉子：“揚(yáng)，你不要我了?！?/br>
    裘納德先生在列車上說的話像詛咒，現(xiàn)在應(yīng)驗(yàn)了。

    斐還記得，自己曾經(jīng)在某刻看過揚(yáng)拿著一張印有“永恒之城”的卡片。

    那時的他既不信詛咒，也不信命運(yùn)，看到了，就當(dāng)她愛上了櫻桃小丸子貼畫一樣的玩意，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地想，早早毀掉就好。

    “你不是我的東西?！睋P(yáng)照例用這種不帶感情的冷言堵死他。

    “也對?！膘承Σ[瞇地遞給她紙巾。

    揚(yáng)接過紙巾，也要被迫接過他的手。

    他將她從桌子那頭拽到這頭，Lofi踩點(diǎn)，把兩人的心跳聲作為節(jié)拍擊打。

    “所以你找到一個屬于你的東西，不去市政廳擦地板，無心向上爬，不會跑，一意陪你跳下去……”

    斐說著，什么東西降臨在頭頂，擠壓出一些扭曲。表情也失控了，想要像平常那樣笑得很美，卻只有五官還留有清秀的輪廓。用來視人的瞳孔成了兩顆漆黑的東西，真的要吃了揚(yáng)。

    “不要老在夜里跟著季，像個變態(tài)行兇犯?！?/br>
    揚(yáng)把來的主要目的說了，斐才微笑，取回他的未命名的面具，松開揚(yáng)的手：“哦，他不是未成年嘛，我擔(dān)心他?！?/br>
    兩人重新坐回桌子兩側(cè)。煎土豆吃完了，甜菜剩了一盤。

    都是儉省的人，便拿了叉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挑著吃。

    “我以為你會剩著不吃?！膘撑滤远嗔她J到，和她搶著玩。

    “我也以為你會剩著不吃?！睋P(yáng)在陳述事實(shí)。

    Lofi正好放完。

    也不知唱片機(jī)持續(xù)工作了多久，竟然轉(zhuǎn)壞了，發(fā)出小型鼓風(fēng)機(jī)的聲音。

    斐很心疼，說花了自己半月的演出費(fèi)買的東西，就這樣報廢了。

    揚(yáng)將季的大致情況講了一遍，期間，還提起二人同居的事。

    斐又在假裝生氣，聲稱要在她家裝個攝像頭。

    揚(yáng)裝聽不見。說完以后，她幫斐洗了煎土豆的鍋和盤，將辦給斐用的健身卡留下，戴好針織帽，理了大衣下的白絲襪，開門就走。

    在斐聽來，她鞋跟的聲音都極富有韻律。

    一定是他跳沙龍舞跳得太多，出了幻覺。

    剩下他一個人，一間空屋子，一迭光盤。

    煎土豆的味道需要開窗來散，但斐埋在氣味里，放松修長的身體，不會覺得不適。

    他記起以前的一段對話。

    無足輕重的一段。

    只有他這樣的人，或是水洗不到位的相片才能記得。

    有人說：“斐，我以后每天都想吃土豆?！?/br>
    就有人應(yīng)：“等我們長大，土豆就算不得什么寶貝，那時你要的東西肯定會變的。”

    有人反駁：“不會變，以后我們一塊，跳舞，吃土豆，開銷平攤。”

    就有人拒絕：“不要，你先付錢，我再付?！?/br>
    女孩就有些冷冷的瞧不起了：“人都說，遇到摳門小氣的男人，要快點(diǎn)跑?！?/br>
    男孩就急了，不小心撞到告示牌，手肘疼得直不起來：“平攤不適合咱們。因?yàn)槲业囊欢ㄊ悄愕?，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會控制不住，像傻子一樣往外掏。但你的卻不是我的。等我什么都沒有了，你走開，留下我和土豆，該怎么辦……”

    女孩就打了男孩，惹毛了野小子。男孩已經(jīng)有點(diǎn)身板，可以輕易提起女孩。

    但提起來了，男孩卻懇求：“和我在一起，揚(yáng)?！?/br>
    女孩覺得他瘋了，按他的傷：“一直在一起，斐?！?/br>
    誰先破壞了承諾？

    斐想推給揚(yáng)，卻在主動往自己身上攬，攬到飽和了，又突然想起那天在門外看見的新鮮面孔。

    有些害羞，不服管教，還在享受揚(yáng)的膝蓋按摩，過后還和揚(yáng)并肩，回共同過夜的地方。

    斐扶著額頭，汗水沿發(fā)絲滑落。

    暖爐太熱了。導(dǎo)致屋子里沒有人，只有半融化的怪物。

    丑化他，讓他走，忘了他，都不如站出來替代他……

    季努力做到，揚(yáng)覺得季能做到。那兩個人竟像是心意相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