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什么身份？”

    宴朝一喝了口茶, 放下茶杯, 對她說：“張女士，你不用和我兜圈子，我知道很多事。”

    “知道江辭無為什么體質(zhì)特殊。”

    張雅云細(xì)眉一挑：“是么？”

    “他體質(zhì)介于陰陽兩界之間, 不受五行所限，超脫六道，”宴朝一頓了頓, 委婉地說, “他不是普通人。”

    “我也知道他脖子上戴的是補(bǔ)天石?！?/br>
    他解釋道：“江成道以前和我說過一些事, 但不是全部?！?/br>
    “所以我想趁今天他去醫(yī)院體檢，找你好好聊一聊?！?/br>
    聽到這話，張雅云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宴朝一，質(zhì)問道：“你是誰？”

    宴朝一抿了抿唇，緩緩說：“我是你……兒婿?！?/br>
    張雅云：“……”

    誰他媽問你這個了？！

    宴朝一思索片刻，又補(bǔ)充了一句：“我們現(xiàn)在算是一家人?！?/br>
    張雅云：“……我不是在問你和小江的關(guān)系?！?/br>
    宴朝一當(dāng)然知道她在問什么，他沒有直接坦白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而是半闔著眸子，委婉地說：“我是江成道的一位舊友。”

    張雅云沒有說話，盯著他看好一會兒。

    她沒有懷疑宴朝一話的真實(shí)性。

    她知道江成道的好友遍布全國，從道士觀主到寺廟里的掃地僧，甚至在冥界都有不少關(guān)系好的陰魂厲鬼。

    宴朝一在數(shù)月前就出現(xiàn)在香火店，從他的所作所為看來，一直都在幫小江……

    而且小江和他確定了關(guān)系，甚至帶給自己和老江看過……

    宴朝一喝了口茶，見她陷入了沉思，輕聲提醒：“我們的目的是同一個?！?/br>
    “我今天來是為了江辭無?！?/br>
    張雅云眼睫顫了顫，問道：“你知道多少？”

    宴朝一坦白道：“江成道在世的時候，他偶爾會和我聯(lián)系?！?/br>
    “我知道你們和圣蠱教的所有事，知道江辭無和補(bǔ)天石的關(guān)系，他的體質(zhì)?！?/br>
    “這次去高村，發(fā)現(xiàn)了高村的聚靈陣、補(bǔ)天石的碎石，聽說了女媧廟被毀的事。”

    “但我還是不能確定五十年前江成道在涇河市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江辭無是怎么出生的。”

    張雅云呼出一口氣，捏了捏鼻梁。

    半晌，她輕嘆道：“爸很久以前和我說過，他從一位陰差那兒得知了天道即將崩塌的預(yù)言?！?/br>
    “他算了一卦，時間就在這百年內(nèi)，更重要的是，他在卦象內(nèi)看到了一線生機(jī)，地點(diǎn)就在涇河市?！?/br>
    “他說他在那邊待了很久，才確定地點(diǎn)在高村，然后就去了高村，去了女媧廟，看到了卦象上的生機(jī)?！?/br>
    宴朝一問道：“是當(dāng)初的女媧神像？”

    “對，”張雅云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他說，“他說他看的生機(jī)，是字面意義上的生機(jī)，不是普遍意義的生機(jī)?！?/br>
    “女媧神像帶有生氣?！?/br>
    “很微弱的生氣，他不敢輕舉妄動，就在高村住下了，在廟的周圍布下聚靈陣，幫村民們解決了旱災(zāi)饑荒的問題……”

    “他在高村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女媧廟被雷劈了，女媧神像碎裂，他說他看到了更充盈的生機(jī)?！?/br>
    “必須要抓住這個機(jī)會，所以把神像帶回家了，讓人給高村重新打了一尊女媧神像?！?/br>
    宴朝一：“然后呢？”

    張雅云喝了口茶，沒有直接往下說，而是問他：“你進(jìn)來的時候，看到院子里有陣法了吧。”

    宴朝一點(diǎn)頭。

    張雅云：“那陣法以前是聚靈陣，等小江長大了，才改了。”

    宴朝一看著他：“你們把神像帶到這兒了？”

    張雅云嗯了聲，抬手指了指院子一角，慢慢說：“以前那邊有座假山，神像，準(zhǔn)確地說，補(bǔ)天石的就放在那邊，聚靈陣的陣眼?！?/br>
    “然后過了三十多年，院子被雷劈了。”

    她眨了下眼，眼底有些懷念，笑道：“我當(dāng)時剛和老江結(jié)婚，還以為是仇家找上門了，連忙出去。”

    “然后就看到爸爸抱著嬰兒，老江當(dāng)時還以為是爸在外面的私生子。”

    “爸當(dāng)時也沒告訴我們到底是怎么回事，把小江往老江懷里一塞，說這是他以后的兒子了?！?/br>
    說到這里，張雅云忍不住笑了笑，繼續(xù)對宴朝一說：“總之，小江出生了，補(bǔ)天石的其他碎片還在院子底下埋著。”

    “小江剛出生的時候，外表和普通嬰兒一模一樣，不對，準(zhǔn)確地說，他長得更可愛一些?！?/br>
    “可惜就是不會哭不會鬧，完全沒有人類該有的正常情緒。”

    “一開始還以為這嬰兒有什么生理疾病，后來時間長了，發(fā)現(xiàn)小江的體質(zhì)不對勁，我去找爸了，爸就和我說了實(shí)話，從預(yù)言到神像等等，也就是我剛才和你說的那些事情?！?/br>
    宴朝一低垂著眸子，又問：“瞞著他那么多事，不想讓他開香火店，又是為了什么？”

    張雅云實(shí)話實(shí)說：“當(dāng)然是為了小江?！?/br>
    “爸的那一卦是五十年前算的，那么多年過去了，我就重新算了一卦，卦象顯示，小江只有遠(yuǎn)離那些事情，才能活下去?！?/br>
    “不只是我，其他所有人的卦象，都是這樣?！?/br>
    她嘆了口氣：“所以一直瞞著小江，二十多年來都安然無事，直到爸壽終正寢，讓小江繼承香火店?！?/br>
    宴朝一開口道：“我只聽江辭無說起過江成道讓他積善行德，江成道的卦象、原話是什么？”

    張雅云反問：“你是指繼承香火店的那幾句遺言么？”

    宴朝一點(diǎn)頭。

    “沒有，”張雅云扯了下唇角，對他說，“爸那會兒根本就沒有算卦?！?/br>
    “多災(zāi)多難、藍(lán)顏薄命，需要積德行善才能延長壽命，這話都是因?yàn)樗嘈盼迨昵暗呢韵螅R時瞎編的。”

    宴朝一沉默了。

    張雅云一口喝完了剩下的茶，見他不再說話，開口問：“小江現(xiàn)在知道了多少？”

    “沒多少，”宴朝一搖頭，抿唇道，“他甚至還沒有發(fā)現(xiàn)高村的那顆石頭和他脖子上掛著的一樣。”

    “看來讓他從小戴到大還是有點(diǎn)好處的?！睆堁旁菩α寺暋?/br>
    江辭無小時候身體狀況太差了，隨時可能嗝屁，給他戴上補(bǔ)天石的碎石后，病情才稍稍穩(wěn)定下來，后來索性就沒給他摘下去過。

    忽地，她問宴朝一：“你算過關(guān)于天道的卦么？”

    宴朝一點(diǎn)頭：“算過。”

    很多年前。

    張雅云：“結(jié)果呢？”

    “一定需要小江么？”

    宴朝一嗯了聲，緩緩說：“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陰陽消，三才無，天地不交，時止則止?！?/br>
    張雅云哦了聲：“我知道這個預(yù)言?！?/br>
    宴朝一輕聲道：“這只是預(yù)言的前半部分?！?/br>
    張雅云猛地抬眼看他，追問道：“后半部分呢？”

    宴朝一抿唇道：“天地之道，感而萬物化生，恒久不已，天下化成?！?/br>
    張雅云眨了下眼，紅唇彎了彎：“說人話。”

    宴朝一：“意思就是，天道因交感和合而生成變化，天道是不會停止的?！?/br>
    張雅云微微皺眉，抓住重點(diǎn)：“你這話的意思……預(yù)言根本是在說天道不會停止?！?/br>
    宴朝一提醒：“有前提條件?！?/br>
    張雅云不說話了。

    宴朝一繼續(xù)說：“天道千百年來一直在衰弱，近百年來尤其嚴(yán)重，資源過度開發(fā)、信仰衰弱、眾神隕落……就像是一塊布上多了好幾個窟窿，窟窿越來越大，這塊布遲早會消失?！?/br>
    “只有補(bǔ)天石，才能補(bǔ)上這些窟窿?！?/br>
    “江辭無是一切的關(guān)鍵?！?/br>
    張雅云皺了皺眉：“可是小英、祝英說過城隍不止讓他們找補(bǔ)天石。”

    “還有息石、玄珠和九日殘骸。”

    宴朝一點(diǎn)頭：“的確需要那些，但補(bǔ)天石是關(guān)鍵?！?/br>
    “江成道算的卦象沒有錯?！?/br>
    張雅云抿緊了唇，看著他沒有說話。

    良久，她閉了閉眼，往后一靠，聲音透著些許疲憊：“小江不會出事的，對嗎？”

    宴朝一掀起眼皮，認(rèn)真地說：“我不會讓他出事?！?/br>
    張雅云：“你準(zhǔn)備做什么？”

    宴朝一：“做不會傷害江辭無的事?！?/br>
    這說了等于沒說，張雅云瞥了他一眼，又問：“今天這些話，你會告訴小江么？”

    宴朝一遲疑地說：“我不確定?！?/br>
    “我還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釋?！?/br>
    他從一開始，沒有見到江辭無前，就知道江辭無的真正身份了。

    張雅云幽幽地說：“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br>